墳墓被徹底挖開,邱嶽親自推倒了由父親親手篆刻的墓碑,足有一人高的墓碑倒下之時,衆人腳下的地面劇烈晃動,覆蓋着厚厚一層泥土的兩塊石板如門一般,方向朝下,往左右兩邊開啓,塵土飛揚中,一條秘道完全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可供三匹馬並列而行的秘道,由青石鋪就而成,因爲長年不見天日,秘道內長滿了不喜陽光的苔蘚,不見積水,但道路看着潮溼。
兵卒點起了火把。
邱嶽帶着自己麾下的兵馬走進了秘道。
邱老將軍夫婦的棺槨就在入口的石臺上安放着,棺槨也不是木棺而是石槨,一口稍大一些的石槨上還放着一把已經生了鏽,黯淡無光了的戰刀。
邱嶽在石棺前停留了片刻,那把已經鏽跡斑斑的戰刀,是隨他祖父征戰一生的戰刀,如今主人長眠,這刀也就跟着長眠,沒有了昔日的鋒芒。
“將軍?”有部將小聲喊邱嶽。
“駕!”邱嶽催馬往前。
兵將們消無聲息地騎馬走進秘道,經過石臺時,人人都將頭低下,並且屏住了呼吸。人死之後求入土爲安,也求一個安寧,所以誰也沒有想到,邱大將軍竟會將秘道修在父母的墳墓裡,這簡直就是讓老將軍夫婦倆的亡靈替他守着秘道的意思。邱大將軍這麼做,有心思細膩些的兵將心裡想着,他們的邱大將軍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孝的。
秘道里的路溼滑,不時還有滴水從頭頂的石壁上落下。火把的光亮能照亮腳下的路,卻照不到稍遠的地方,就算有了數千血氣方剛的男兒走在其間,這條秘道還是顯得陰氣森森。
走着走着,邱嶽突然跟身後的部將道:“你們有沒有聽到哭聲?”
兩個部將互看一眼,騎馬走在秘道里,馬蹄聲會很大,盔甲因爲走動而摩擦產生的聲音也會變得很大,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將軍還能聽到哭聲?再說了,秘道里怎麼會有人哭?
“不對,”邱嶽突然一擡手。
前行中的騎兵隊伍停了下來。
邱嶽跟部將道:“是有哭聲,像是小孩子。”
部將們面面相覷。
在碎石這時從不遠處的石壁上滾落下地,這聲音在一片寂靜聲中,顯得十分巨大。
衆人一起往前方的石壁看去。
“火把!”一個部將喊。
有兵卒舉着火把跑到了石壁處,小心翼翼地擡頭往上去。
“什麼人?!”邱嶽這時已經拔刀在手了,是有小孩子的哭聲,他聽見了!
兵將們都緊張了起來,衆人齊刷刷地亮了兵器在手裡。
“嗚嗚嗚,”小孩子的哭聲這一次,非常清晰地傳進了衆人的耳中。
弓箭手們反應極快,動作一致地舉箭對準了哭聲傳來的方向。
“二,二少爺?”石壁上方這時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有人,”站在石壁下,舉着火把的兵卒這時也喊了起來:“上面有人,一老一小!”
邱嶽擡手。
衆人刀劍歸鞘。
更多的碎石從石壁上滾落下來,一箇中年男子,背後揹着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從石壁上爬了下來。
“二叔!”小男孩衝邱嶽哭喊了一聲。
邱嶽呼吸停滯一下,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被下人背到了自己跟前的小侄兒,過了一會兒才道:“澈兒?”
邱澈哭紅了眼睛,看着邱嶽大哭。
邱嶽手忙腳亂地從戰馬上跳下,從忠僕手裡接過邱澈,印象中十分白胖的小孩兒,這會兒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抱在懷裡都硌手。邱嶽說不出話來,就覺得心臟跳得厲害,以爲家人都死了,突然發現還有一個活着的,邱嶽這會兒是想哭又想笑。
“二叔,”邱澈哭着喊。
在小侄兒的額頭上親了一下,邱嶽聲音哽咽地道:“別怕,二叔來了,二叔在呢。”
“二少爺,”僕人老吉跪在邱嶽的面前,哭道:“二少爺,大少爺被蠻夷抓走了!”
“抓走了?”邱嶽馬上就道:“我大哥還活着?”
“是大少爺讓小的帶着小少爺進來的,”老吉哭着道:“大少爺沒跟來,他說得有人在外面將秘道的門關上!小的在秘道里聽見的,蠻夷說什麼,大汗有令,要活捉大少爺。”
老吉是會蠻夷話的,邱嶽抱着邱澈的手有些顫抖,他大哥邱巒還活着?
老吉哭得幾乎斷氣,跟邱澈一樣,原本身材壯實的老吉,現在也瘦得脫了型。
“好了,”邱嶽拍一下老吉的肩膀,拉了老吉起身,輕聲道:“老吉,多謝你,你是我邱家的大恩人。”
老吉說:“二少爺來了就好了。”
帶着剛五歲的小少爺,在這不見天日的秘道里藏身,老吉真不知道他還能撐上幾天。
“多謝了,”如果不盔甲在身不方便行跪禮,邱嶽真會跪謝老吉的大恩。
“二少爺,”老吉拼命地搖搖頭,抹一把臉上的眼淚,跟邱嶽說:“大少爺說了,害死大將軍的是人晏……”
邱嶽不等老吉將話說完,伸手就將邱澈又放回到了老吉的懷裡,道:“我軍務在身,不能在這裡久留。老吉,我讓人護送你去少將軍那裡,有什麼話,你跟少將軍說。”
“是!”老吉忙就領命道。
“二叔,”見邱嶽要走,邱澈更大聲地哭了起來。
轉身又抱一下邱澈,邱少將軍跟老吉交待道:“你將澈兒交給少將軍,他會安排好你們的。”
老吉抱緊了邱澈,又應了一聲是。
點了兩個親兵護送侄兒和老吉,回莫桑青那裡去,邱嶽抹一下眼睛,上馬又往前跑去。
“二叔!”邱澈哭喊,在多日驚慌失措之後,終於見到了能讓自己安心的人,可他的二叔就這麼急匆匆地又走了,邱小少爺接受不了。
“小少爺莫哭,”老吉抱着邱澈,跟着兩個親兵走,一邊小聲哄邱澈道:“二少爺是爲大將軍和大少爺他們報仇去了。”
“二叔是去殺蠻夷了嗎?”邱澈哭着問。
“是啊!”老吉斬釘截鐵地答道。
邱澈對着手指,眼淚水順着瘦尖的下巴滴到身上,“我以後也要殺蠻夷!”五歲的男孩兒大喊着道:“他們都是壞人!”
你殺了我的家人,佔了我的家園,那我就要殺了你和你的家人,仇恨就是這樣一代代延續下來,不死不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