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就在林易透過草廬窗口，望着天上那些於夜幕中不斷閃爍的繁星之際，他的雙耳微微一動，卻是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人在走路時所發出的聲音，乍一聽似乎沒有什麼分別，但若仔細傾聽則會發現，區別還是很大的。
步態、體重、落腳受力點、走路時的快慢頻率……拋開所穿鞋子這個外在因素不論，每個人走路時所發出的聲音，都是不同的。
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所以對於很多熟悉的人，只是聽到腳步聲，就能分辨出來人是誰。
“鳩老？這麼晚，他來做什麼？”
從腳步聲中，林易能夠聽出，門外的人是鳩老。
這位老人，自從第一次見面以後，因齋老的關係，對自己一向可謂是維護有加。
可林易纔剛剛從蒲團起身，還沒來得及走到門口去開門的時候，鳩老卻已經在門外開口道：“林小子，出來陪我聊聊。”
“是！”
隨口應了一聲，林易推開草廬正門，朝前邁了幾步，便站在了這位鬚髮皆白的老人面前。
“鳩老，事情處理完了？”
“處理完了，還真是……”
言至此處，鳩老滿臉惆悵的嘆了口氣，道：“御獸宗的人，把話得說很死，就是認準了是曾羣殺死左元昊。雖然目前已經暫時把他們給安撫住，但這件事……終究還是要解決的。”
聽到這幾句話，林易眼中悄然閃過一絲瞭然之色。
聞絃歌而知雅意，聽到此處，他卻是已經明白了，鳩老今晚爲什麼會突然來金雲峰見自己。
御獸宗和青山宗之間的這樁公案，始終不能只是拖着。
既然那些人說是曾羣殺了左元昊，那解決這樁似乎被一團迷霧所籠罩住的紛爭，把如今不知所蹤的曾羣給找出來，並帶回青山宗和御獸宗那些人當面對質，這自然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這一點，人人都能想得到，並不算什麼稀奇事。
真正的問題在於：怎麼去找、去哪裡找、派什麼人去找。
雖然鳩老並未開口明說，但林易卻完全能夠明白，鳩老的意思，是想讓自己也出去尋找曾羣。
“身爲青山宗弟子，出門尋找宗主，這也是分內之事。”
說完這句話，擡起頭看着鳩老，沉默片刻後，林易卻是忽然笑道：“看來，鳩老也覺得，青山宗內部有問題。就算沒問題，門宗內的‘某些人’也是信不過的。否則……您又怎麼會想着，要把我這個四品武師給派出去？”
“哼，就你聰明！你和司徒元之間確有不快，但今日在主殿之內，當着外人的面，他卻並未難爲於你。”
沒好氣地瞪了林易一眼，鳩老緩緩地搖了搖頭：“司徒元確實不算什麼好東西，可他司徒家上數兩代人，都自幼在門宗之內長大。依老夫看，從忠誠這一點而言，他不會有問題的。”
“鳩老，但我的看法，卻和你剛好相反……”
林易沒想到，自己纔剛剛開口，連一句話都沒說完，鳩老便有些不悅的朝他擺了擺手。
“林小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現在御獸宗的人，就守在青山宗山門之外。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司徒元一日沒做出危及門宗的事，那一切就都只能是懷疑。你說他有問題，必須得拿出證據。”
望着眼前這位黑衣青年，尤其是看着對方背後負着的那口黑色連鞘長劍，鳩老不無惆悵的嘆了口氣。
“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把新任宗主給找回來。這件事能讓老夫放心去的人不多，御獸宗的人就守在外面，我和姓歐的兩個老傢伙必須留在這防着他們，司徒元也要留下和這些人交涉，他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是翻不出風浪的，所以……”
“所以，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就好。鳩老放心，只要曾宗主還尚在人世，我必盡我所能找到他，並把他迎回青山宗。”
“好！有你這句話，老夫也放心了。”
目光從那柄連鞘長劍掠過，鳩老不由輕聲問道：“那個老東西……他現在還好嗎？”
鳩老口中所指的“老東西”，林易自然明白，這是在指如今已經成了夜幕之刃劍靈的齋老。
“師傅他現在還是老樣子，也不知是陷入了沉睡、還是在閉關，總之是在補全神魂，我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唉！多事之秋啊……也不知這老東西成了這般模樣，對他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自從林易第一次登頂青山天梯後見到鳩老的那一刻起，在他的印象中，這位老人似乎一直都處於那種古井無波的淡然模樣，唯一的一次暴怒，也只是在前月以前，自己險些傷在永河宗長老彭光手下的時候。
但如今，這位老人的臉上，卻寫滿了憂愁之色。
難道說，他也感覺到，如今正有一股看不見的暗流，正在向整個荊楚國內所有的武道門宗蔓延着？
在這種有些壓抑的氛圍下，林易卻是忽然笑了。
他覺得，在這種情況，自己很有必要轉移一下話題。
“鳩老，已經有段時間沒看到邱……邱離師
姐了，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
“邱離？”
耳中聽到這個名字，似是想起了什麼，鳩老看向林易的眼神裡，悄然浮現了幾分憐憫之色。
“可憐的小子，那丫頭的師傅向來剛愎自用、聽不進人言，她覺得你長得獐頭鼠目，那你就是獐頭鼠目，別人說什麼都沒用……邱離被她師傅帶走關了禁閉，你想見她，除非能說服那老東西放人。”
“那……”
彷彿是明白眼前這位黑衣少年心裡在想什麼，鳩老頓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別指望老夫，若是你去，最多也就挨一頓罵，或者是吃點小苦頭，然後被丟出去。但若是老夫去說情，我們兩個想不打一場都不行。”
“呃……”
頗有些無語的看着鳩老，林易是真的有些不明月，他和歐老之間，年輕時究竟鬧出了什麼樣的矛盾，居然弄得這倆人一大把年紀，連頭髮都白了，可這矛盾卻並未隨着時間流逝而消泯，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難道……是情債？”
想象出鳩老和歐老兩人站在一起手牽手的模樣，林易頓時猛地打了個冷顫，卻是覺得那種畫面太美，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既然關於司徒元的這個話題無法展開，他自然也不需要再把心中關於司徒元的那些假設給說出來。
正如鳩老所說的那樣，沒有證據，一切都只能是猜測。
所以，林易話鋒一轉，卻是問起了另一件事。
“鳩老，我什麼時候出發？”
“事不宜遲，越快越好，明天就走。”
“那……我都需要帶什麼人？”
“情況有些複雜，根據我們幾人的研究，從地形上分析，如果當真是曾羣出手打死了左元昊，若按路線而言，他下一個目標，要麼是距離御獸宗最近的天風宗，要麼就是和我天山宗關係不怎麼樣的定山宗。”
“那我究竟要去哪裡尋找宗主？”
“我們一共會派出三路人馬，司徒鵬帶着本宗戰力最強的執法堂弟子去定山宗，你帶着從各堂口選出的弟子去天風宗，還有一路由鍾浩帶着，沿御獸、天風、定山這三大武道門宗的線路，去各中小型武道門宗探查消息。”
“三路人馬……看來，這次青山宗，應該算是精英盡出了。”
站在鳩老身邊，林易下意識擡頭朝天上望去，看着那些嵌在夜幕中明暗不定的漫天繁星，他陡然感覺到，自己肩膀上，彷彿悄然多出了一副沉重的擔子。
“山雨欲來，風滿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