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蘭子義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到哪裡去,他只是想不再受人監視,不再王府裡面受窩囊氣。
清早京城中行人稀少,蘭子義信馬由繮,漫無目的的在城中大道上狂奔不止。
等到反應過來時蘭子義已經出了東門,既然如此索性就去詩社吧,畢竟已經是詩社的成員過去談談風月,散散心也是好事一件。
本來蘭子義以爲就上次來的樣子,這次這麼早過來恐怕要吃閉門羹,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守門的僕人只是遠遠見到蘭子義便殷勤備至,招呼蘭子義往裡面走。
蘭子義問僕人:
“難道你認得我?”
僕人答道:
“衛侯大名如雷貫耳,上次賞光來到詩社,小人們能一睹尊榮哪裡還可能忘掉呢?”
蘭子義聽着不禁慨嘆,入京以來只有詩社這裡是真正看重自己的,僕人只是見過一面都能記得自己。
更令蘭子義驚訝的還在後面,剛一穿過前山園林,就看到詩社的青年才俊們已經等候在正樓門口,都只穿着睡衣,身上披着外套,有的人連發髻都來不及束,披頭散髮站在人羣中。崔浩站在最前面,見到蘭子義後作揖行禮道:
“早知衛侯今天要來,我等一定前往城門迎接,準備好美酒,安排好佳人爲衛侯接風。哪像現在,大家剛纔還在睡夢中,聽說衛侯到來,爭着出門迎接,連梳洗的時間都沒有,衣冠不整,太過失禮!昨晚不在山上的已經安排人快馬加鞭去通知了,最遲今天中午就能趕到。衛侯下次來時一定要提前告訴我們一聲啊。“
蘭子義見到詩社才俊赤腳跣足出門相迎,毫不避諱的把自己私下裡的邋遢樣子展現給蘭子義,一點也不見外,已經把蘭子義感動的一塌糊塗。現在崔浩還說的如此客氣,全然不顧睡覺被人攪擾的痛苦,蘭子義感到這裡纔是自己的家,這裡纔有歸屬感。情到深處自然深深的作揖還禮。
出門相迎的官宦少爺們見狀齊刷刷的鞠躬作揖,不少人還說:
“衛侯客氣了。“
之後紛紛上前,自己報上名號,搶着和蘭子義換名帖。蘭子義一一作答,不只不覺間就被擁入樓中。
之後的事情就是晝夜不絕的歌舞,一場接一場的酒席,詩社裡的年輕才俊們如同走馬燈一樣晃過蘭子義眼前,一個一個都毫不吝惜溢美之辭,將蘭子義軍機處裡的事蹟說得天花亂墜。開始時蘭子義還有些謙虛,後來也就毫不客氣,與上前交杯的才俊們豪言壯語,順道罵罵德王和王府裡的其他人。
蘭子義也不知道在這一片歌舞昇平,紙醉金迷之中到底過了多少天,反正就是感覺時間很長,但又好像只有一瞬間。蘭子義自小出身軍中,身邊的人騎馬射箭,上陣殺敵都是一把好手,吃喝玩樂還真沒幾個人會,教他讀書的先生們也都過得樸素,哪怕是桃逐兔也只是出去賭博玩女人,想再在這樣的日子蘭子義真的沒有體會過。
等到大家酒菜吃膩了,就相約一起出去遊山玩水,從這雙龍山一直玩到鏡湖,再從鏡湖遊入蔥河,最後在京城裡尋花問柳,好不痛快。
在玩樂的空隙間,蘭子義有時會想不是說是江南詩社嗎?爲何出來這麼久大家都沒有一起吟詩作賦?不過這種念頭很快就淹沒在無盡的遊樂和相互的吹捧中了。
這日蘭子義正與大夥在坊中游玩,路旁忽然有路人叫他:
“衛侯!衛侯!“
蘭子義努力睜開朦朧醉眼,仔細搜尋聲音來源,看到原來是周步輝。
蘭子義走過去抓住周步輝的手,說道:
“步輝,你也在這裡。來來來,我給你引見一下……“
蘭子義話還沒說完,周步輝就說道:
“衛侯,上次你答應我的事情怎樣了?“
蘭子義晃了晃腦袋問道:
“我答應你的事情?什麼事情?“
周步輝砸了一下嘴,說道:
“衛侯難道忘了?就是我承襲爵位的事情。“
經這麼一說蘭子義纔想起來還答應了周步輝這件事,上次父親的來信他根本沒讀完,也不知道有沒有處理這件事。
不知怎的崔浩在這時來到兩人身旁,看了一眼周步輝,然後問道:
“衛侯,這位是……“
蘭子義趕忙向崔浩介紹,
等到人剛介紹完,一旁就有詩社的人拉拉扯扯,引着蘭子義往別處走去。
蘭子義架不住人招呼,回頭對着周步輝喊道:
“周步輝你不要着急,我一定替你把事情辦了……“
接着就被捲入茫茫人海,只是蘭子義沒有看到周步輝一臉怨望的表情,以及站在周步輝一旁的崔浩。
就這樣又過了好些天,蘭子義正在雙龍山的詩社裡與人豪飲,門外忽然騷動,接着就是幾聲慘叫,繼而幾個看門僕人被打翻在地。
這一下樓中歌舞驟然停止,蘭子義也一個激靈,之後看到三個熟悉的身影手持利刃衝進屋裡。
竟然是桃家兄弟,好久不見。
蘭子義瞅了桃家兄弟一眼,之後就扭過頭不敢再看,他也不明白爲什麼不敢看,明明是桃家兄弟給父親打小報告,是他們有錯,可爲何現在看到桃家兄弟蘭子義就感到,就感到自己好像是小時候做了錯事要被父親抓住一樣,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應該的呀,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的呀,自己在這裡做的是正事,是在結交天下俊才,有什麼可怕的。
這時樓中諸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被這一下給嚇懵了。
樓外整個園中的僕人都聽到動靜,手持棍棒衝進樓來將桃家三兄弟團團圍住。
崔浩則站起身來說道:
“好大膽子!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也敢闖?”
桃逐虎厲聲呵斥道:
“我家少爺離家已經有半個月了,查清楚就在這裡,我等兄弟來這門前等了好幾天,門口的奴才卻不讓我們進來。我們要找回自家少爺,你不讓我進來,我就闖進來!”
蘭子義心中有些驚訝,原來已經出門半個月了。
崔浩說道:
“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衛侯的侍衛。來人,看座。”
桃逐虎根本沒給崔浩往下說的機會,直接打斷說道:
“少跟我來這套,我們只要我家少爺!“
桃逐兔眼尖,一眼看到了坐在崔浩身後,把頭埋在桌上的蘭子義,指着說道:
“哥哥快看,少爺在那!“
接着三人不由分說就往樓上衝去,
外圍僕人死死堵住去路,只是桃家兄弟何許人也,都是北方邊鎮健兒,尤其桃逐虎,已經在軍中刀鋒舔血好些日子了,看到面這些嘍囉擋路,怒目圓瞪,滿身毛髮都豎了起來,兇的像是一頭出來覓食的熊,對着眼前的僕人就是一刀。
寒光閃過,那個倒黴的僕人已經捂着腦袋滾到地上,接着桃逐虎瞪着其他人,一聲怒吼好似秋天裡的響雷,在樓內炸開
“都給我讓開!在擋路下次我就用刀刃砍,我看你們有幾條命!“
這些僕人們平時跟着主子在街上作威作福,欺負良家百姓還好,這會見到了殺神立馬慫了,紛紛讓看道路,
桃家兄弟大步流星衝到樓上,來到蘭子義所做桌旁。
這時崔浩作色說道:
“你們家少爺想去哪裡去哪裡,用得着你們這些下人管?“
桃逐兔聞言一臉不爽,拿刀指着崔浩說:
“有膽子再說一句。“
這時同桌其他人都露出膽怯,而崔浩還真是很有底子,刀架在脖子上還是面不改色,依舊是且怒且喜一副笑臉。
這是桃逐虎對這蘭子義說道:
“少爺,請與我們回府,有要事相商!“
崔浩這時也對着蘭子義說道:
“衛侯就是這麼管教自己的人的?這可有失名士風範。“
蘭子義本想在剛纔桃家兄弟衝上樓的時候就呵止他們幾個,要是以前的話蘭子義肯定能這麼做,但不知爲何蘭子義現在就是不能這麼做,他就是說不出話來。
桃逐虎看到蘭子義縮在桌子後面一副窩囊樣,心裡直冒火,哪怕蘭子義現在跳起來罵他一通也好,這還有點落雁關將軍的風範嗎?
桃逐虎吼道:
“少爺回府!“
這一下把蘭子義嚇出了一個激靈,崔浩見狀臉上露出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而後說道:
“衛侯!你的侍衛如此無禮,我們詩社豈是讓這種蠻夷撒野的地方?衛侯你軍機處中的果敢何在?讓你的別再放肆了。“
聽到軍機處三字蘭子義瞬間覺得有一股清流澆灌自己心田,這半個月來紙醉金迷,逐漸模糊的心智突然又清晰了起來。
蘭子義只覺靈臺一點清明,當時在軍機處裡的事情又一幕幕的閃現在眼前,
誰是蘭子義?
什麼是蘭子義?
蘭子義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眼裡也回覆了一些神色,
接着蘭子義起身看着桃逐虎,說道:
“既然有事,那我們回府。“
接着蘭子義對這崔浩說道:
“我的人我回去自然會處理,今天被打傷的人我會送藥費過來。先告辭了,改日再聚。“
接着也不管其他任何人,就往樓下走去。這一走蘭子義感覺到,爲何步伐變得這麼重呢?
桃家兄弟見狀也跟在蘭子義後面走出詩社,期間崔浩一言不發,只是眯着眼睛目送幾人離開。接着崔浩若有所思的說道:
“只差那麼一點了,真是可惜。這也許就是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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