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話音一畢,桃逐兔便收刀入鞘轉身出門。可這桃逐虎雖然出去,屋裡卻依舊劍拔弩張,一票百戶肩並肩站成一排,手中腰刀挺得筆直,可他們也知道真要是動起手來他們鐵定沒命,因爲站在他們對面的是整排端着鳥槍的季家團練,唯一能慰藉百戶一二的是季探雲本人,那季探雲一直與百戶坐在一旁,現在更是動彈不得,只要百戶願意他們便能在自己中彈之前把季探雲一劍封喉。
幾個百戶互相交換眼色,最後眼睛都瞟向季探雲,離季探雲最近的那個百戶頓時感覺自己肩上扛了千斤重擔,因爲正要動手只有他最合適,而他捏着刀柄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緊了三分。
站在對面的團練們這時也是心慌意亂,雖然對面的百戶們人少手又斷,但他們可是官家,還是沒人敢惹的臺城衛,自家老爺又在對方手裡這些團練人再多又有誰敢亂動手?對峙的兩方互相摸不透,一時間是麻桿打狼兩頭怕,都繃着一根弦送不下來。
還好這時蘭子義進屋了,他若無其事的排開擋路的團練坐回了自己剛纔凳子上,然後他對衆百戶說道:
“把刀都放下,各位大人好歹都是有頭有臉的百戶,這麼沉不住氣讓小的們看了可怎麼想?”
有人開口道:
“衛侯說得輕鬆,我們要是把刀放下可還有命可活?”
蘭子義聞言樂了,他笑道:
“怎麼沒命可活?感情我還有膽殺你們不成?門外面就是你們好幾千人,我在這把你們挨個剁了我可怎麼出去招呼你們的人?”
有人又道:
“可是衛侯剛剛不才一槍把人打死麼?”
蘭子義冷笑道:
“那人教唆千戶濫殺無辜,還誤信敵言錯使千戶中埋伏,不僅如此他還敢當面頂撞本侯,這種逆賊我不手刃他才見了鬼!”
幾個百戶聽着蘭子義的話只覺不對,幾個反應快的連忙問:
“衛侯說什麼?”
月山間此時作色呵斥衆人道:
“有我作證衛侯說得還能有假?那姓馬的本就是個蠢貨,信了百戶的鬼話濫殺無辜還中埋伏殞命,衛侯爲了清理門戶纔將那巨賊手刃。過錯全在那死人頭上,與你們無關,你們還在這裡拔刀做什麼?”
月山間話剛說完門外便傳來一聲悶響,那聲音既像切瓜又像剁肉,懂行的聞聲便縮脖子,他們知道那是桃逐兔剁腦袋的聲音。
門外桃逐兔剛剁了人頭,屋裡季探雲便發話道:
“你們拿着鳥槍指着諸位大人像什麼話?這裡又沒什麼事,你們出去吧。”
領隊的那人爲難的說道:
“可是老爺,你這……”
季探雲笑道:
“不怕不怕,衛侯和幾位大人都是講理之人,怎會濫殺?你們出去吧,再這麼無禮等幾位大人怪罪下來我也沒法替你們開脫。都出去吧。對了,你們出去之後叫幾個小廝進來把桌上的千戶大人屍體擡走,好好收進棺材裡,在找人來把桌子換了重新上酒菜,衛侯忙活了一天肚子早餓了。”
團練們得了令也沒辦法,只好把槍口放下,這邊百戶們見到此等臺階趕忙借坡下驢也把刀收起來,衆人再次圍坐一圈,帶收拾了屍體重上了酒菜之後,大家又笑呵呵的舉杯共飲。有百戶還問蘭子義道:
“衛侯肩上的上果真不重要?”
蘭子義道:
“皮外傷,不礙事,吃完酒待會洗洗乾淨,上點藥就好。”
季探雲笑道:
“衛侯好膽色!真是天生的將種!衆位將士們今天也辛苦,爲了犒勞衆位老夫願拿出兩萬兩銀子來爲衆將士做體己錢,百戶們可別推辭!”
幾位百戶聽到這話連忙起來推辭,謙讓一番後衆百戶見季探雲態度堅決,這面子駁不得,只得點頭認了,還派人專門和季家人一起出府去向外面的將士們通報這個好消息。府外衆兵將先是見有人被梟首示衆,又聽說自己得了賞,且驚且喜,自然不敢再做妄想,而府內大廳裡,衆人推杯換盞氣氛熱烈,大家喝酒都喝得更起勁了,唯有蘭子義一人自飲獨愁,季探雲那句“天生將種”深深的刺痛了蘭子義的心,曾幾何時蘭子義一心只想讀書求功名,結果現在他還是重新步了自家世世代代走的老路,天生將種,多麼可笑的詛咒。
一夜無事,次日起身之後蘭子義便親入營中安排部伍,整肅軍紀,然後安排全軍出動,將那幾萬人的屍首趕緊找地掩埋,如此便又耽擱了一日。再過一天之後蘭子義也處理完了事情,他便拔營而起帶領衆軍回京,臨別時季探雲自然免不了爲諸軍設宴送別。吃飽喝足後大軍終於開拔,換洗乾淨的蘭子義安排了隊伍次序後親自殿後,待周圍人走的差不多後蘭子義勒馬到季探雲旁邊,他低頭問道:
“季員外,你可莫要拿我爹來騙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兒子走了你還在,若讓我查到你和我家無舊交我定親自帶人來踏平你家。”
那季探雲聽聞這話哀嘆一聲擡手攥緊胸口淚流滿面,他也不顧泥污遍地自己一身綾羅綢緞,只是跪下給蘭子義磕頭道:
“老奴謝少爺,謝少爺不殺之恩!”
說罷季探雲便泣不成聲,哭倒在地爬不起來。那些被季探雲支開的僕役們見狀趕忙上來扶人,蘭子義看着伏在地上染了一腿泥的季探雲心中狐疑不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放錯了人。不過有一點蘭子義是明白的,那就是京城裡面的爛攤子,餘杭的事情搞成現在這幅模樣,蘭子義回了京可不會遇到什麼好事。
就這樣蘭子義帶兵上路,行軍不過一半京城裡面魚公公便派其他千戶前來接任統軍,同時千戶還傳來魚公公口令,命蘭子義早一步回京。蘭子義得令後只得押着仇家父子和月山間的車先走一步。
又行三日蘭子義他們終於回到京城,剛到城門外蘭子義便看到了甕城裡站的整整齊齊的衙役與城門守軍,領頭一人身穿官府頭頂烏紗,眼神凌厲正盯着城外,在他旁邊還站着好幾位其他大人。
騎馬在蘭子義一旁的桃逐鹿對蘭子義說道:
“是杜畿,旁邊幾位大人看補子官服,像是御史臺的。”
桃逐兔則啐道:
“大熱天穿這麼厚,熱不死他個狗日的!”
桃逐虎則道:
“少爺,要不要我們去請魚公公?”
蘭子義嘆了口氣勒馬停下,他翻身下馬,便動便說:
“不用了,魚公公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那還有臉出來保我?這一刀我躲不過的,不用找人,找誰都沒用。
只是杜大人未免太心急,京城三重甕城,他居然跑到大門前來侯我?難道連我我進城都等不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