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急的蘭子義先是伸手想要去捂住桃逐兔的傷口止血,沒想到卻碰到了還插在桃逐兔身上的刀柄。
桃逐兔被碰到痛處,呻吟了一聲,蘭子義被嚇得趕緊縮手回來。雖是大雨磅礴,天氣陰冷,此時的蘭子義卻記得滿頭大喊,身後妖賊已經與逃得慢的官軍交戰起來,喊殺聲與慘叫聲逐漸接近。
再不快點走蘭子義肯定要做刀下冤魂了,對死亡的恐懼催發了求生的慾望,極度煩躁的情緒繃斷了心中的弦後居然沒有那麼讓人着急了。蘭子義不再猶豫,他翻身跳到桃逐兔頭頂,抓住桃逐兔雙肩,弓着身子開始拖動桃逐兔。
兩邊慌不擇路的逃兵不停撞在蘭子義身上,好幾次將蘭子義撞到;泥濘的道路坑坑窪窪,蘭子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兩步便會摔到。但蘭子義並沒有放棄,他抓着桃逐兔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過,無論摔倒多少次,爬起來後他立刻就會拉着桃逐兔繼續逃跑。
被拖在地上滑動的桃逐兔從昏迷當中恢復了些許意識,他看到眼前不斷有官軍倒下,妖賊已經出現在視野中,他努力的回想怎麼突然之間成了這個樣子,然後他想了起來自己剛纔被捅了一刀,他低頭去看自己右側的肋部,還好刀還插在那裡,血留的沒那麼厲害。
接着桃逐兔看到了自己正與身下的土地一寸一寸的錯開,他感受到了肩頭傳來的拉拽的力量,之後他勉強擡起頭,看到披頭散髮,滿面泥污的蘭子義正在拖拽他。
桃逐兔見此心中像是注入了一股力道,他頓時清醒了許多。他再次確認眼前拉他的是蘭子義同時妖賊正從被撞開的營門蜂擁而入。
桃逐兔伸出手想要推開蘭子義,他呻吟道:
“少爺快走,我走不了了,你拖着我只會連累你…..”
話還沒說完桃逐兔便嘔出一口血來,他去推蘭子義的手也軟綿綿的在半空中跌落下來。
蘭子義聽道此話哭道:
“三哥你胡說什麼?我們兄弟要死一起死!”
但當蘭子義說出話後他發現手裡拖着的桃逐兔已經再次昏了過去,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桃逐兔還有呼吸。
昏死過去的人動彈不得,沉重無比,再加上滿地的泥漿,蘭子義想要拖動桃逐兔真是難上加難。
擋在蘭子義與妖賊之間的官軍很快便跑光了,蘭子義拖着桃逐兔就這樣暴露在了妖賊眼前,這樣下去蘭子義被追上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但蘭子義絕不會鬆手,在當陽那一戰是蘭子義曾經考慮過獨自去逃命,但經歷過壽春棄軍而逃的蘭子義現在絕不會放棄桃逐兔,他已經下定決心,絕不會再拋下自己的兄弟了。
營中點燃的大火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西門外的火焰蔓延到了整個營中,傾盆而下的大雨還未落地便被火焰蒸發成水汽,凝結而起的水汽又團成霧霾籠罩住了整個營區。顫抖的火光在迷霧中晃動,像是末日裡瘋狂嚎叫的葬歌,奔跑的人們揮舞着刀槍在火光下扭曲變形,成爲人鬼不分的怪物。扭曲的一切醜陋的結合在一起,變成了滴着血野獸,它張開血盆大口,一點一點沿着道路徐徐前進,慢慢向蘭子義靠攏。
拖動着桃逐兔的蘭子義其實已經被這怪物吞噬,刀劍沒有加在他身上只是暫時,只要妖賊逼近過來只需片刻蘭子義便會被多成肉泥。
火光與迷霧中有妖賊看到了蘭子義,妖賊們嚎叫着向這邊衝來。蘭子義失聲哭了出來,他的淚水沾滿了臉龐,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沒有時間去擦乾自己的眼淚,因爲他要拖拽桃逐兔,雖然不需要太久他們兩人就都會沒命。
看來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救得了蘭子義了,沒有什麼。
那幾個衝在最前面的妖賊從迷霧中衝出,看到眼前剩下的一人一傷號後猶豫都沒有猶豫,舉刀便砍。
刀鋒迎面而來刺激了蘭子義的神經,求生的慾望讓他的力氣陡然增大,但差強人意的道路卻讓他的發力擾亂了他的重心。
蘭子義腳下踩空,撲通一聲摔到在地,眼見刀刃看來,蘭子義終於放棄了掙扎,他閉上眼想要接受自己的命運,他默默地說道:
“三哥,我對不起你。”
蘭子義本以爲自己馬上便會沒命,可刀刃卻遲遲沒有砍到他身上,反倒是從他面前傳來了幾聲悶響。已經經歷過多次生死的蘭子義聽到聲音便明白這是妖賊到底的聲音,再睜開眼睛面前迫近的幾個妖賊果然已經沒命了。
這時有個清脆的聲音在路旁的帳篷中間呼喚蘭子義道:
“還愣着幹什麼?快往這裡來!”
蘭子義循聲望去只見一人全身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在帳篷間的陰影裡向蘭子義招手。這人說話聲音沉而不低,明顯是故意壓下來的,雖然他的臉被黑布矇住,但從他夜行衣下婀娜又緊湊的身材來看應該是個女子。
這大營之中從哪裡來的姑娘呢?
不過現在不是蘭子義多想的時候了,有人來救蘭子義自然就能逃出生天,看到了生機蘭子義身上的力氣便又被找回來了。
蘭子義趕忙拉起桃逐兔,一點一點向黑衣人那裡挪去。那黑衣女子見蘭子義手上還拖着傷號,當下就嗔道:
“叫你逃命你還拖着個人幹什麼?還不快走?”
蘭子義費勁地拉着桃逐兔,從牙縫裡擠出字來道:
“不救我三哥我說什麼也不走!你要是不想讓我死便來幫我一把!”
黑衣女子聞言氣的顧不得壓低嗓音,當下細聲說道:
“救你命你卻不知好歹,真是不識人家的好心。”
女子雖然不願意,但說歸說,她卻沒有坐視不理蘭子義,相反她在聽到蘭子義的請求之後立刻上前抓住桃逐兔肩上的衣服幫助蘭子義一起拉人。
雖然是傾盆大雨,泥濘滿路,但女子來到蘭子義旁邊的那一瞬間蘭子義還是聞到了貴族小姐身上的水粉氣息和妙齡女子身上特有的體香。在營中廝殺已久的蘭子義本已是滿身血霧,他的精神早就被殺戮和血水淹沒,他本已忘記了溫柔鄉的模樣,可女子到來的那一瞬間,蘭子義彷彿置身漫天花海,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美好的時光總是寶貴的,尤其是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神仙幻境的確令人心馳神往,但殘忍無情的殺戮纔是血淋淋的現實。蘭子義只體會了一瞬間溫柔鄉便又被拉回到戰場上來,在他失落的同時他也想起了這份胭脂水粉的味道
“月兒!”蘭子義驚訝的說道。
蒙在黑布當中的月山間沒有迴應蘭子義,而是順勢揮出空着的左手,數道銀光在空中劃過,射入霧霾深處。
蘭子義順着光線望去,跟在後面衝來的幾個妖賊應招倒地,原來月山間的注意力一直都沒有從妖賊身上離開過,她時刻保持着警惕。
昏迷的桃逐兔沉重異常,蘭子義本以爲他一個八尺漢子都拖不動的東西,月山間這弱女子來也只能是杯水車薪。讓蘭子義沒想到的是這月兒在一隻手出招殺敵的時候,另一隻手運出的拉力比蘭子義兩隻手的力氣還打,有了月兒幫忙,只拉了幾步這一男一女一傷號便沒入了帳篷之間,隱藏於煙霧中了。
雖然一旁追兵不斷,但火光與煙霧已經將蘭子義他們遮蔽的嚴嚴實實,蘭子義雖未脫險但也沒有剛纔那麼着急了,更何況被美人相救的蘭子義現在根本顧不上去擔心自己生死,他難掩興奮的問道:
“月兒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月山間在一邊幫助蘭子義拖拽桃逐兔的同時一邊還在檢查桃逐兔的傷口,聽到問話後她扭頭看向蘭子義。雖然只露出了眼睛,但那一對水汪汪的眸子還是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引力。月山間輕輕地笑道:
“衛侯怎麼知道奴婢是誰呢?”
蘭子義答道:
“聞到月兒身上的胭脂味道了,剛纔在公公帳中我便聞到過。”
月山間聞言輕笑,雖然蘭子義看不到她黑布下的臉龐,但蘭子義可以感覺到她那燦爛的笑容。只聽月山間調侃道:
“這麼說來衛侯不僅鼻子靈光,記性也好呢。只是衛侯記性如此之好爲何不記得問你哥哥的傷了呢?”
蘭子義聞言纔想起現在他們手中還拉着桃逐兔,頓時心中慚愧,臉也紅了起來。
月山間見狀又笑道:
“衛侯一定還沒碰過女人吧?臉紅的居然這麼快。
放心吧,你哥哥的傷暫時不會致命,待會到了安全的地方找人照顧就好。”
蘭子義聽到這話長出了一口氣,不過他沒有放棄自己剛纔的問題,繼續追問道:
“兵荒馬亂的月兒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月山間笑道:
“衛侯不要月兒月兒的再叫了,爹爹還沒有把奴婢賜給衛侯呢,你這樣喚我我怎麼對的起爹爹。”
蘭子義說道:
“稱呼的事情可以慢慢討論,但你一個女子突然出現在前線,這也太難解釋了。”
月山間聞言輕嘆了一口氣,然後答道:
“還不是因爲爹他擔心衛侯安危,所以纔會專程派奴婢過來照看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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