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六點半,我正在睡夢中與周公進行深度交流,一頓“砰砰砰”的猛烈敲門聲硬是把我的‘黃粱美夢’打斷。
我撐着朦朧的雙眼,看了一下鬧鐘,才6點半,“輝哥,什麼事情那麼急啊?這個時間來擾人清夢!”我拖着半死的身軀去開了門。
“樂兄,昨晚我差點客死異鄉了。你看看,我的手,我的腳,就差頭還沒包紮,不然就成了個木乃伊,只能給你報夢了。”
“行啦,這個時間段來吵吵嚷嚷,你跟報夢的距離就差一柱清香,有事快說吧!”我低頭轉身又退回牀上準備補眠。
“哥!你倒是看看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我擡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哇!”忍不住喊了一聲,李輝的右腳和左手都纏滿了紗布,臉上還貼了兩塊‘Hello Kitty’創可貼,落魄之餘又不免顯得有點調皮。
“昨晚跟人家‘開片’(打架)了?”
“哪有”李輝慢動作的挪着身子坐下,怕是動作大了他的左手會掉下來般。“最可惡的就是那個醉駕的‘三八’,如果不是她的朋友善解人意,我定把她告進警局,讓她嚐嚐皇糧的味道。”
“哦?!我怎麼聽出‘三八’的朋友不是善解人意,而是天生麗質呢?”
“知我者莫若袁樂也。她的那個朋友確實我喜歡的類型,被她當場好說歹說,我不免動了惻隱之心,放過她了,只是讓她們帶我去醫院檢查治療,沒想到一折騰就是一個晚上,直到現在才能回來。”
“色字頭上一把刀啊,你這臭小子不是動了惻隱之心,是動了色心。行啦,你把你的午夜奇遇彙報完了,你可撤了,讓我繼續冬眠吧,求你了。”我把被子順手一蓋,繼續龜式入睡。
“先別睡嘛,”李輝把我的被子又拽拉下來,沒想到‘楊過’般的李輝動作還是如此靈活。“昨晚你也喝醉了?怎麼大廳一股酒味?跟青嫂吵架了?”
“沒有,沒有吵架,謝謝關心啦!”我又把被子重新蓋過頭。
“那大廳上的髒外衣怎麼解釋?不要告訴我那是你拯救失足少女弄到的。”李輝又把我的被子拉下。
“行啦,行啦,我昨晚買醉了,我和程青青不是吵架,而是分手,她說我們是因誤會而結合,因瞭解而分手,懂嗎?”我又把被子重新蓋過頭。雖然我內心中已默認這個事實,但是從自己的嘴裡向別人再印證一次,那股醋溜的酸感又縈繞在鼻前。
“哦?!”李輝聽完後,只發出一聲,然後沉默了,離開了我的房間。以李輝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這樣輕鬆地放過我,顯然他也感覺到我的低落。
我的睡意已被驅趕全無,但我真的不想起牀,寧願當一隻不理世事的烏龜躺在我的龜殼內,一天之內,見工失敗,戀情告吹,職場、情場的雙重打擊讓我變得無比的喪。
我把被子掀開,望着天花頂,想讓思緒放空,卻看到了與青青一起走過的畫面不斷重現。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走到書架前拿起隨手翻起一本書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人的一生註定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豔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張愛玲經典語錄》。“哈哈哈,張小姐果然是大才女。”我苦笑着。
“起牀啦!大懶蟲!”青青的的聲音突然在我房中響起,我下意識的去尋找手機,在牀下的角落裡找到了並迅速關掉鬧鈴。我望着屏幕的備忘錄提示,回想起今天的讀書分享會,於是趕緊梳洗,挎上揹包往‘飛鳥書齋’趕去。
8點半舉行的張愛玲書友分享會,8點鐘書齋門口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手握着各種張愛玲的小說文獻,聽說今天的分享會會有抽獎環節,獲獎者可免費得到全套張愛玲的小說文集,作爲張小姐的10年資深鐵粉的我當然不能錯過。
8點30分,書齋準時開門,書友們有序地圍坐在演講廳。我緊握着《流言》興奮地等待着分享會的開始。
“誒,你好。”在我翹首以待地向前觀望之際,突感到背後被人輕拍了一下,我扭頭一看,徵了一下。
“哦?!你是昨晚那個白衣裙的‘瑪利亞’?”我衝口而出。
“啊?!”顯然她也被自己的英文名嚇了一下。
“好巧啊,你竟然也是張愛玲的書迷。”女孩笑着,用白皙而細長的手指指着我的書本。“‘中國人喜歡法律,也喜歡犯法。’”
“‘多數的女人非得做下不對的事方纔快樂,婚姻彷彿不夠不對的’。”我積極迴應。
“方晴曦,你好。”女孩微笑着向我伸出了右手。
“袁樂,你好。”我也自然地握上。可能是出於文學靈魂的契合,我跟她的二次見面完全撇除了首次見面產生的尷尬。
我主動地與她旁邊的書友換了位,坐到了她的左手邊。我看到她手裡拿的竟然也是《流言》。
“各位書友,今天我們‘飛鳥書齋’有幸託臺大文學院的福請到了張學權威研究學者陳子善教授給我們進行交流分享,大家掌聲有請!”
對比上次雨中黑夜的初次碰面,這次我近距離的偷瞄着晴曦的容貌,瓜子的臉龐搭配着烏黑的過肩長髮,冷白的肌膚上長着個彎彎小嘴。讓我直直地想到了“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的古典美人形象。正當我細細品味着她的美貌時,手機震動起來。
“臺大法律研究班民法沙龍講座3點在半島咖啡廳舉辦,是否參加,請回復。”我快速地閱覽了信息。
“哦?!不是說你沒有line的賬號嗎?那這是啥軟件?”晴曦指着屏幕,輕聲的問我。
沒想到她竟然記住了上次的對話內容,“這是我最新下載的,爲了方便與本地老師同學交流。”我笑着說,試圖掩飾尷尬。
“哦。那上次的西裝清洗了沒?費用多少?我代我朋友轉賬給你。”果然她還是惦記着初次見面的事。
“嗯,衣服還安躺在家中,未來得及去搞。”
“ok。那就等你清洗完後再說吧。對了,你上次提到你是大陸過來交流的法律研究生?”
“對的,我主攻民法。你呢?你看起來很年輕啊,應該也是大學生吧?”
“你猜。”
小女生果然都喜歡玩‘你猜’這一套,難怪臺灣有一檔經典綜藝叫‘我猜我猜我猜猜猜’,估計也是源於這種習慣。我又重新打量了她一圈,“我猜你是中文系的學生。”
“嗯?挺厲害的嘛。眼力驚人。”
“不僅如此,我還猜出你是臺師大的文學院中文系2020屆本科生。”我自信着眉飛色舞道。
“哇!如此具體,難道你的專業是堪輿學?”她學着電視中的神算子掰着手指。
“錯了,俗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你的文學韻味已經把你出賣了。”我指了指她的小揹包,右下角赫然寫着‘臺灣師範大學中文系2020屆。’
“厲害!法學系的果然思維縝密,觀察入微,小女子甘拜下風。”
我和晴曦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着,分享會便來到了我認爲的高潮時刻,書迷抽獎。
“各位書友,到了今天讀書分享會的尾聲,我們將進行閱讀有禮大抽獎,幸運兒將免費獲得正版張愛玲小說作品一套,各位書友們在預約來參加此次活動時都會自動生成一個抽獎號,大家可以打開你的手機看看,一會陳教授會在票箱內抽號,抽到號碼的書友請快步到舞臺中央進行領獎。”主持人在聲情並茂的解讀着抽獎規則。
“NO!我的號碼竟然是44,這運氣實在是太背了。”晴曦對着手機喃喃自語。
“那要不換一下,我的是250。在大陸的文化裡,250並不是好的數字,常言道‘一頓操作猛如虎,其實就是二百五’(傻冒)。”我邊說便把她的手機和我的對調了。
“事不宜遲,抽獎開始!噔噔噔!今天的得獎號碼是2-5-0!”主持人特意把號碼拉得長又長,那種感覺就是如廁久拉不出,一點接一點的煎熬。
“什麼?見鬼了,這麼邪門的號碼還真的中了?!”我推了推旁邊還未反應過來的晴曦,“還愣着幹嘛?趕緊上去領獎啊!”
“可是,這個號碼本來是你的···”她顯然有些不好意思。
“走吧!囉嗦,再不去的話就會重抽了。”
就這樣,晴曦拿着我的手機上去認領了獎品。我趕緊拿起她的手機在臺下一頓狂照,有點參加車展追拍車模的猥瑣架勢。
她捧着戰利品從臺上回來的路上被各書迷投以嫉妒的眼光,那感覺就是她搶走了一羣大齡待嫁剩女的花球一般。落座後,她把整套小說快速拆開了包裝。
“給,這是《沉香屑--第一爐香》,我的是《沉香屑--第二爐香》,當我們各自看完後便互換,這算是我們的‘共同財產’吧,不然我會覺得白佔了你的便宜。”她笑着把書遞給了我。
“‘共同財產’,即法律上所認定的夫妻共同生活期間所擁有的財產,例如:工資、獎金、知識產權收益等。”具有強迫症的我一聽到晴曦的用詞錯誤,立馬給她進行法律掃盲。沒想到她的臉卻一下子變紅了。
“現在怎感覺反了,像是被你佔了便宜。”晴曦嘟着嘴,想奪回我手中的書。
“哦?!”我猛然間也反應過來,把書往胸前一靠,晴曦的手抓了個空。
“嗯···這兩本書應該稱爲我們的‘共有財產’,這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對同一項財產共同享有所有權。”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共有財產’!”晴曦看拿不回我的書,便連連點頭附和。
“好吧,爲了方便執行這個契約精神,我們還是留個聯繫方式吧。”我把手機遞給她。
“晴天,我已經申請添加了。”我笑着看着她。
“圓月,我通過了你的申請。原來你並不是用袁世凱的袁,那還是秦葉說得對。”
“不,我是用袁世凱的袁,‘圓月’只是我的網名,行走江湖,名多不壓身,哈哈。”
11:00am,我告別了晴曦,抱着我的《沉香屑--第一爐香》往waiting coffee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