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白情知司馬興南是在胡攪蠻纏,卻也無可奈何。
他不動聲色一把收起鏡子,又隨手將前日放在案上的天師手書遞了上去,笑呵呵道,
“拿了人家大禮竟只顧偷着樂,原該是我登門拜謝的。”
“驛院上下都遭了洗劫,不想小叔這裡倒是倖免於難,看樣子沒有受損,”司馬興南接過書簡,見司馬白腆着笑臉,也不好再爲難他,心裡開始琢磨怎麼把話茬引到阿虞身上。
“僻靜而已,”司馬白哪有心思跟她倆胡謅家常,但也沒法攆人,只得央着兩個女人坐下,“妙子,看茶。”
“這些書簡,昌黎王可還中意?”不待司馬興南幫忙找話說,阿虞便自顧挑起了話茬。
其實她心中火氣比司馬興南更旺,已備下了一堆道理要同司馬白好好爭上一爭。但見司馬白隨手便將書簡拿出,顯然是一直放在書案上翻閱的,她心中不禁一暖,暗道他還是很在意這份禮物的,進門時一腔委屈和怒火竟頓時煙消雲散了。
司馬興南見縫插針的撮合道:“想來是了,不然以小叔繁忙,又怎會閉門研讀這道德真經?小叔真有心呢。”
司馬白暗啐去你孃的有心,這書簡還是那日西山赴約前放在桌上的,他無非是想琢磨一下天師字跡,但仍順口敷衍道:“天師手書自然與衆不同,翻在手裡很覺厚重,而天師對經文的註解更是發人深省,細細品讀尤不能盡解。”
阿虞聽了更覺欣慰,越發攀談起來:“昌黎王大才盤盤韜略在胸,又怎會讀不懂呢?噢,是不是那幾卷古怪的書簡?”
司馬興南一怔:“古怪?妹妹在說什麼?”
“不不,不是古怪,是李虞學識不精,”
阿虞知道自己失言了,天師手書又怎能是古怪呢?她臉上浮上愧色,連忙解釋道,
“這一箱書簡裡,有三卷不知天師爲何要用上古文字抄寫,不過一定不是道德真經。”
上古文字?!
司馬白心裡咯噔一頓,瞬間坐直了身子,又是上古文字,他目前所見過的上古文字,全與三皇內文相關!
他忽然想起來,在西山向天師求教時,天師曾提及不慎將三皇內文本版遺失了,至今沒有尋回,老仙家引以爲畢生憾事。而這手抄的道德真經,卻是當年天師送與李雄的定盟信物,那麼這所謂的三卷古文,會不會就是...
司馬白有些懷疑自己的運氣,應該不會有這種巧合吧?!
他情急之下,脫口而道:“你怎知那不是道德真經?”
“我比對過所有書簡,經文不見缺少,獨獨多出了這三卷,不知寫的是什麼。”
司馬興南被勾起了興趣:“那會是什麼?天師用上古文字抄的,該不會是珍本古籍吧?”
阿虞搖了搖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便臨摩了幾個符文,請教了很多學問大家,但都沒有認識的,只猜測是三皇五帝那時的祭祀文字。”
司馬興南卻呵呵笑道:“那三卷書簡何在?不妨拿來同閱。”
阿虞聽出她話中有話,不禁問道:“莫非姐姐竟懂上古文字?”
司馬興南仍是微笑,擺了擺手謙虛道:“你們是知道的,我自小喜愛書畫之道,於商周祀文卦辭、先秦篆刻這類古字上也曾下過一些功夫,只能說是略通一二吧,先看看再說。”
阿虞一臉欽佩的嘆道:“到底是上邦人物呀,不是咱們這彈丸之地能比的,昌黎王,那箱書簡何在,我找出來給你們看。”
司馬興南也催促道:“小叔,書簡何在?讓郡主找出來那三卷看看。”
司馬白卻坐着一動不動。
忽然,他竟哈哈大笑起來:“你二人來此,怕不是爲了借閱天師手書吧?裝的還挺像!”
司馬白自知這番話說來肯定讓人難堪,但他只能岔開話頭,難堪便難堪吧,書簡卻是萬萬不能拿出來的。
直覺告訴他,那就是天師不慎遺失的三皇內文本版!
果然,這番話確實讓人難堪,阿虞聞言羞的滿臉通紅,司馬興南也訕訕一笑,心裡卻是大罵,好個不識風情的小叔!
“小叔既然挑開天窗了,那侄女兒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司馬興南索性站起身,強撐出一副強勢模樣,逼近司馬白,沉聲質問道,“咱們就是想問小叔一句話,你...咦,這是什麼?小叔在練字麼?”
司馬興南話到嘴邊卻卡住了,她赫然瞥見司馬白書案上堆着一摞廢紙,一道道橫七豎八的畫符,分明就是上古文字!
“小叔才真是裝的挺像,你明明也懂上古文字,方纔卻一聲不吭,是不屑同咱們搭腔麼?!”
阿虞也湊上前去,打眼一望,俏臉頓時鐵青,只覺受了莫大羞辱:他明明懂的,還在練字,卻任由我在這大放厥詞,不是存心戲弄我,便是壓根瞧不起我!
司馬白啞口無言,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眼皮一番計上心來,拿着剛剛從鏡子上臨摹出的劃痕,遞給了司馬興南,一臉委屈道:
“我隨手寫來消遣的,就這幾個字有甚好遮掩的,你們想看拿去便是。”
誰要看你的破字!
司馬興南嘴角一撇,但還是順手接過了那張紙,只掃了一眼,神情卻漸漸古怪起來,她盯着司馬白,似乎有些警惕,緩緩問道:“小叔,你寫這幾個字,是何用意?”
她真的懂!
司馬白又驚又喜,但聽司馬興南口氣,難道這幾個從鏡子抄下的古字,犯了什麼忌諱不成?
他強裝若無其事,順着司馬興南口氣試探道:“我說過了,圖個消遣而已,南康不要多想。”
司馬興南搖頭苦笑道:“小叔真是好興致啊,哦,也是我多想了,咱們司馬氏原該以這幾個字爲己任的。”
“姐姐,到底寫的是什麼啊?”阿虞恰到妙處的幫司馬白問道。
“八個字,”
司馬興南竟端正了神色,一字一頓,肅然道,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一瞬間,司馬白只覺天旋地轉,這面鏡子,怎會與傳國玉璽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