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很好。”司馬白裹着貂裘坐在一個火盆前,一邊暖着手,一邊對面前的獨孤庫仁說道。
戰後收降納叛,司馬白特意將他挑了出來,帶回驛館。此戰取勝一大關鍵之處,便是庫仁引着獨孤潰兵衝擊本陣,雖說潰兵裡摻着改裝易發的慕容斥候,但庫仁無疑也是豁出了性命,起了大作用。
“都是殿下教的好!”獨孤庫仁熱的渾身大汗,汗珠蹭蹭的從額頭冒出,如下雨般落到地面,可他卻也不敢動手擦拭,只是唯唯諾諾的跪在地上,只因眼前這個病懨懨的男人,砍斷獨孤眷腦袋的那一刀,着實也順帶砍掉了他的魂!
司馬白嘆了口氣,衝旁邊的裴山說道:“把火盆撤了吧,這大熱天的,連累你們了。”
日前一戰,骨子裡的寒氣忽然冒出,若非他強撐着,在城門口差點便要栽下馬來。
“倒沒什麼,出出汗也挺暢快。”裴山一臉關切,雖然心疼司馬白,但對他的寒疾卻無能爲力。
“撤了吧,只是一股冷氣亂竄,烤一烤摁下去就好了。”
“可不是,出出汗更痛快,這是奴才的福氣!”庫仁腆着臉說道。
司馬白擺了擺手,說道:“你不需做我的奴才,我也沒功夫做你主子,不過我倒建議你多同賀蘭大都護親近親近。”
庫仁大驚失色:“殿下這是不要奴才了麼?奴才爲了主子,可是什麼都捨棄了!再說奴才也不認得賀蘭大都護啊!”
“何必妄自菲薄,我敢打賭,你若去認他當乾爹,他半夜都能笑醒!”
“殿下何必拿小的尋開心。”
司馬白望着庫仁,淡淡說道:“一戰下來,獨孤降卒過萬,都在賀蘭大軍看管之下,我已同賀蘭老爺子講了,降卒都歸你統帶。”
“真的?”庫仁聽了大喜,“殿下竟然都爲奴才安排好了!可是,可是賀蘭大都護。。。”庫仁眼珠子咕碌碌轉着,欲言又止。
“可是賀蘭藹頭爲何會聽我安排是麼?”
“不不,”庫仁連忙道,“殿下貴爲晉室宗親,賀蘭部素以晉臣自居,自然要聽殿下的。”
“這話說出去連孩童都不會相信!”司馬白站起身,走近庫仁,悠哉哉說道,“我只是做了箇中人,讓你們各取所需罷了。”
“啊?俺現在除了對殿下的忠心,還能有什麼?賀蘭藹頭又如何能將奴才放在眼中。”
“你倒是會說話!平城無主,人人眼饞,但能染指之人,無非有四,拓跋樑蓋、賀蘭藹頭和羯趙,而最沒有話語權的竟是代王自己,沒兵沒錢的,說來也很是淒涼!”
司馬白踱着步子,搓成賀蘭藹頭和庫仁聯盟關係到他下一步方略,所以必須同庫仁講透其中關礙,他緩緩分析道,
“拓跋樑蓋手握兩萬鹿衛,自然是志在必得,斷不容其他人佔據平城。賀蘭藹頭雖佔着擊破獨孤主力的名分,但畢竟道途遙遠,想要將平城據爲己有怕是力有不逮,但他也絕看不得拓跋樑蓋坐享其成。至於趙國,平城連接趙代咽喉,所以必須得讓這裡的主人親附趙國,賀蘭藹頭肯定不行,拓跋樑蓋還湊合。但據我所觀,拓跋樑蓋雖然親趙,卻未必完全聽命趙國,否則趙國也不必勞師動衆攛掇獨孤眷出兵盛樂了,如果有更合適的人選,拓跋樑蓋恐怕就得靠邊站了。”
庫仁聽的兩眼放光,他不是笨人,司馬白所說的那個更合適人選,簡直呼之欲出!
“讓你統帶獨孤殘部,你明白是何用意了麼?賀蘭和拓跋兩家的兵馬即日將去平城,你帶着兵馬一道回去。”
庫仁拼命點着頭,隨即又耷拉下腦袋:“殿下是讓賀蘭部扶持我抗衡拓跋樑蓋,可是族裡肯定有些人不服管的,奴才怕不能服衆啊。”
司馬白瞪了庫仁一眼:“降兵而已,能打的時候都不打,降了還能做什麼?膽氣皆喪!又有鹿衛和賀蘭大軍押着,會出什麼亂子?你自己想辦法吧,我瞧着這點本事你還是有的。”
“鹿衛不好惹,你務必貼着賀蘭部一起行軍,鹿衛肯定風急火燎去接收平城,你就先忍忍,別與他們爭快慢,切記壓服住部下!”
“唉,是,是。”
庫仁神情一黯,知道家鄉免不了一場大劫,卻也無能爲力,他心裡愧疚,只能將怨恨都歸到獨孤眷身上,若非那老狗貿然出兵,獨孤部豈能落到這般地步?
他定了定心思又問:“但我若與賀蘭部穿一條褲子,趙國豈能容我,家有惡鄰,這日子還怎麼過?”
“至於趙國那邊。。。”司馬白頓了頓,意味深長道:
“我自有安排!對於羯趙來說,嘿,你總比拓跋樑蓋好控制吧?矮子裡面拔將軍,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庫仁,你把心揣好,什麼都不用做,自有大勢推你,這是你命中註定的,回到平城之日,便是你功成之時!”
“哎,哎,都聽主子的,”庫仁連聲答應,只是瞧他模樣還是吞吞吐吐,被司馬白瞥了一眼,咬牙問道,“主子對俺恩同再造,奴才卻不知該如何回報!”
言下之意你司馬白忙活這許多,究竟是圖什麼?
司馬白哈哈一笑,說道:“我說過了,你不需要做我的奴才,我更沒閒暇當你的主子。只是當初既與你許諾,順手而爲的事情,沒必要食言。”
庫仁擡頭看着司馬白,暗道這人可真算是開誠佈公,什麼關節都與自己講透了,更沒有一點拿捏敲打之意,似乎的確是沒有什麼企圖的,真是一個好人!獨孤之主,我那夢寐以求之事,對他來說竟僅僅順手而爲,倘若真能如願,唉,得遇如此貴人,真不知是幾世修來!
“咚”,
他一頭磕在地上:“若無主子,庫仁豈有命中註定?!”
這卻讓司馬白頗爲意外,好生打量了一番,感嘆道:“你倒也是真性情,算是不枉我對你一番安排。你把心放肚子裡吧,我是軟心腸,也不忍看百姓受苦。”
“軟心腸?”庫仁聽的糊塗,我平城百姓的死活,又與你何干呢?你心疼什麼?這人不是大奸,便是大愚!
沒待他再問,便聽侍衛在帳外稟報:“殿下,左賢王與賀蘭都護前來拜訪。”
“請去帥帳,再報與四將軍知曉,讓他先陪一陪,我隨後便到。”司馬白又對庫仁說道,
“你先退下吧,稍後便可隨賀蘭都護去收攏降軍,無非恩威賞殺四個字,再拿忍辱負重之類勸勸,時間緊,要用心!”
“主子之恩,奴才銜環結草,亦報之不盡!”庫仁又叩了三個響頭,千恩萬謝的退了出去。
注:1.昭成暴崩,太祖未立,苻堅以庫仁爲陵江將軍,盡領河東之地。時獻明皇后攜太祖自賀蘭部來居,庫仁盡忠奉事,不以興廢易節,撫納離散,恩信甚彰。--《魏書?列傳?劉庫仁》
2.代亡,太子妃攜幼子珪流落獨孤部,獨孤庫仁侍之赤誠,早晚必謁。
或有不忿,挑撥於前,庫仁立斬之,謂左右嫡親曰:太子妃乃武烈之女,少主,武烈外孫也,今來投,吾當銜環結草,以報武烈之恩,若怠之毫釐,人神共戮!--戲本?《武烈平胡傳?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