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4章 誰背叛了誰
克雷爾·貝爾蒙特以一副受過專業訓練的精英官僚的恭敬姿態，倒退着離開了九連星大廈頂樓辦公室的大門。
等到大門自動關閉，他才轉過身踏上了通往外棟的走廊，透過長廊的落地窗。他看到了了籠罩着整個都市天際線的蔚藍色天空。這位年輕有爲的青年將領兼管理局督查官，在原地足足佔了半分鐘，方纔向正在長廊盡頭待命的軍官們點頭致意。
對方乾淨迴應。
這是四位看着就非常精幹的軍官，分別爲一位中校、一位少校和兩個圍觀。他們是隸屬於芬恩·貝倫凱斯特上將的副官組，一直都是在長官的辦公室外的長廊辦公桌上待命的。長官沒有召喚，自然也不會過來打擾。
克雷爾·貝爾蒙特自己有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現在還說不清楚，但這幾位倒是一看就訓練有素。
“閣下，您和部長閣下，已經談完了？”佩戴中校軍銜的首席副官例行詢問道。
“談完了。甚至還消耗了半打廓落。”克雷爾依然掛着鬆弛感滿滿的微笑：“那麼，我就告辭了。”
“您辛苦了。”副官們立正敬禮，用端正的姿態目送着克雷爾離開。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甚至都沒有察覺到辦公室之內剛剛發生了一場高水平的靈能戰。
實際上，不僅僅是他們，整個九連星大廈都沒有察覺到D座頂樓發生的變故，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還在處於正常的工作的狀態，或者說，非常忙碌的工作狀態。
這當然可以理解。畢竟這座城市中的遊行羣衆已經聚集了三十萬人，作爲國家安全部門和內衛部隊的指揮部，自然也是拿出如臨大敵的反應的。
只不過，整個大樓之內的氣氛雖然忙碌緊張，卻一點都沒有慌亂的感覺，顯得有條不紊，井然的秩序甚至還帶着一股高效而致命的肅殺感。
在剛纔的戰鬥過程中，甚至都沒有人專門趕到樓頂的辦公室來請示部長閣下，現場節奏由此便可見一斑了。
這隻能說明，在這次遊行開始之前，芬恩·貝倫凱斯特上將便已經做好了全部安排。當然，也可以說明，他帶出來的部下，也各個都是執行力和決斷力都不差的人才。
芬恩叔叔其實一直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啊！真是可惜了。克雷爾想。一直到他離開九連星大廈的時候，他心中都充滿了遺憾和悲哀。
當他來到了街對面的路邊停車場，啓動自己的座駕時，個人終端也跳動了一下。緊接着，婭彌妲·貝倫凱斯特的高清全息投影便出現在了座駕的副駕駛上。
由於太過於高清了，咋看就像是本人出現在副駕駛上似的。克雷爾望着那張明豔端麗的鵝蛋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就像是看到了主人的獵犬。
然後，他擠出了諂媚的笑容：“……根據你的指示，已經解決了。婭妮。”
“我感覺到了。九連星大廈現在最高的警備權限還在我手裡呢。不過，做得很好，克雷爾。”婭彌妲的全息投影靠在了副駕駛的座椅上，示意克雷爾可以開車了。
好傢伙，這樣我不是真就成了你的的司機了嘛？呃，不過司機總比狗好。克雷爾在心裡嘀咕着，一邊慢慢地啓動了車輛。
好在，他的精神結構總還是可以救藥的，總算是沒有問出“去哪兒”之類的話。
“芬恩·貝倫凱斯特上將已經被我解除了行動能力，走的是煢界架構的亞空間通道。”克雷爾用報告的口吻道。
“很好。”婭妮也在用和上級無二的口吻迴應。
“我砍斷了他的雙腿。抱歉，我的實力還沒有強到可以無傷把貝上將拿下的地步。”克雷爾又忍不住用更詳細的方式報告道。
“這在我的預料之中。或者說，你僅僅只是砍掉了他的雙腿，已經能算得上是損耗最小的做法了。”婭妮如此道。
在這一刻，他話中的芬恩上將。彷彿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行動目標，而非自己的親叔叔。這樣的殘酷讓克雷爾有些無所適從，雖然他纔是真正的執行人。
“左右，也就是需要在培養皿裡躺半年的問題。”他陪笑道。
“考慮到他四環的實力，大約需要躺一年吧。當芬恩叔叔還能站起來的時候，實力應該會有不少損耗，但他本來也不是一個在神秘學領域深耕的修行者。放心吧，克雷爾，他是不會怪你的。”婭妮笑道。
那這還真是可喜可賀啊！克雷爾在心裡嘀咕。
“你也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成功地解除了九連星大樓的空間屏蔽陣列。”婭妮又道。
“畢竟是在陣列之內操作，總比從外面好處理一些。現在，貝倫卡斯特上將本人，已經確定進入超凡管理局的秘密看守所了，絕對沒有驚動任何人。”
“完美的行動。”婭妮依舊在用上位者的模式，居高臨下地點評道：“我看啊，克雷爾你已經夠資格當一級督查官了。如果不是還有別的安排，就應該去做點更有宏大視野的工作了。”
克雷爾也有點沾沾自喜了。他可是在聯盟的安全部門總部破門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捕了他們的最高統帥，且還沒有驚動一個人了。這樣致命高效且又隱蔽的動作，放在任何一個時代，確實都是最完美的秘密行動了。
是可以上教科書的那種。
不過，理論上來說，確實也是“秘密行動”了，是不合法的。所以，我這分明也是乾溼活的行爲啊！這年頭啊，給人做溼貨的，可不就成了……
“你是想說，只有忠誠的鷹犬纔會幫人做私刑吧？”坐在副駕駛上的婭妮道。
我的表情就這麼好猜嗎？克雷爾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然後臉色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如喪考妣了起來。
“並不是你的表情很好猜。克雷爾，而是你想要讓自己的表情讓我猜到，這便是你唯一能向我表達不滿的方式了。我收到了，辛苦了。”婭彌妲笑着安慰道，一副善解人意的好領導的樣子。
“我不否認。都不否認。”他抽動着臉頰，差點真的哭出來了：“可是，婭妮，我們確實沒有法理依據。”
“我也不否認。所以，我才讓我最信任的人，至少其中之一的你親自動手的。”
“那我還得感謝你的信任而來。”克雷爾無精打采地繼續開車：“你就不怕我翻車。”
“當然也是有別的安排的。”婭妮笑道。
她的話音剛落，克雷爾便感受到了兩臺造型和外觀都非常刻板的軍用越野，一前一後地併到了自己所在的車道上，自然形成了車隊。
“聖科蕾？還是涌泉的人？”克雷爾忍不住問道。
婭妮扭頭打量了一下克雷爾，眼神已經從讚賞變成了戲謔：“就算是後輩措施，我也不可能用安保公司的傭兵去九連星大廈拿一個上將啊！這和叛亂有什麼區別？克雷爾，我們需要一段時間的動盪，但動盪必須是可控的。”
克雷爾頓時覺得對方說得好有道理，自己確實在犯蠢，所以只能立正捱打了。
“那是阿斯特里。單對單那孩子不是你的對手，但若出了問題，他有辦法控制損害到最小程度。”婭妮指了指前面的車。
那個小胖子確實很靠譜。不過，當初他就應該和我一起上的。憑什麼最危險的事情要我自己扛啊？克雷爾憤憤不平。
“因爲你去拜訪芬恩叔叔是有理有據，帶上阿斯特里就顯得很刻意了。”
得了，我的表情就這麼好懂嗎？哦，對了，是我故意這樣的。克雷爾想到這個問題，開始垂頭喪氣了。
“那是鐸邁希家的雙胞胎。如果鬧得太大，他們可以進場，用幻術扭曲現場目擊者們的認知。”婭妮又指了指後面的車輛。
那兩個心狠手辣的小太妹。克雷爾嚥了一口唾沫。這兩人雖然沒出過場，但他可是吃過不少虧的。可以說，十三家的年輕子弟中，就這對雙胞胎姐妹是最狠辣的了。
“我一直都以爲，鐸邁希家和你們貝家的關係不太好。”
“確實有不少矛盾，但這只是老頭子的事情。年輕人自然有年輕人的交往方式。從宏觀來說，所謂的矛盾也就是這百年而已了，之前幾千年，對抗的時候確實不少，但合作的時候更多。”婭妮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
克雷爾又一次覺得對方說得好有道理，頓時無話可說。
說起來，我們的貝爾蒙特家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這大概就是聯盟的本質了。
“同時也是政治的本質。”婭妮道。
你所謂的政治的本質，到底是合作和對抗的二線性？還是小圈子的神秘主義就可以決定一切的天下大政？克雷爾很想這麼問一下，但他卻不敢問。
如果在這裡的是餘連的話，說不定是能替我解惑的。
克雷爾只能被迫把事業完全放在現實狀況上：“所以，今天的事情，既然涉及到了‘自己人’，當然便只能由‘自己人’親自出手了。是這樣嗎？”
虹薔薇公主並沒有否認，卻道：“我們總是要出來做點正經事的。”
諷刺誰呢？我做的正經事難道少了嗎？我參加過斷罪戰爭，我還在圖隆廠擰過螺絲當過勞模，咱們中就數我做過的正經事是最多的了。克雷爾忿忿不平。
這個時候，這支小型車隊已經離開了整個城市，向着寶石海岸城郊的某個跨海大橋的入口駛去。
到了這個時候，克雷爾依舊沒有詢問目的地何在。
差不多，九連星大廈那邊應該已經發現芬恩叔叔沒了吧？不過，大廈那邊沒出現騷動，這應該也是說，納里斯上將應該已經入駐了，而且無聲無息地對安全部門完成了管控。
他倒是一點都不懷疑這一點，既然是要對一個秘密警察頭子動手，自然早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安排。
只不過，在這個時候做國土安全方面的權力交接，應該不會鬧出什麼亂子吧？要知道，距離九連星大廈直線距離不到十公里的國會大廈的廣場上，可已經聚集了幾十萬憤怒的羣衆了。
在克雷爾表達出自己的疑慮之前，婭妮卻道：“芬恩叔叔既然在卸任之前就做好了全方位的安全準備，我們也就不需要多此一舉了。”
芬恩上將真是可憐。他也確實是個優秀的安全事務負責人。
不過，越是優秀的安全負責人，一旦有了私心，帶來的禍亂纔會更加嚴重。
如果他恪盡職守，又怎麼可能鬧到今天這個局面呢？
一想到這裡，克雷爾對砍了芬恩叔叔兩條腿之後僅有的一點點愧疚感，便頓時消弭無蹤了。不過，他還是帶着疑慮道：“若是要等到新的大統領上臺，拿出合法的逮捕文書，至少還需要三個月時間。在這個期間，國家安全部，軍事情報總局，安全警察機構，以及內衛部隊，都需要平穩運行。”
“他們是會平穩運行的。安全部和軍情局不是芬恩叔叔的私兵。就算是有個別死黨，也會看明白形勢的。”婭妮道：“是的，在這個期間，芬恩叔叔都只是生病隱居，一切涉及到暴力的隱秘事務，都只會停留在超凡管理局的階段。”
“慶幸的是，管理局是可以信任的。”克雷爾道。
“我還以爲，你會比表現得更加信任協會一些的。”婭妮道。
“遊擊士協會是國際組織，是傭兵，是國際刑警，是國際志願者組織，甚至還是環保和人權組織，以道德的平均值來說，協會比管理局，也比芬恩叔叔的安全部高了不止一個數量級。可這裡討論的難道信任問題嗎？所有的大型國際組織，都是不可能單純的。”
……
超凡管理局的督查官石心先生，和遊擊士協會的蘭斯特副會長再次撞在了一起。
兩股同時爆發的靈能浪潮宛若隕石和隕石地碰撞似的，又同時構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靈力構成不可控的可怕引力在漩渦中飛速轉動着，將傾盆暴雨納入了其中，接着卻又將它們攪到了四面八方。
在這個瞬間，向着諸位沸騰翻涌的雨點，都被注入了靈能，都蓄積了大量的動能，化作了致命的武器。
雨點們墜入了工廠的遺蹟之中，卻發出了彷彿是子彈撞擊鋼鐵的聲音。在這個剎那間，這個小島彷彿真的來到了戰爭中。整個島嶼的工廠遺蹟和周圍的花花草草，頓時便陷入了最危險的狀態。
可是，偏偏造成了這個局面的兩人，卻都毫髮無損站在漩渦當中，開始近距離貼身纏鬥着。兩人的動作和身影都看不清楚了，只有不斷閃爍的光束和飆風。
蘭斯特副會長手中的四柄光刃更是早就看不真切了，彷彿被更高層次的力量遮住了光輝。
“你只是個‘獵星’，正面戰鬥你不是我的對手！”蘭斯特副會長的聲音帶着癲狂：“老朋友，這是你逼我的！這是你的選擇！”
“不！是你在逼迫你自己！你背叛了國家，背叛了人民，背叛你的誓言，背叛了你的胸口的手甲紋章！而我，知道爲什麼而戰！擁有堅定的心，便戰無不勝！”石心督查官則毫無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