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懸賞榜第一位的大海盜王宮傲宮大頭領，果然不是易於之輩啊！明明作爲一個主角，應該是不會被同一種招數擊中的，但餘連確實是第二次被對方的話整得不會了。
足足過了三秒鐘，他才伸出指頭撓了撓自己的耳朵，認真道：“您說的……您的部衆？想要以難民的身份到共同體來？”
“對，當然只是那個新神州星區。當然，難民的身份倒是沒有關係，就希望過一段時間便改成公民了。他們確實桀驁了一些，但都有一技之長的，會是很好的人口的。照着聯盟那邊的老爺的說法是什麼來着？對了，絕對的高素質人口！”
“你準備讓您的人民離開螺旋十字星雲，離開您的庇護？”
“不，從今天之後，就應該是您的人民了。”宮傲露出了燦爛得彷彿爛桃花一樣的臉，那張其貌不揚的鬥牛犬臉上充滿了喜慶，就連鐵鏽色的褶子裡都洋溢着歡樂。
餘連卻趕緊板着一張莫得感情的撲克臉：“宮大王真是會說笑。在下不過是區區軍人，說白了也就是承擔暴力任務的普通社會公器，承載着有良心和智慧的政治家們深思熟慮的果實。我有保護人民的職責，但人民卻不是我的。”
他又停頓了一下，沒好氣道：“只有王，纔有資格談自己的人民。”
“是啊，俺就是這個意思嘛。”宮傲用力拍了拍大腿，一副“您終於悟了”的感覺。
“宮大王真是個很有幽默感的先生，但在下一介武夫確實在是缺乏欣賞幽默的智慧，看樣子我們是不怎麼投緣的。”餘連露出了笑容，伸手便準備去掐通訊。
“別別別，表舅，我的人民是真心投靠您的，您老可不能真的見死不救啊！”
見餘連已經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噁心”的表情，宮傲又趕忙道：“他們是真的很欣賞您和先驅黨的執政理念，想要在先驅黨執政的新神州找一個新家園，這您總應該接受吧？”
“這話倒是中聽了許多。”餘連點了點頭：“好吧，我可以猜得到，您以前確實是想着在螺旋星雲當中經營出一個理想國的。可現在，帝國和聯盟大軍壓境，螺旋十字星雲的平衡也被打破了。”
“是啊！最好的結果，就是變成費摩星域那樣的全銀河的戰亂策源地。”海盜王哭喪着臉道：“世人都說我們螺旋十字星雲是海盜樂園，是文明禁區，是法外之地，可有一說一，咱們這裡的治安可比費摩好多了。如真變成費摩那樣的德行，大家的日子是不會太好過的。”
餘連笑着揮了揮手：“不至於不至於，費摩的‘面積’比你們這裡小，宜居星球和人口卻更多，航道也更密集和四通八達。而且好歹那裡以前也是埃羅人的核心國土，光是撿垃圾就能發家致富。所以，儘管放心吧，你們這裡再亂也不至於亂成那個鬼德行。”
大海盜王一時間說不清楚對方是誇自己還是損自己，但無論什麼時候，微笑總是不會錯的，便咧嘴笑着不斷點頭：“可是，現在這局面，俺想把佔下的星系經營起來的打算，已經行不通了啊！就連俺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顆宜居行星，估摸着也都得低價賣出去了。”
餘連笑道：“那麼，你的人民不是可以去投靠聯盟和帝國嗎？只要他們奉公守法，且真的像您說的那樣有一技之長，在帝國或聯盟混一個能吃基本福利的國民待遇問題應該不大的。”
宮傲卻搖頭道：“可是，將軍啊！就是不想給帝國的老爺們當奴隸，他們纔會跑到螺旋十字星雲裡，與我這個惡人爲伍的。”
“……呃，聯盟那邊可是共和制。”
“給聯盟的老爺交租子，和給帝國老爺當奴僕，有多大的區別呢？”
餘連不得不承認，某種意義上這傢伙說得還挺對，這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進步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區區的一個海盜，居然還敢嘲諷人家正經的國家政府呢。說白了，再反動的政府，也應該比法外之徒的黑（喵）道秩序進步吧？
“所以，您的部衆便不需要向您交租子嗎？”餘連好奇道。
“還真的不需要。”宮傲第一次露出了自得的神情：“咱們十寶大船團的金庫可是公用的。”
他隨後便解釋道，十寶大船團在螺旋星雲的深處其實已經建成了自己的稀有礦山和水培農場，和各路走私團體有不錯的貿易往來，收益一直還是不錯的。再加上各種“打獵”所得，積蓄還是不少的，便攢下了相當規模的積蓄。
宮傲確實一位頭腦清晰，行動剋制的海盜王，幾乎從來沒有對普通的客船和民船下手，卻很喜歡打劫大企業的武裝商船，乃至於帝國的貢船。甚至還喜歡綁票大貴族子弟換贖金。
在海盜業，肉貨＞金貨＞輕貨＞拋貨的業務公式，便是他總結出來的。
實際上，這種事情說着簡單，做起來卻很難。我們都知道，越是大企業或大貴族的船，護衛便越是嚴密，打劫起來危險性便會很高。至於綁票權貴子弟什麼的，也更容易激進大人物們的同仇敵愾，很容易失去了生存空間的。
可是，宮傲出道了這麼二十幾年，還真就這麼茁壯地生存下來了，主業和副業也都蒸蒸日上。船團的積蓄也越來越多，甚至有了一個“十寶金庫”的專有名詞。
餘連當然也是聽說過這個名字。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的未來，這個龐大的海盜金庫已經被各種傳言渲染成了金山銀山。大海盜王宮傲也因此莫名其妙地在一些小報中排進了銀河大富翁排行榜的前十位。
可就算是宮傲自己，也必須要承認，他之所以會是螺旋星雲乃至於全銀河的第一海盜王，就是因爲他是最有錢的。
有錢，就有部衆，就有高手來投，就有好船。
“其實，也沒那麼誇張。不過，有錢確實容易帶來實力。有了實力，其實便能稍微拔高一點自己的底線了。”大海盜王的笑容依然很自得。很顯然，他對自己盜亦有道的名聲還是非常滿意的。
“俺的第一次打獵啊，是帶了一百零八個兄弟，劫了一艘昂芒人給皇帝上貢的武裝商船。船上有二百多萬噸銀錠、十萬噸金條、一萬噸的各種零元素粗礦。哦，還有一個曼恩斯侯爵家的小公子。光是這一單啊，俺和弟兄們就賺了將近十個億的金龍。將軍，您說說看，如果是搶普通民船，搶上一百艘能賺到這些錢嗎？”
“搶上一千艘都難。”餘連笑道。
“就是這樣了嘛。可是啊，要不是俺那一百多個兄弟，人人都有新型機甲，幾個頭領都有紋章機，還有一艘影刃突擊艦，也不可能搶下一艘貢船吧？”
餘連心想你還說你和聯盟沒有Py關係？要知道，影刃突擊艦可是卡加爾設計局的產品，雖然是失敗產品，卻並不是因爲性能不合格，而是過於超強了。她之所以沒有被裝備到聯盟宇宙艦隊，是因爲這種船強化了潛行、隱蔽航行和機動能力，卻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防護性。要想再過於激烈的正面戰場上生存，便需要加裝新的輕型記憶流體裝甲。
於是，其造價便會直線上升，性價比直線下降，這自然就不是正規軍可以接受的了。
可這樣船，如果成了海盜船打偷襲，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聽說，卡加爾設計局造了六艘試驗船，有三艘在試驗和轉場的過程中毀掉了，還有三艘被封存了。那麼問題就來了，封存的是真的封存了嗎？毀掉的又真的是毀掉了嗎？
餘連意味深長地看了對面的海盜王一眼，但對方卻睜大了眼睛，滿臉坦然且無辜，甚至能看出幾分沒有被知識污染過的純真出來。
餘連笑了：“這裝備都快比得上騎士團了……有人說，您從螺旋十字星雲裡挖出了巨龍的財寶，當真如此嗎？”
“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俺其實還算是個收到宇宙之靈保佑的強運之人。”他曬然一笑，便又道：“因爲起步的方向還不錯，我們十寶大船團的初始資金積累得挺快的，而且名聲也不錯。於是，道上的兄弟也認我，便能做更多的事情了。”
大海盜王大概是真的把餘連當親戚了，接下來，便毫無保留地介紹了一番十寶大船團的現狀。現在，這集團掌握着大小武裝的艦船八十七艘，其中有十二艘是從各個渠道弄到手的戰艦。
另外，集團中還有專門的民生管理部門，管理着三個地表定居點，一箇中型太空軌道站，兩個移動船塢，一個兵工廠、百十個深空自動採礦廠，以及百萬噸產量的軌道水培農場。
當然，還有一個待開發的自然宜居星球。
十寶大船團除了在繼續從事很有前途的劫富濟貧的主業之外，還在幹着走私、情報交易、僱傭兵等業務，還會幫螺旋星雲中的友商們提供彈藥、裝備、食品以及修船業務。甚至通過灰色地帶的盟友在天秤銀河中開了秘密賬戶，進行合法的金融投資呢。
“好教您知道，將軍，我們可是投資過紅楓廠和法爾空公司的股票的。嘿嘿，拖您的福，真的大賺了一筆。”海盜王道。
“我倒是覺得，您當個海盜王實在是屈才了。”餘連誇獎得誠心誠意。
“嘿嘿嘿，俺也這麼覺得。”宮傲倒是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相比起自己作爲一個海盜王的成就，他似乎更喜歡自己的管理方面的成就。
總之，這支威名赫赫的“非法集團”，旗下當然也有幹苦活的半奴隸制的勞工，但並不佔據主流，只有不到五萬人。其餘的專業武裝人員三萬人，非（專業）武裝人員四十二萬人，他們都是“十寶大船團”的正式成員，當然也都是“十寶金庫”的所有人之一。
“所以，大家都是所有人？”餘連奇道。
“是啊！十寶大船團是大家的嘛。我們會通過金庫給大家發工資，給孩子和老人發養老補貼。哦，如果有大筆收穫還會有臨時分紅的。”
餘連頓時倒吸了一口冰闊落，這次是真的有點驚訝了。
他當然知道，通常來說，像這種嘯聚山林的俠盜團伙，在創業初期的時候，總是會形成一種“部落制共產主義”的階段。可這樣的狀況往往並不能持久。一旦人馬到了一定階段，會比最反動的政權還要墮落得快。
不過，因爲領導者的手腕和決心的不同，總有些團體是會熬過這一步，變成了有一定政治理想，俗稱爲“叛軍”的組織。如果能再進一步，那就……
想到這裡，餘連乾脆直接倒吸了一口熵，覺得難以置信，又認真看了看對面這張向了鬥牛犬的臉，總覺得不像這種類型啊！
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宮嘯先生雖然也做的不錯，但折騰到了晚年，也只是把自己進化成了左右橫跳的軍閥階段嘛。沒覺得進化到下一步了啊！
“我的感覺，您像是把自己的十寶大船團，變成一個很有前途的……嗯，大型集體企業了？”餘連道。
“呃，這個說法很貼切。說起來，我這也是跟您學的，基本上就是彷照您的紅楓廠模式，再做了點適應行業現狀的小修改了。”宮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他說得很簡略，但餘連能猜到，這傢伙想要把海盜集團改成這樣的畫風，在內部也必然經過了一陣血雨腥風的。
不過，餘連倒也並不覺得太意外。宮大頭領算得上是個俠盜，算得上是條好漢，但也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的主兒。
餘連覺得，這種正面的蝴蝶效應也是不錯的，但一時間還是不知道應該露出什麼表情了。他沉吟了幾秒，方纔道：“我是真沒想到，您的消息還挺靈通的。紅楓廠這兩年業務拓展得還不錯，但也沒越過遠岸星雲了，更別說和您打交道了。”
“這個……工程師會館您知道的吧？”
知道啊。智械兄弟會的馬甲嘛。餘連想。
“知道，一個充滿了國際主義精神的技術推廣組織。他們能力又強，說話又好聽三觀還端正，我超喜歡他們的。”餘連道。
“嗯，我也超喜歡他們的。我們十寶船團，現在的四當家，就是工程師會館的一位老師傅。大家都特別尊敬他！”
得嘞，那幫子義體人總是有特殊的聯絡方式的。餘連甚至覺得，他們甚至已經在螺旋十字星雲中開了工程師會館的分部了，說不定比新神州和新玉門的分部還早。
海盜王的表情慢慢地嚴肅了下來：“將軍，我的這下老兄弟們，當過這個……嗯，集體企業的主人，就真的沒辦法去帝國和聯盟給老爺們交租子啦。這種事，全宇宙，應該只有您才懂了吧？現在，數遍整個宇宙，也就魯米納，還有新神州是和大家的胃口的了。”
相比起來，新神州其實更缺人力，尤其是缺乏有技術能力的優秀技工類移民。而“十寶大船團”的成員，除開缺乏勞動能力的老人和孩子之外，能跑到螺旋十字星雲投靠宮嘯的，那個又不是身懷絕技的呢？
不知道爲什麼，當對方說出這些話之後，原本只信了三四分的餘連，頓時便信了七八分。
“螺旋十字星雲裡的瓶瓶罐罐都不要了？”
“哈哈，我的其他部下也在和帝國聯盟的老爺們溝通。那些是可以折現的。要是還不樂意的，我不強求。”
“那麼，又準備怎麼走呢？”
“哈哈哈，五年前啊，俺帶着兄弟們從掠奪者手裡搶到過一艘大型工作艦，因此還拿了對面聖約協調國的傭兵賞金和勳章的哦。艦船我已經改造過了，足可以把所有想走的人帶走的。只不過，航路上的協調工作，就得請您幫忙了。”
“這一點，您可以放心。我會盡全力把沿岸交通疏通好的。”餘連沉吟了一下，又道：“只是，手無寸鐵的難民船是一回事。全副武裝的集團便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