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魯一隻手扛着動力錘,一隻手扛着扳手,可謂是相當有工人領袖的範兒了。
他身邊簇擁着十幾個身強力壯的人類和魯米納人小夥子,人人也都是拿着結實沉重的……工具!一看就是一羣正處於激情燃燒歲月中的年輕工人,正走在上工的路上。他們的步伐堅定而充滿了熱忱和活力,就像是大踏步地邁向新世界。
然而,站在一邊的布斯卡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過一會,你遇到人的時候,千萬要冷靜!他雖然直接進入了A區,但畢竟是個中央特派員啊!”
巴巴魯一本正經地道:“你想多了,我就是向特派員展示一下工人們的風采!而且,大家也都想要看看中央特派員的風采啊!”
“那你能把那把槍收起來嗎?”
巴巴魯想了一想,還是把手槍又塞到了揹包裡,對工友們吩咐道:“你們手裡那些烏七八糟的,都給我收斂一下!榔頭和扳手也就罷了,刀子是怎麼回事?等等,那玩意明明是碳素軍刀吧?你從哪兒弄來的?”
“大哥,誰說這是軍刀啊!是開山刀,用來伐木的!”
“是啊,大佬,這東西也只是個撬棒,可不能放火,也不能發電!”
大家氣勢洶洶地很快接近了目的地,但等看到遠處廠房的時候,望着遠處巍峨的廠房,卻又慢慢地沉默了下來。
對於這些在紅楓廠和楓城中長大的青少年來說,紅楓廠是他們的家。這片被他們和父輩叫做A廠或1號廠的地方,就是支撐起他們家鄉這片小天地的巨人。
可是,這個巨人,卻有死了……
不過,沒有死,巴巴魯大哥說他沒有死,只是在沉睡。他也說過,他一定會想辦法把這個巨人重新喚醒的。
在廠房門口,巴巴魯並沒有和已經到場的幾個老人多說什麼,便直接進了大門,很快就看到了一位穿着白色海軍軍官制服的年輕人。
居然是個上尉?巴巴魯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軍銜還是認得出來的。
可這個上尉,年紀卻只是之前那個剿總司令部軍代表的一半,這就讓巴巴魯稍微有些吃驚了。
這這個一定是個有背景的。
這片廠區我們已經封鎖了,來客是不能免入的!巴巴魯剛想要這麼說,卻見對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進屋了,卻正在埋頭趴在機器的操作檯上,還伸出手在敲敲打打的。
巴巴魯好容易纔沒有忍住掏出手槍把對方崩了,另外如果不是擔心會真的徹底打壞機器,很有可能便已經開槍了。
“長官,這是紅楓廠的重要設備,請您不要亂動!”
“我沒有亂動!來尋找和大家一起解決問題的辦法的。”扭過頭來的海軍上尉回過了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一口大白牙彷彿都在發光:“我的名字是餘連,您一定就是巴巴魯先生,讓我們聯合起來,讓這家廠子更加偉大呢?”
巴巴魯瞪大了眼睛,沒覺得有什麼熱血激昂的感覺,卻只覺得對面的腦子一定不太好用。
“紅楓廠是魯米納人和地球人友誼的見證。它再次偉大,才能結束目前的一切。這裡的機器開始繼續轉動,才能讓您幼時所回憶的那些重現。而這也是我來到這裡的,最主要的目的。”
餘連直視着對方的眼神。不知道爲什麼,目睹着那雙沉重,但總像是蘊含着無盡熱忱的黑眼睛,他便一點都不想用什麼話術,乃至靈能了。
於是,餘連用誠懇的語氣朗聲道:“紅楓廠是一切的核心。我希望讓這裡的機器繼續轉動,讓電磁的光芒在空間閃爍,讓山中沉睡的礦石化作我們改變這顆星球,乃至於整個遠岸星區的原動力。同時,我也希望,城南郊的那個空港每天都會有絡繹不絕的貨船進進出出。我希望,這座城市成爲輻射整個星球的中心。我也希望,紅楓廠的子弟們,並不僅僅因爲一個情懷才堅守着這裡的一切。你們是忠誠而勤勞的勞動者!而勞動者,理應得到回報!”
巴巴魯終於怔住了。他當然也想象過那樣的場景,每天做夢的時候都在想。可是,就算是對紅楓廠的未來充滿信心的他,也只敢現象而已。
居然來了一個比我還瘋的!然而……很中聽啊!
“所以,巴巴魯先生,要和我一起來嗎?”
“您……要怎麼做?”魯米納人問道。
“首先,讓它動起來!”餘連用力拍了拍操作檯,拍得那金屬疙瘩直接顫了一下,也震得巴巴魯的小心肝便是一顫。
“哎,您輕點啊!”巴巴魯趕忙上去勸阻:“要是徹底壞了可怎麼辦?”
“你們連哪裡壞了都不知道,就這麼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像是工人在擺弄生產機器,更像是奴隸才伺候主子爺!身爲勞動者,就要有打破這些瓶瓶罐罐的覺悟,纔能有建立新世界的氣魄啊!”
巴巴魯覺得餘連這話倒是挺中聽,但實在不明白跟現在有什麼關係。
“給我三個月,我還你一個偉大的紅楓廠!”
魯米納的年輕工人領袖有點心動了,雖然面前這傢伙是個比好基友布斯卡還要纖細白淨的小白臉,而他受過的教育則是,小白臉都不可信。
但這傢伙說的話真的是太好聽了,那不如就試試吧。反正,也不會目前的情況更遭了。
說句實在話,魯米納星乃至整個遠岸星區的現狀,放在未來整個銀河的宏觀背景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太大的事。可不管怎麼說,在未來,這裡也是使得共同體徹底完犢子的策源地之一,餘連多少還是瞭解過一些情況的。
另外,我們以前就已經講過了,菲菲去年的實習地區就在遠岸星區。雖然她主要是在I伯爵星峽的要塞上服役的,但作爲一個有文化有責任心的好女孩,便還是認真地調查了一下整個遠岸星區最大的治安惡化策源地——也即是魯米納星和魯米納人的現狀。
很多人覺得,魯米納人之所以不服管束的願意你在與,他們認爲自己應該是地球人的合作者,應該有獨立成國的權利,不應成爲共同體的一員,做地球人支配的國度中的下等公民。
可菲菲卻提出,一切的核心應該是魯米納星球上唯一的現代(科幻)型城市——楓城,以及楓城旁邊那座龐大的工業企業,紅楓廠了。
餘連覺得菲菲說得很有道理,也確實符合自己對政治的認知。不過,作爲一個實事求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李老師的出色門徒,他這段時間還是好生調查了一下這裡的情況
紅楓廠是一座建立超過一個甲子的企業了,全稱是紅楓礦業冶煉集團公司,甚至比共同體的歷史還要長。乃是由李元帥獨立時代的戰友之一,著名的愛國商人,後來共同體的第一任工業部長兼副總理,科爾曼·蒂亞克先生建立起來的。
因爲其建立地點是被當地魯米納土著稱呼爲“紅楓原”的地方,那是有着有低矮山脈包裹着的平原地形。枝繁葉茂的紅葉之樹在外形和生物形態上非常接近地球上的楓樹,但色彩更爲厚重華美,咋看就像是一大片覆蓋在地面上的霞雲。那簡直是宛若夢幻一般的美景。
工廠便因此而得名。
大宇宙之外的觀察者們都知道,一般來說,大規模金屬礦場所在的山頭,植被都不會太茂盛,但後來證明,這個定理只適用於地球。不同的星球,狀況也是不一樣的。
茂密的紅楓林衍生到了山脈之上,儲藏有大量的泰翁礦石。這是一種由聯盟科學家泰爾諾在六百多年發現的自然礦物,內部含有大量的亞金屬物質,只要通過特殊的方式進行冶煉提純,便能得到質量上乘的超導體材料和合金材料。
當然了,這種特殊礦物的冶煉手段確實比較科幻,但相比起普通金屬礦石那繁雜的加工程序,總算是省卻了不少工序。
此外,方圓數百公里的紅楓森林之下,便是近乎於取之不盡的泰翁礦石。而翻過紅楓林之外的山頭,便是數量龐大的鐵、鈦、釩等等規模更加龐大的金屬礦產。
是個人都知道,這就是一個建立重工業基地的天然寶地。
在帝國的統治時代,統治這裡的唐懷瑟公爵家族實力有限,將大部分的資源都放在了“唐懷瑟之門”,也即是現在的“新塞維利亞”星球上的開發上。於是乎,當科爾曼·蒂亞克以託斯商會集團的高級合夥人的身份出現,表示願意投資開發紅楓原,自然得到了唐懷瑟公爵家族的同意。
託斯商會集團說是獨立的國家政體,倒不如說是一個龐大的遊商組織,其沒有固定國土。或者說,其國土便是那幾十艘漂流於銀河各處的超大太空城了。這種類型的組織人員自然是經常變動的,有地球出生的高級合夥人,也是很好理解的吧。
在蒂亞克先生雷厲風行卻又不失彈性地操作下,公爵家族以前撿起來的幾個小型礦場和冶金廠被迅速地整合了起來,而被公爵家族當成奴工使用的魯米納土著,也被新的企業招募爲了合法的工人。
“經營的事情,我纔是專家。奴工沒有效率!非常沒有效率!”蒂亞克霸氣外露地對公爵的家臣們如此宣佈。
大概武德充沛的帝國貴族們都是這種抖M的主兒,覺得蒂亞克先生這麼霸氣,那就一定是有底氣的,決定靜觀其變。
後來,新建立起來的紅楓廠,第一年就給公爵家族提供了相當豐厚的分紅,他們便徹底聽之任之了。
然而,在魯米納部族和地球工人們的幫助之下,蒂亞克卻在山脈的深處偷偷地建起了一個裝甲生產線。紅楓廠生產出來的合金和超導材料,除了供給帝國貨船之外,便都就近運進了那邊的裝甲廠中。
爲了不讓帝國方面懷疑,廠子原有的生產計劃也是必須完成的,地球和魯米納工人都在三班倒,機器日夜轉動不停。
而在這種情況,紅楓廠明面上只有五萬人不到,但在極盛時期,真正的工人其實已經超過了十萬衆。
幾年時間下來,蒂亞克率領着十幾萬工人,生生地在帝國的眼皮子底下搓出來了二十萬具外動力骨骼,三千多輛各型坦克和戰車,以及一千多架低空裝甲飛艇。
獨立戰爭爆發之後,工人們搖身一變,開着這些裝備,配合着同時發動起義的地方警備艦隊,就這樣徹底埋葬了唐懷瑟公爵家族,同時也終結了帝國在魯納,乃至於整個遠岸星區的統治。
……好了!有這樣傳統,大家也就不奇怪“手無寸鐵”的楓城市民爲什麼能把全副武裝的海盜們幹掉了吧?
那是紅楓廠最輝煌的時刻,也是地球人和魯米納人關係最好的時候。
“紅楓廠屬於共同體,屬於共同體軍人,卻也是屬於魯米納人民的!”蒂亞克總理向幫助過他的魯米納部族,做出瞭如此的承諾。
可是,這一切,卻在最早的建國英雄們推出歷史舞臺之後,都改變了。
蒂亞克總理剛剛去世的第二年,共同體軍方準備在I伯爵星峽和盧克納爾迴廊總共修建十二個大型空間站要塞。這自然需要大量的超導材料和上等合金材料。
近在咫尺的紅楓廠,在當時還相當於是軍產,自然是最完美的供應商了。
由於工期緊任務重,新上任的工廠總經理,便要求紅楓廠將產量增加三倍。
其他的還好,左右就是增加產量擴大規模的事,大不了和當地魯米納部族好好商討一下徵地的問題就是了。反正那時候大家的關係還不錯,怎麼都好談的。
可是,涉及到了泰翁合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現在的生產模式已經是極限了,要是繼續擴大,就有可能直接破壞地表上的紅楓樹林了!這可是被許多魯米納人視爲聖地的地方。
此外,還有地質學家認爲,如果冒然擴大采礦規模,
桀驁不馴的魯米納工人第一次開始反抗管理方的決策,甚至直接圍攻前來督促生產的軍方代表,鬧得不可開交。
這件事到最後也沒有一個讓雙方都滿意的結果。“逼反”了魯米納工人的總經理被解職。
然而,之後上任的管理層,也始終無法得到工人們的信任。中央政府、軍部,和紅楓廠之間的不信任情緒,便這樣愈演愈烈了。
而主持修建要塞羣修建的軍方代表,可沒心思等待事件圓滿解決。這樣一來,運輸成本上升,但由於設計要塞的聯盟黑鎖設計局表示,如果聯盟軍方願意採納己方推薦的供應商,他們可以打折,還可以提供完善的售後維修服務。
這麼計算下來,建造成本雖然比原計劃依然高不少,。
等到這些防禦兩條躍遷通道的要塞羣修建完成的時候,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了。因爲長時間和各界不靠譜的高管對抗,紅楓廠的生產工作陷入了相當程度的停滯。更何況,在失去了帝國這個龐大市場的,廠子本來就陷入了一定程度的虧損。
許多不喜歡帝國人,也並不喜歡地球人,反正只要是人類就不喜歡,甚至還排斥現代科技的“傳統”魯米納人也開始煽風點火。
“地球人背叛了你們!人類都是邪魔,是天空之神的敵人!是蠱惑人心的毒蟲!回到天空之神的懷抱中吧!他即將回歸!”
很悲哀的是,以上這些聽起來就讓人尷尬得起雞皮疙瘩的話,往往總是能忽悠不少人。就連號稱是文明燈塔的發達國家有的人會上當,更不用說是絕大多數還生活在部落時代的魯米納人了。
然後,在一次衝突中,A廠區,也即是餘連和巴巴魯現在的所在地受到了波及。
襲擊者後來被認爲是信奉天空之神的魯米納邪教叛軍。在楓城的工人自警團,和來援的警備隊的反擊中,他們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
可是,紅楓廠最重要的財產,蒂亞克總理從聯盟引進的,全廠唯一能對泰翁礦石進行粗加工和提純的自動化生產線,卻確實受到了破壞,從此以後便再也無法啓動了。
就像是一個正在陷入沉睡的巨人,等待着人去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