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子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忙着,王燕看他們很不在狀況:白天陳鳳帶着自己的孩子,遙遙媳婦也帶着孩子來廠子,他們都幹一會活,就從車間跑出來逗一會孩子,哪裡能安心好好幹活啊! 王燕跟陳翔說:“還是定個上下班時間吧。這樣不行。”
陳翔說:“你真有意思,就這麼多活,就這麼幾個人,怎麼上規矩?”
王燕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你讓人家該上班的時候上班,該下班時候下班,反而比這樣好。你這樣,人家沒個盼頭,不知什麼時候可以收工回家,當然幹活拖拖拉拉,沒效果。”
起初這樣說的時候,陳翔總是反駁。慢慢他覺得王燕說的也有道理,他就找到田小兵和三哥,把按時上下班的事情說了。他們也都同意。這樣工廠第一個規矩:按時上下班算是定下來了。遲到早退罰。
田小兵有工作經驗,也爭強好勝,陳翔跟王燕商量,讓他做車間主任。遙遙跟三哥總是晚到,田小兵就忍不住跑去找王燕,“他們爺兒倆總這樣沒時間概念,鬆鬆散散,我沒法帶頭幹好。你直接管吧。”
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王燕便跟遙遙說:“你別老遲到了,從家裡走到工廠都不到五分鐘,早出門一會也累不死了。老遲到,影響別人幹活情緒。”遙遙媳婦聽了說:“遙遙出門挺早的呀,要不,工廠弄個打卡機。上下班打卡,看看就知道了。” 王燕沒衝三哥說,她是覺得三哥是長輩,得留點面子。遙遙媳婦這麼說了後,她也覺得口說無憑,便道:”也行,回頭我去買個打卡機。“這樣,廠子裡又添了個輔助管理的打卡機。
買了打卡機後,他們怕遲到罰款,倒是很少早到,只是,上班途中有回家的現象。王燕和陳翔都感到頭疼,都是親戚,有些話,沒法說透。 陳翔的父親,本就不是個能在一個地方長時間呆的人,沒多久,他要回家。陳翔跟王燕說了這事。王燕便埋怨他,”當初叫你別讓過來,非讓過來,還不夠添亂的。“ 陳翔生氣,拉下臉說道:”你這是什麼話,她爺爺年紀大了,能幫點忙就不錯。你還指望他幫你一輩子!“
王燕也生氣,提高嗓門嚷道:”誰要他幫了。我是說你,這麼多年交往,還不知道他們什麼特性?來來去去的,不夠添亂的!他走了,誰燒飯?“
王燕這麼一嚷嚷,陳翔也覺得王燕生氣也不是沒道理,遂安慰道:”讓陳鳳燒飯,少給點工資。要不,她在這兒幫忙,時間長了,也不是個事,田小兵肯定不願意。“
王燕一聽,更來氣,說道:”得了吧,那是你家姑奶奶,用不起,還是我自己來吧。“ 陳翔不期然地鎖緊眉頭道:”你要帶小木,還要弄網站,哪顧得上?“
王燕常要處理傢俱圖片,還要將圖片上傳到網站上,確實光這點活,就夠她忙的了。聽陳翔這麼一說,便說道:”那你看着辦吧。“
陳翔給他父親買了票,是下午17:20的,他準備吃了午飯送父親走。吃完午飯,陳翔和他父親,連同三哥、田小兵還有陳鳳都在他父親住的門口傳達室聊着天。
這時,三哥說:”我那有公交卡,我拿給你,下午開車說不定堵。你就坐公交去。“ 陳翔父親說:”不用了,我回去不用你們操心。我在這兒你們也嫌我老頭子煩。我回去就不來了。“他父親平常說話,就有點莫名其妙地嗆人,大家都習慣了,很少計較,多半不接他話茬。可誰知,三哥聽了這話,扭頭走了。
不一會,那三嫂來了,見了老頭子,脫下鞋,就照老頭臉上拍。老頭也嫺熟地去揪他頭髮,三哥幫着三嫂上來揍老頭子。大家忙上去拉,王燕沒見過這陣勢,嚇蒙了。這時,她才隱隱明白,他們原先老說三嫂在家跟兩個老的老吵架打架怎麼回事。 老爺子的鼻子被打淌血了,三哥幾天沒來上班。陳翔生氣,也沒喊他。
王燕曾問陳翔,”以前你們家也這麼打架過嗎?“ 陳翔說:”三嫂老跟她爺爺奶奶吵架找事,以前還喊她孃家人來打我娘。我最討厭她了。“ 。
王燕聽了後想了想說道:”我看你也別怪你嫂子,我算看出來了,你三哥就是個挑事精。你想,本來沒啥事,老爺子心裡不舒服,說兩句,也是跟自己兒女,你嫂子又沒聽見。他回家不學嘴,不煽動,你嫂子也不會來打老頭。“
陳翔覺得王燕的話不無道理,說:”這倒是。“王燕繼續說:”你想親兒子都不疼自己爹孃,人家做兒媳的還疼啥。”頓了下,王燕又自顧說道:”你看那田小兵,待敬你家老爺子嗎?陳鳳自己整天都從老爺子那邊撈糧撈錢的,做閨女的都這樣,做女婿的能真心嗎?別怪人家外來的對你爹孃不敬重,你們自家的兒女對爹孃都沒孝順心。“
陳翔這回沒反駁王燕,他覺得王燕說的也不是沒道理。那陳鳳成天說自己公婆不好,沒來北京前,都吃住孃家,老頭老太太也是有偏心,容着慣着的,弄得幾個嫂子都看不慣。 陳翔父親走了,王燕倒覺得有些不適應,他在的時候,多少能幫着做做飯。
陳翔跟陳鳳說讓她過來幫助做飯,陳鳳說:“你家的飯不好做,這麼多人難伺候,一個個嫌飯菜不好的,會跟我鬧矛盾。老頭在,我幫着做點也就罷了,嫌不好吃,也不會衝着我撒脾氣。”
陳翔聽她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勉強。 過幾天,田小兵找到王燕說:”嫂子,陳鳳在家也沒事,讓她過來學畫圖吧。不要開工資。省得她閒着。“
王燕知道,他既然這麼說,兩口子肯定是預先商量過了的,說不定已經跟陳翔打過招呼了。要是自己不答應,田小兵可能幹活也不踏實,陳翔也爲感到難,千不好萬不好,對於陳翔來說,陳鳳怎麼也是自己的親妹妹。想到這兒,王燕沒有回絕,也沒立馬答應,她說:”回頭我跟你哥商量下,你先去車間幹活吧。“ щщщ●TTKΛN●C○
果然,王燕跟陳翔轉述田小兵想法的時候,陳翔說:”我知道,他跟我說了,我怕你生氣,沒答應。你怎麼想的?“王燕便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下。
陳翔一聽這話接口符合他心思,便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他兩口子肯定商量過了,要是不答應的話,田小兵肯定會故意找茬,這事那事的,不好好幹活。“
王燕想着要想把事做好,得有容人度量,便說:”那就讓她過來吧。“
陳翔就等媳婦這話了,見王燕同意,便接着問道:“那怎麼開工資啊,他說是不要開工資,可時間長了,也不是那麼回事。”
王燕知道陳翔這麼問自己,想必已經想好,她覺得自己得故意說低點,這樣陳翔纔不會給的太離譜,便說:“那就給個三五百吧。”
王燕猜的沒錯, 陳翔早已有了自己得打算,果然只聽陳翔說道:“太少了,給八百吧。”
王燕沒反對。就這樣陳鳳到了廠子上班,學畫圖,拿每月800的工資。
誰知 那陳鳳精明勁兒全用在對付人上了,腦子笨,可是她學畫圖,倒真是認真,不過認真的讓王燕煩。她稍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己不去琢磨,拉着三哥或是陳翔問個不停,本身沒基礎,悟性又差,一個畫法教她好幾回,也都不記,耽誤工作不說,自從陳鳳來辦公室上班學畫圖,那田小兵倒是一天幾趟來辦公室:“老婆,幫我倒杯水去。”
每每這時陳鳳便放下手裡正畫的圖,忙着給田小兵倒水去了。 王燕生氣,背後抱怨陳翔說:“真是的,自己又不是沒長腿,到廚房就自己倒水了,這種小事,你也不好說啥。” 王燕自己邊帶孩子邊做飯,有時候孩子醒着,沒人抱,王燕便坐在爐子邊,一邊餵奶,一邊炒菜。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個月,王燕明顯消瘦憔悴很多。 陳鳳有一天吃飯時候說:”瞧我小嫂子,也老了,都跟我差不多了。“陳鳳比王燕大兩歲,又沒文化,可眼皮高,從不把別的嫂子放眼裡,竟跟這個唯一大學畢業的王燕攀比,她這是第二次說這話了,王燕聽了還真不舒服。
晚上的時候,王燕把這話又學給陳翔聽,她抱怨說:”我跟你沒過上好日子,只是變老了。“陳翔摟着王燕說:”別聽陳風胡說,她哪能跟我媳婦比。
我媳婦有氣質。氣質比什麼都重要。“ 王燕推開陳翔說道:”得了吧,跟你幹這土渣活,還能有氣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不等陳翔再接話安慰她,那王燕便繼續說道:”讓你三嫂過來幫燒飯吧,要不,她每次進來也都陰着個臉,感覺大家都抱成團,獨立她一個似的。“ 陳翔覺得王燕在一些事情上馬大哈,但在照顧別人的情感方面,倒是蠻周全地,但,他擔心這嫂子來了後,又有新麻煩,便說道:“她來了,肯定會跟陳鳳吵架。我回頭問問他們再說吧。”
第二天中午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陳翔藉機提起了想要三嫂過來幫忙做飯的事情,田小兵說:“廠子是你的,你想讓誰來,就讓誰來,我們管不着。”
陳鳳也說:“嗯,你自己決定,別說我們不讓,回頭恨我們。”
三哥聽了後說道:“你嫂子還不一定想來呢,我回頭問問她。”三嫂時常拿被子來廠裡曬,廠子有幾根大繩子,陽光好。晚上三嫂來廠子收被子的時候,王燕跟她說:“三嫂,要不你過來幫做飯吧。我帶着小木,還要弄網忙不過來。” 三嫂看一眼王燕,表情平靜地說:“好,你讓我來,我就來幫忙吧。”
王燕便說道:“廠子新開,也還不怎麼好,每月就給你跟陳鳳一樣800元吧。”三嫂又平聲靜氣地說道:“行,沒事兒。” 次日,三嫂過來幫忙燒飯了,這樣,王燕就能騰出時間想點事情。她聽說淘寶網能賣東西,便打算開個淘寶店,王燕找到正在車間幫着接料的陳翔,跟陳翔說了這事,陳翔說:“別瞎弄了,誰會在網上買傢俱?”
王燕說:“試試看唄,我看行,反正現在也沒單子。”
王燕想找到支持,中午吃飯的時候,便藉機把想法跟大夥說了,沒人支持她。王燕覺得,他們都是土老包子,光會幹活,沒想法。 王燕有這麼個特性,一旦看好一件事情,便會沒日沒夜地投入,沒人支持,她也照幹。
剛弄淘寶的前一個月,她幾乎每天都從晚上忙到凌晨三四點,又在次日的六七點起牀後繼續弄淘寶店。大冬天的,很冷,穿着個軍大襖在辦公室弄淘寶,常凍得腳麻麻的,幸好,宿舍就在隔壁,回去睡覺的時候,有陳翔焐熱的被窩。
有幾回小木醒了,要喝奶,陳翔很生氣,隔着牆罵道:”瞎搞啥呢,沒日沒夜,跟誰瞎聊呢。趕緊滾回來,給孩子餵奶!“陳翔就是這樣,有時,懂道理,體貼人,對外人對他家人都很好。獨獨對王燕有時候犯渾。
王燕討厭他這一點,不過,習慣了,也不想吵。陳翔也怪,他不喜歡王燕沒日沒夜忙,王燕不忙,偎着他睡覺,他反而高興。 開了廠子後,陳翔跟王燕的交流越來越直接,越來越深刻,說話都是直接見水底,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那種。
這種方式,少了點朦朧美,倒多了些真實。開廠子的壓力和困難遠超過他們所想象,他們共同承擔着每一個大大小小的瑣事和困難,命運倒似乎把他們鏈接得越來越緊。 一大堆的事情,有家裡的,有廠裡的,有外面的,一齊壓向他們的肩頭上。王燕有種“累扛不動,撂不開, 只能撐着。”的感覺。她把這種無法形容的疲乏感覺說給陳翔聽,陳翔說:“這都不算什麼,慢慢就好了。”
王燕的焦慮是放在嘴上的,而,陳翔的焦慮是埋在心底的,那埋在心底的焦慮甚是可怕,它從內排出毒素,將陳翔的頭髮,漸染漸白。 開了廠子,廠子還沒旺起來,煩事倒是一樁一樁,而且還都難以啓口,陳翔覺得鬱悶,那王燕更是覺得憋屈難受。他們還能扛得動嗎?還能扛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