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翔開始深刻意識到,家裡男女主人都很重要,需要兩人齊心協力,家才能好。
原先單位的事情,陳翔是不跟王燕提的。
現在,只要單位真有事情了,需要加班什麼的。他也會事先跟王燕說清楚了,交代清楚因什麼事情加班,跟什麼人一起。他說得清楚,王燕也就聽得明白。
閒着的時候,陳翔還會主動給女兒打電話。慢慢,日子過得溫馨超前。 榮榮是個性格安靜的孩子,話不多,喜歡靜想。榮榮有點靦腆,不好意思主動找別的孩子玩,但,又到了玩耍年齡,她曾三番五次在媽媽面前說:”媽媽,你給我生個小妹妹,陪我玩嘛——“ 王燕之前把榮榮的“要求”當成“趣談”說給陳翔聽過。
陳翔聽了後,說:“榮榮沒有兄弟姐妹,就她自己,確實會孤單,現在的獨生子多,孩子除了在學校跟同學接觸外,放學能接觸的孩子就很少,玩伴更不多。”
“是啊,咱也沒北京戶口,榮榮在老家上學,就是所謂的留守兒童。在家開不開心,有沒有人陪她玩,咱都不知道。”
說道‘留守兒童’,王燕的眼睛忽然變澀,她覺得女兒很可憐,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自由歡快地在父母身邊成長。能讓她把婚姻撐到今天的就是女兒榮榮。可是女兒卻不在自己身邊。 陳翔伸手幫王燕擦掉溢出眼角的淚水,安慰道:”沒事,她外婆很疼榮榮,榮榮在家應該開心。”
“這倒是,要不然,榮榮都苦!”王燕一臉心疼女兒的表情。
“想女兒就給女兒打電話吧。”陳翔說着把自己手機遞給王燕。
“打電話有什麼用,無非讓孩子聽話,好好學習。孩子也跟咱沒啥說的,就知道答應。有時皮了,都不願意接咱電話。”王燕心裡又泛出一陣酸楚。
陳翔覺得王燕說的是實情,孩子跟父母分開遠了,也想父母,但並不能體會父母對他們的思念。時間久了,孩子跟父母就會有生疏感。
“哪天我帶你去醫院把環拿掉,再生個孩子。這樣,榮榮就有伴了。”陳翔忽然說道。
王燕笑了,“別逗樂,生了,誰給帶啊?” “到時讓她外婆一起帶,我多掙錢寄給他們。”陳翔說。 王燕笑笑說:“再說吧。”
這天,王燕路過遊樂場,看見一羣孩子跑來跑去,又想起榮榮的話:“媽媽,你再給我生個妹妹,陪我玩吧。”之前王燕一直沒把榮榮的話當真,可現在孩子沒在身邊,她心疼孩子,想起了榮榮的“要求”。
王燕有了生二胎的打算後,她立馬就跟陳翔商量起這事。 王燕就是這樣的性子,想到什麼,只要認定了,就去做,很少考慮後面的難度。
即使在重要的婚姻問題上,她也是這樣“我行我素”,如果她能多些思考,多些考察,她或許就不會嫁給陳翔。但,那樣,她就不是王燕了,王燕性格里有着魯莽的成分,她更多地憑直覺做事,她是感性的。
這天晚上躺在牀上,王燕突然跟陳翔說:“這個週末陪我去醫院,把環取了,咱再生給榮榮生個小妹妹。”她的口氣不是商量,是決定。 陳翔習慣了王燕的口氣,不覺得奇怪,只是他奇怪王燕怎麼一下子想再要個孩子,之前,多次讓她生,她都不同意。
陳翔問:“怎麼忽然想生了?”王燕說:“不是突然,早就在猶豫。現在榮榮自己在家,就她外婆帶她,孩子沒有玩伴,太孤單了。” 陳翔說,“要是不是女孩呢。”
王燕笑笑說:“肯定是。” 陳翔說,“生男孩也挺好。都是個伴兒。” 王燕說,“還是女孩好。家裡要麼兩個男孩,要麼都是女孩。這樣長大了,也有共同語言,有事情好商量,好互相幫助。”王燕想得挺遠,她覺得男孩和女孩心理不太一樣,社會角色也不一樣,還是同性別的好。不過,真要是男孩了,她也能接受。她就會用另外一種方式去解讀,她性子裡有樂觀的成分。
自己的東西,都是好的,何況是自己的孩子呢。 陳翔陪王燕去了醫院,取環後,王燕感覺生活即將有新的變化和希望。
王燕決定再生一個孩子後,精神上鬆緩不少,也不老糾纏陳翔的過往,畢竟事情也過去了兩三年,再糾纏那些,她自己也覺得陳翔會由自責轉變成理所當然的心態。
王燕跟陳翔的話語交流倒是多了。有時候,她會問陳翔童年的生活,也會講自己的,她會跟陳翔說她年少時候的故事和夢想,陳翔聽得多了,發現王燕跟自己有很多雷同的經歷:畢竟他們都來自農村,農村孩子在那個年代,都是要幫着家裡幹家務的,也都有過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想法。溝通多了,陳翔對王燕的欣賞就更多些。
有一次王燕跟陳翔說:“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可勤快了。沒人讓我幹活,我自己每天就想着刷鍋洗完洗衣服,衣服洗得不乾淨,還被她外婆給打過呢。 ”
“那時你多大?”
“七八歲。你說我是不是精力太旺盛了?每天從鄰居家玩耍回家後,到家沒事就想幹活兒。”
“你小時那麼勤快,幫家人幹家務,怎麼現在這麼懶,都不收拾家呢。”陳翔反問道。
“這個你就不懂了,其實,我現在依然很勤快。”王燕駁斥道。
“你怎麼勤快了?看咱家桌子,從來沒整潔過。也沒見你好好兒疊過牀,我的鞋你從來都不幫着刷。”陳翔乘機發牢騷。
“你知道嗎?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爲什麼我大了反而不愛幹家務了。”王燕盯一眼陳翔接着說道:“人的勤快在不同時期的表現是不同的。我小時候,腦子裡不裝東西,就知道幹活。大了,我覺得該把時間放在學習上,放在有意義的事情上面。我覺得家裡乾淨就好,收拾了又亂,浪費時間。你沒發現我從來不浪費時間去看肥皂劇,不浪費時間去逛街嗎?“ 陳翔覺得王燕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便又着實討厭家裡亂糟糟的樣子,便說道:”那家也必須要整整齊齊地,人在裡面心情纔好。”
“那你也可以收拾啊。”王燕說道。
“我收拾了,你又弄亂了。我也懶得收了。”陳翔斜視一眼王燕,彷彿他不收拾家,真的全是她的問題。
“得了吧,你。”王燕自顧說道:“你要是真的喜歡整齊的話,亂了你可以再收拾啊。不想收拾,就不要埋怨別人。”
“又來了,你看人家老婆怎麼把家都收拾得好好的。”陳翔說道。 “你知道你爲什麼到現在都沒能發大財嗎?”王燕忽轉話題。
“那是因爲你不幹家務。專家說了,越是有本事的男人,越喜歡幹家務!”王燕一本正經地搬出專家。 “什麼狗屁理論。”陳翔不屑。
“榆木腦袋,不理你,我看書去了。” 陳燕發現王燕在某些方面很任性,譬如她認爲收拾家是浪費時間,她就真的很少去收拾,爲此,吵架她依然我行我素。
陳翔還發現王燕有點死心眼,譬如,她認定考研,她幾乎從未在心裡真正放棄過。陳翔勸過她,要是考不上就好好上班,也沒什麼不好。
可王燕勸說:"這是我通向夢想的一個橋樑,我不想放棄。" 陳翔仍不住噗呲笑起來:“你有什麼重大理想,非要拿考研當橋樑?”
“說了你也不懂。”王燕不屑一顧。 “說來我聽聽,我幫你分析分析。”陳翔被她的話逗得興趣突起。 “那就說給你聽聽吧。”王燕一臉正色道:“我總覺得人活着要做點有價值的事情,在我看來,掙錢多少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能夠對別人有幫助。我是想讀完研後,當老師,這樣我一定會把正確的思想傳播給孩子們。我要開到那些心智開竅的晚的同學,讓他們少走彎路。”
“你想得太簡單。你又不是去做政治老師,老師是要考慮怎麼把孩子成績弄上去。”陳翔糾正道。 “那也不矛盾。總之,你不懂。“王燕說罷,嘆口氣道:“我自己也發現自己很矛盾,明明缺錢,要是有錢了,可以幫助身邊很多親戚朋友,可又缺少掙錢的動力。怎麼回事呢?”
陳翔撇撇嘴,斜瞥下眼,擺弄出一個不屑的表情說道:“你那是沒捱過餓,飽漢不知餓漢飢。要是哪天水都喝不上了,你就有掙錢動力了。”
“說得跟你捱過餓似的。”王燕朝陳翔斜翻下眼說道。
“什麼叫似的,我就真捱過餓,剛來北京時候,好幾次吃不飽,手撐着牆頭,都走不動路。哎,那時我就想,只要讓我吃飽飯,叫我幹什麼都行。”陳翔陷入沉思。
王燕看了眼陳翔,說道:“難怪我第一眼見你,總覺得你眉宇間藏着哀愁。顯得很孤獨。” “什麼呀,你見我的時候,我那時已經很不錯了。”
頓了下,陳翔嘆口氣道: “哎,你老公年輕時候爭強好勝,從不服輸。二十來歲時候,我總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我做不成的事情。可,人的精力真有限啊。現在,看看自己還一事無成。”
“你也沒一事無成,不也正常工作,學了不少東西。就是不分好壞,壞東西也學了。”王燕說道。
“這些都不算什麼,男人應該做一番自己的事業。你不懂,我就是學那些你說的壞東西,也是爲了將來某一天能做事用上。”陳翔說道。 “得了吧,真正做大事的人,心智都比較純潔高尚。”王燕反駁道。
“你說這個有道理,有抱負的人,耐得住誘惑和寂寞。”陳翔應道,又轉向王燕問道:“那你說,你老公現在改好了,咋還沒做成大事呢。”
王燕笑着說道:“沒到時候。等你徹底把尾巴爛了就能做大事了。”
每個夫妻的相處模式都不一樣,如果爭論也算一種的話,陳翔認爲他與王燕就屬於通過爭論瞭解對方,促進感情的那種。 陳翔自己痛定思痛過,認爲這個男人,如果沒有執着的理想,或是自己執着的事情去做,那麼,這個男人肯定會在生活情感上出問題。
他是這麼總結自己的,他把這個認知分享給王燕聽的時候,王燕認爲不光男人,女人也該有持之以恆的工作。
回想自己,她覺得自己老換工作,是任性,也是不適應社會的表現。
她心下慚愧。 王燕想起他的父母,一輩子的身份大部分是農民,可就是這個農民標籤,起碼讓人們想起他們的時候,覺得他們穩固可靠;她想起了她那個養魚的舅舅,每當想起他,就會把他跟他的魚塘聯繫起來;她想起了她的小姨,小姨是個老師,想起她,就能把她跟教師身份聯繫在一起;她想起在身邊的陳翔,想到陳翔就會把他與傢俱設計聯繫起來。這種聯繫,讓人覺得溫馨,覺得可靠,是一道恆遠的風景。
雖然,景與景不同,但那些在某一工作崗位上持之以恆的人,畢竟給予了別人一道永恆的風景。而,自己呢?沒有過準確的標籤,王燕認爲自己是零碎的。
原來王燕上班的時候,只要她覺得工作環境複雜了,人際關係讓她不喜歡了,她就會毅然離職。這次,王燕決定哪怕懷孕了,也不辭掉工作,要好好上班,通過恆定一份工作,來練就自己的意志。 陳翔感覺到了王燕的忍耐力,他暗暗決定,要自己創業,做點事情。
而這個時候,他其實還沒有多餘的錢。 就這樣,在這個薄弱的家裡,已經有了三個心的決定:陳翔的創業打算、王燕的考研計劃、王燕的生孩子計劃。 王燕懷孕了,慢慢地孕吐厲害,這次王燕沒有辭去工作,她跟同志在海淀合租了個小房子。這樣,每天上班15分鐘的走路功夫,就可以到達公司。
而且,每次上下班可以從人大西門穿過,穿過的時候,她可以看到在操場跑步,打球的學生,看到正在鍛鍊的退休老師。她想要是自己也能做老師,退休後也能在學校感受一屆屆那活躍着的生命就好了。
王燕提出住在公司附近時候,陳翔是反對的。他不同意王燕晚上不回家,但是,有一天早上,他開車送王燕時候,見王燕暈車吐出黃色的汁液,王燕直喊嘴巴苦,說是黃膽都快吐出來了的時候,他也心疼王燕。但是,王燕不在陳翔身邊的時候,王燕自己就會歪想,歪想陳翔是不是有在網上又和別的女人聊天,歪想陳翔會不會帶別的女人回去。 歪想多了,王燕心裡就煩,煩躁後,她就賭氣,乾脆週六日也不回家。陳翔不能容忍王燕週六日休息不歸家。他生氣地責問王燕爲什麼不回家。王燕說,“坐車暈車,吐得難受,不想回去。”
陳翔兇巴巴地說,“我去接你。”
王燕賭氣說道:“不要接,我不回去。” 歪想不是王燕的專利,陳翔聽王燕老說不想回家,也歪想開來,“你在外面不想回,指不定跟誰一起呢?” 王燕氣他道:“你管不着。把你自己管好就好了。”本是沒事的,王燕自己歪想帶出這一爭吵倒讓陳翔真的懷疑起來,他說道,“你給我回來,趕明生下孩子,我做親子鑑定。有問題,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燕掛了電話,不理陳翔。陳翔也不再打電話,直接開車去接王燕,那王燕見了陳翔,心裡又軟軟的帶着甜蜜,乖乖地跟他走了。
他們歲數不小,卻跟孩子似的,把生活中大好的很多黃金時間用在爲感情爭吵上了。王燕意識到了這一點,陳翔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彼此沒有說破,卻彼此內心堅定的要改變這一狀況。他們各自決定,把精力和心思專注在自己的夢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