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宮中流言, 傳出鬧鬼之事。

趙周行催了聞人玄數日,哪知這位國師大人整日安坐晉天觀,對此事不聞不問, 態度不溫不火, 趙周行找來了, 只說一句, 天機不可泄露。

阿月趴在桌子上拿着本書, 字都倒了他卻起勁,見聞人合把趙周行送出去,問道:“陛下都說了是鬧鬼, 你爲什麼不去捉鬼呢?”

聞人合把書掉過來擺正,“好好看書。”

鬧鬼只是流言, 難道還能當真不成。聞人合望着天上那片黑漆漆的雲, 心中不免有些愁悶。

雲中透出血煞之氣, 卻找不出原因。且遮了這片天空,便不能觀星, 便看不到天象,便無法卜算。

現在這種情況,換誰來都得束手。況且他聞人合又不能冒險,如果事情鬧不到宮外去,他是絕不會管的。

到十六上朝, 趙周行聽文修明彙報雍州賑災情況, 鄭福海擱一邊伺候着。

“……爲災民發放棉衣十萬件, 花費五萬兩, 治療凍傷的災民, 購買草藥……”

最爲富庶的江南魚米之地,好一些的衣服, 不過二兩銀錢,百姓穿的布衣,不過十幾文錢,冬天穿的棉衣,不過幾十文錢,一兩銀子合是一千文錢,十萬件棉衣花了五萬兩銀子……

趙周行在心裡算着這賬,越算越不舒爽。

文修明還在滔滔不絕的爲自己歌頌功績,趙周行瞄着自己搭在椅子上的手,並不說話。

“……賑濟災民,共計花費六百六十萬兩白銀。其中不夠的部分,是從雍州府府庫所出。現在雍州災情大體已經穩定,再過一月,就入春了。由於去年大雪,導致很多災民家中留種受潮發黴,雍州糧倉中的糧食,又都拿去賑了災。今年春耕,可能要受到影響。”文修明說完,等着趙周行發話。

趙周行皺眉假做思考。

季正卿見趙周行遲遲不肯表態,便道:“皇上,幷州、益州今年並未遭災,既然雍州府拿不出糧食,從這兩地借便是。——文相,用來做種的糧食也用不了多少,怎麼這等小事都值得在朝堂上稟奏了嗎?”

文修明立刻反擊:“春耕乃是影響萬民生計的大事,怎麼到了季相這裡,就成了‘這等小事’了?還是說,季相吃的飯,都不是趙國子民辛辛苦苦在地裡種出的?——回皇上,幷州府、益州府都不願借糧給雍州,所以臣才希望請皇上定奪。”

趙周行煞有其事地“哦”了一聲,問道:“他們爲何不願意借糧給雍州?”

“回皇上,兩個州府藉口今年沒有餘糧,因此不借。”文修明說完瞄了一眼季正卿,“但是據臣所知,幷州、益州今年豐收,絕不可能沒有餘糧。可見不是因爲沒有糧所以不借,而是因爲有人不想他們借。”

文修明說罷話鋒一轉,“皇上,幷州府、益州府是季相的學生,而且都是季相舉薦。師恩重如山,這個不願讓他們借糧的人,臣以爲,就是右相,季正卿,季大人。”

季正卿鬍子眉毛一起抖了抖,指着文修明罵道:“血口噴人!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指使他們不給雍州借糧這件事的?”

文修明心裡面正得意,表面上仍是裝模作樣,提醒道:“季相,這裡是朝堂,聖駕之前,請注意儀態。”

上面坐着的那個皇上已經扭頭叫鄭福海給她倒了杯茶來,一邊掀了蓋子慢慢吹着,一邊道,“來人,給兩位愛卿賜座。別站着說了,怪累的。”

兩人立刻停止了爭吵,異口同聲說:“臣惶恐。”

щшш⊕ ttka n⊕ c○

“惶恐什麼?”趙周行笑道,“朕賜的座都不坐,怎麼,要違抗聖命?”

左右相對視一眼,忙道:“臣不敢。”

“不敢就坐下。”趙周行等兩人都小心翼翼坐了,這才放下了茶杯,“兩位愛卿都是爲百姓子民着想,朕明白。文相所言有理,春耕乃是一國之大事,不可忽視。幷州、益州,兩地州府既然沒有多餘的糧食可借,就不要爲難他們。當然,也不要對朝臣妄加猜測。”

趙周行話沒說完,文修明立刻跪在了地上,“臣知罪。”

趙周行示意他起來,“朕沒說你有罪,回去坐着。——既然現在的情況如此,那就撥付一百萬白銀,用以購□□耕所需糧種。容卿,這件事就交給你去做,務必不要誤了今年的春耕。”

戶部尚書容永剛應了,百官之中忽站出一個年輕人來,二十多歲,“稟皇上,國庫去年存銀僅餘一千萬兩,今年的稅賦尚未入庫。而僅各疆駐兵軍餉就需要一千萬兩,青州、交州修繕堤壩需撥付四百萬兩,皇宮各殿修繕需花費一百萬兩,這些是大的開銷。小的,宮內的穿衣、飲食用度,宮外太學院的各項開銷,翰林院編書、修史所需等,處處都需要用錢。根據以往稅賦情況,七月之前的稅收極低。如果要趕在三月春耕之前,收入的賦稅,減去各項日常開銷,是拿不出這一百萬兩白銀的。”

趙周行看着下首站着的人,她雖然不怎麼關心這些大臣,但是這個人她還是記得的,是季正卿的次子,名叫做季玉,二十六,說起來,還是趙奉在位時考中的探花。

當時季正卿是主考之一,爲了避嫌,便沒有給他狀元。安置在戶部,剛開始只給了七品官銜,負責抄寫文書。如今已經是戶部侍郎,正四品的官了。

趙周行聽完這番話,問容永道:“容卿,季侍郎所說,可是實情?”

容永稍有沉吟,“回皇上,是實情。”

宮門外,兩名禁衛攔下匆匆而來的驛使,“什麼人?”

那驛使道,“傳軍報。”

“進去吧。”

禁衛放了行,驛使跑到半路,便叫翟信攔下了,“可是最新的軍報?”

“回大人,是!”驛使說。

“什麼情況,給我說說。”翟信說。

驛使略一猶豫,面上籠上一層愁色,“回大人,朱將軍設計俘獲了北涼皇子慕容玉,但中間起了變故,現在朱大人下落不明。據說是朱大人身邊的親衛說,朱大人失蹤前,還受了傷。”

“這……”翟信面色凝重,朝里正在議事,要是把這消息說了,恐怕會引起什麼不好的反響。

現在皇上就等着北疆戰事安定,好一洗文相一派……

翟信掏出一錠銀子,送與那驛使,“辛苦了。”

驛使接了銀子,告了退。翟信拆了軍報,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趙周行摔了茶杯,“實情?既然是實情,每年的賦稅情況、各部的開銷用度都記賬在冊,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容永立刻跪在地上,低着頭,不開脫,也不請罪。

殿中一片沉默。

“朝廷上下,貪墨之風肆意橫行,皇上現在纔想起來過問嗎?”

此言一出,宛如石破,百官皆在內心倒吸了口氣,不由得偷偷往後面看去,看看是誰敢說出這麼大膽的話。

這一看不打緊,說話的卻是文相手下,中書侍郎,白垚。

朝中,季正卿季相掌尚書令,分理禮部、戶部、兵部。文修明掌中書令,分理吏部、工部、刑部,白垚身爲中書侍郎,自然是文相手下。

朝廷上下,人人皆知,工部上下都是文修明的人,這貪墨指的是誰,不言而喻。只是,說出這話的人,是中書侍郎,就很有意思了。

那些事不關己的,心中想的都是,季正卿有什麼手段,能將中書侍郎策反了。

至於貪的多的,已經膽戰心驚,眼神偷偷的往文修明臉上掃去,想從中看出些端倪來。

“白卿如此指責朕,倒是朕的過錯了。”趙周行笑道,隨之面色一冷,“但是白卿說出這話,可有什麼依據,若是沒有,便是污衊朝廷的罪名,你可也擔得起。”

白垚還未答話,禁軍統領匆忙步入,呈上軍報,“報!皇上,前線大捷,主帥朱重已擒獲北涼皇子慕容玉。”

鄭福海將戰報遞交給趙周行,趙周行正欲拆開,卻發現已拆過了。那信封薄薄一層,摸不到什麼東西。

但上面蓋得確實是朱重的印。

趙周行擡起眼皮看看翟信,隨手放下戰報,“退下。”

氣氛一時變得古怪起來,文修明見此,正欲出言恭賀,白垚已道:“臣有奏。”

他從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奏摺,由鄭福海遞交給趙周行,“這本奏摺,上面便是皇上要的依據。”

那本摺子裡面的內容,趙周行雖然能猜到,但是自從白垚入京,她從未問過其中詳細,如今打開一讀,正是字字如刀,割人肺腑,種種罪狀,清列在冊。

趙周行只覺得胸中升起一把火,燒的她滿身怒意。

“文修明。”趙周行把摺子扔到文修明腳下,“自己看。好好看,看完了給朕好好解釋。”

文修明撿起摺子,看了沒幾行,“撲通”跪倒在地,“臣冤枉!”

“你冤不冤,問問白卿罷。”趙周行看向白垚,“白垚,這摺子上說的,可都是證據確鑿?”

白垚道:“證據確鑿。”

“證據在哪裡?”趙周行問。

“朝廷之中,無處不在。”白垚笑了笑,“當然了,臣也有所整理。此前,臣到江南巡查,已將證據藏在青州鳳城一個商人家中。”

趙周行連說了幾個好,“杜尚書,你立刻派人徹查此事,由容永、白垚協理。季正卿,你負責監理此事,如有人徇私,就地查辦。”

“臣領旨。”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