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南詔王宮有懂術法之人, 折竹並不吃驚,她早已知道。只是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被找到。

亂箭齊發, 擺明了無所謂趙周行的死活。何況, 趙周行如果真的死了, 那恐怕是天大的好事了。

折竹拉着趙周行在林間穿梭, 不時躲避飛來的羽箭。如此行至深處, 細聽聲音,竟是四面八方。南詔的士兵清楚這裡的地形,人多勢衆, 已成合圍。

折竹擡頭一望,指了指一棵環抱的大樹, “上去。”

樹身光滑, 距地幾尺皆無枝椏, 趙周行觀察許久,爲難地搖了搖頭。

搜捕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 林間火光閃動,分明已距這裡不遠。

折竹看了一眼那棵樹,一手扯過趙周行的後衣領,直接丟到了樹上。

趙周行叫了一聲,頓時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力, 從漫無目的的四處搜查, 變得方向明確起來。

折竹縱身一躍, 輕輕跳到樹上, 捂住了趙周行那張大呼小叫的嘴。

搜查的士兵來的很快, 樹下火把跟着人頭攢動,仔仔細細搜索許久, 卻沒有找到趙周行。

幾個頭領模樣的揮揮手,領着士兵離開了這裡。

過了許久,確信周圍已經沒有人之後,折竹才鬆開了手,趙周行大呼一口氣,“差點憋死我。”

折竹跳下去,“下來。”

趙周行目測了一下距離,搖了搖頭。這麼高,摔不死,也得斷條腿。

折竹張開了手,“下來。”

趙周行猶猶豫豫,深刻懷疑像折竹這麼小小的個子能否接住自己。

不過,就算是這麼小的個子,剛纔卻如同一個力士,一隻手就把她丟到樹上。

趙周行一咬牙,跳了下去。

意料之中,折竹沒接住她。

不僅沒接住,還被壓到了地上。

趙周行趕緊爬起來,“沒事吧?”

折竹面無表情地抖了抖衣服上的葉子,拉着趙周行原路返回。

那些士兵來的快,去的更快,就這麼一會兒,林子裡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折竹走到之前躺過的地方,忽然感覺遠處紅光閃動,她正奇怪,仔細一看,卻是一把燒山大火。

滾滾濃煙隨之升起,趙周行看了許久,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們竟然想出這種辦法。”

折竹低頭看着自己的掌心,靠在樹幹上,坐了下來。

大火燒山,等得是兩種結果,獵物主動送上門,或者選擇化爲焦炭。

是死局。

折竹在等着,趙周行做出一個選擇。

趙周行卻傻傻地盯着把月亮蓋住的滾滾濃煙,“怎麼辦,我是不是要死了,折竹,我們能逃嗎?”

“哼,往哪裡逃?你逃得了嗎,趙帝。”

清脆的聲音從樹後傳出,折竹立刻就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一羽。”

趙周行訝然,她不明白一羽爲什麼會在這裡,然而一羽只是“嘻嘻嘻”的笑着,掏出兩張符,往趙周行和折竹腦門一拍,“聽着,趙帝,給你貼的那是闢火符。不想死的話,等下可記得跟好我。東北方向看守的人已經被我迷昏了,趁這會兒沒人發現,一定要離開這裡。”

一羽說完,立刻按照規劃好的路線走去。

趙周行用最快的速度跟在後面,漸漸便覺得體力難以爲繼,雖然知道自己身處險境,但是死亡卻看似仍然遙遠,她的腳步拖沓難行,已然放棄。

一羽跑在前面,忽然停下來,“別人拉着你走也是走,你自己走也是走,終歸都是你要走。你知道拉磨的驢子,若是不願意,誰也趕不動它。但是那頭驢只喜歡吊在眼前的胡蘿蔔,趙帝,你別忘了,你有你的天下臣民。”

趙周行扶着樹幹喘氣,神色怏怏,“天下臣民又不是我想要的。”

“是嗎?”一羽反問道,“北涼慕容玉帶兵攻打趙國,三日內下了三座城池,聞人合請求我傳信於你,那些老不死的還等你回去定奪。趙帝,你既然是個皇帝,就該明白自己的責任,你如果真的不喜歡,不如把這個位置讓給傅梓洲,也省卻我一番心力。”

折竹望着火光,忽道:“帝心動搖,國之將亡。此前有人問我以趙國氣數,不想錯算。”

一時沉默。

“折竹,我們走。此番就算輸了,也不礙事。”一羽拉過折竹,“我倒要看看那個雜種能得意幾時。”

折竹卻道:“貴者,母死。”

趙周行悚然一震,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叫她從頭到腳,清醒萬分。謝氏滿門,皆因她一人而死。她不要他們死,他們卻不得不死。

如此代價,她根本沒有放棄的資格。強敵外肆,臣心不穩,趙家的天下本不該如此。

趙周行放開扶着樹幹的手,對一羽道:“麻煩帶路。”

一羽歪過頭打量了趙周行一番,“哼”了一聲,轉身往前走去。

有了一羽的幫忙,他們很快就離開了南詔國都。在一個小村子裡買了兩匹馬,一路快馬加鞭,專撿小道,南詔本是小國,因此用了不過兩日時間便趕到趙國邊境。

又是夜晚,月朗星疏。

幾人已踏入趙國的土地,折竹下了馬,對趙周行揖了一禮,“前路且有安排,折竹就此別過。”

“怎麼了?”趙周行不明就裡的樣子,“你要去哪裡?做什麼?”

折竹看向羣山高低的影子,“問道。”

趙周行還想再問,一羽卻不耐煩,“這裡耽誤不了多久,萬一被傅梓洲的人發現,又多一番麻煩。”

趙周行難得皺起眉頭,她伸手解開項上掛着的盤龍玉扣,交給折竹,“折竹如果要走,我也不會阻攔。請收下這個,以後你如果遇到什麼難處,可憑此來見我。”

折竹收下,也解下腰間那枚玉佩,送給趙周行,“此物可救命。”

“多謝。”趙周行藏好玉佩,撥轉馬頭,“告辭了。”

一羽看向折竹,“我將趙帝送到地點之後便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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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城外,蓮花寺。

趙周行跟着住持在漆黑的廊間走着,一羽並未進寺,直接走了。此時剩她獨自一人,不知爲何,竟漸漸覺得住持可疑起來。

那住持送她到一間漆黑的廂房前,開了門,“陛下請。”

趙周行遲疑了一下,邁進了門檻。

門扉在身後迅速關上。

趙周行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此行可有什麼收穫?”

趙周行愣了一下,“聞人合?”

聞人合連“嘖”數聲,“嘖嘖嘖,陛下怎麼出去一趟,變得如此粗魯。”

趙周行扯了扯嘴角,“是國師迂腐。”

聞人合晃了晃腦袋,“陛下此言差矣。不過此處不便探討此事,待陛下回宮後,再行辯論亦可。臣已爲陛下備好馬車,陛下且隨臣走。”

聞人合摸到牀,掀開之後露出一個密道。

兩人沿着密道前行,不知走了幾時,忽然聽到腳步走動從上方傳來。聞人合敲了敲頭頂鐵板,用力向上一推,一束光線瞬間照亮了整個洞口。

外面是接應的人馬,聞人合送趙周行至馬車前,“若是途中無虞,陛下便可歇息一陣。臣這就告退了。”

聞人合說完,一陣風吹過,一張黃紙剪成的紙人輕飄飄落在了地面。

趙周行眉角一抽,掀起簾子,正欲上去,才發現裡面已有了一人,卻是流珠。

“流茉在哪裡?”趙周行脫口問出。

流珠微微躬了身子,悄聲道:“公主先上來再說話。”

趙周行上了馬車,簾子一落,流珠便笑起來,“外面駕車的那個就是流茉。”

馬車已跑起來,趙周行要掀開簾子去看,流珠卻攔住她,“國師說,雖然派的都是心腹,但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公主少露面爲好。”

車馬日夜兼程,過了巒嶺,便覺天寒難忍。且已遠離西南,趙周行便遣人去買些禦寒的衣物。

那人很快回來,流珠探出半個身子去接,那人突然掀開簾子,手裡攥着淬毒的匕首,刺向趙周行。

一擊得手,那人立刻施展身形,意欲逃走,此時流茉已有所反應,長劍盪開,當場便斬下一顆頭顱。

提頭一看,才發現是個生面孔,那出去買東西的人,早已經遭了毒手。

流茉立刻退回馬車,放了繮繩,“立刻啓程,不可耽擱。駕——”

馬車顛簸厲害,趙周行捂着胸口,面色可怕。流珠嚇得語無倫次,“公主,公主……怎麼辦啊……停車,停車!公主受傷了!”

馬聲嘶鳴,人立而起,馬車裡的人猛地一摜,車子停下。

流茉擔心有人偷襲,不敢掀開簾子,在外面問道:“是否致命?”

“我沒事……”聲音裡抖着虛,趙周行低着頭,一副劫後逃生,大難不死的樣子,她哆嗦着手解開一層層的衣服,掏出那枚玉佩,強行笑道:“這東西也不知道什麼玉,還挺結實的。”

趙周行生命中第一次遭遇刺殺,刺客死了,她差一點點,就被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