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離得越近,折竹的氣息就越明顯。一羽已經可以確定,折竹就在這家青樓的後院。

要說這後院吧,一羽來過的幾次也沒去過,沒聽說過有PIAO|客PIAO到妓院後門去的。這回折竹來了,就當嚐個新鮮。

一羽坐在竹婉房間裡,那個竹婉躲在一個紗帳子後面,聲音柔柔的,“公子想要聊些什麼?”

一羽這人有點不好,看什麼先看臉,這會兒竹婉在紗帳後面她就有些不樂意了,“竹婉姑娘能否露面?”

那邊沒答話,就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帳子里人影晃動,沒一會兒,一隻手撩開帳子,手的主人跟着走了出來,“今日竹婉身體不大利索,恐怕不能服侍公子。”

一羽讓竹婉坐下,她讓人出來看個臉又不是要做羞羞的事,這人還會錯意了。不過這個竹婉長得還不錯,比樓下那些好看,不知道和那什麼蘭姿比怎麼樣。

竹婉謝過坐下,伸手拿過桌上的小酒壺,給一羽斟了杯,要給自己倒時,被一羽半路攔住。

竹婉疑惑,一羽按下她拿壺耳的手,“我來罷。”

竹婉又道謝。

兩杯酒斟完,兩人一邊談星星談月亮一邊喝。一羽算着時間,心說這人該睡了吧,果然,竹婉推說自己有些睏倦,想要休息。

一羽還沒說話,對方就趴倒在桌上,睡過去了。

一羽在屋子裡找了找,找到一件外衣,往竹婉身上一披,自己打開窗戶跳了出去。

後院不同於前面的熱鬧,冷清的有些可怕。一羽下去後四下看了看,發現沒人,這才沿着腳下的路往前走去。

這後頭也不知道種了些什麼花,有時候走到一處,能聞到濃郁的花香,偶爾又很清淡。

一羽一直走到一個小樓附近,小樓上看起來黑黢黢的,零星有幾點燈光,裡面大約還是有人住的。她正打算進去,樓前忽然走出來兩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手裡舉着火把,竟是在巡邏。

巡邏也不怕,一羽掐了個訣,要進去,卻不想撞在樓外結界上,撞得她鼻子生疼。一羽輕輕抽了口氣,一手揉着鼻子,擡頭看着這樓。望了許久,在樓頂看到一紙黃符,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寫的,着實厲害。

一羽琢磨找個什麼東西,上去好把符撕了。她還沒想好,樓裡忽然出來好多人,聽他們對話,應該是她剛剛那一撞被發現了,這會兒出來要抓她了。

沒辦法,撕符一事暫且擱後,她得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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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流茉遍尋綠衣不到,無奈之下只好先行回去。那綠衣女子其實並沒有在城外,城外有一處密道,她出去後,沿着密道又回到了城東,到了目的地,把趙周行往一個屋子裡一扔,門窗反鎖了,就不管了。

趙周行醒來時已是夜間,屋裡沒有點燈,她睜開眼時眼前黑乎乎一片,兼之手腳都被繩索綁住,毫無行動能力,令她一瞬間就有些慌亂。

她竭力鎮定下來,逼迫自己不去想一些太過可怕的事情。待情緒平靜時,再看周圍,竟看到了一絲亮光。

那光也許是從什麼縫隙中透過來的,非常細微,幾乎要被這一室的黑暗吞沒,卻終被趙周行捕捉到,成爲一絲安慰。

趙周行盯着那道光看了會兒,直到眼睛都覺得痠痛了,這才閉上眼睛。閉上後,就沒有再睜開。

在這樣的黑暗裡,睜眼並沒有意義,而閉眼卻可以省很多力氣了。

她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當時有人拍了一下她,之後自己應該就不省人事了,也沒看到那人到底長什麼樣子。當時流珠也看到她了,應該是知道的。這樣的話,她暫時還不用太過擔心,流珠流茉她們會來找她纔對。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趙周行重新睜開眼睛去搜索那道光,光線的位置似乎有些改變。會變的只有日光或者月光,只是判斷不了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夜晚。

判斷不了,趙周行也不想去猜。這滿室的黑暗寂靜只叫她想起七歲的時候,因爲太過頑皮掉進了後花園的一口枯井,枯井裡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到,腳底踩着的淤泥軟綿綿的,又硬邦邦的。

她求救,結果因爲她是偷偷從書房跑出來的,沒人知道她在這裡。她哭泣,最後哭累了也沒人來,她就坐在地上睡着了。

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一直在叫她,就醒了過來。她聽出來那是父皇的聲音,還有母妃的哭聲,好像還有人在安慰,是那個可怕的國師大人。

她想說話,告訴他們自己在這裡,但是嗓子已經啞了,什麼都說不出來。她沒辦法,她也不想死,她想起之前踩到的什麼東西,就用手在淤泥裡找,最終找到一根長長的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後來她知道那是人的骨頭。

她用力敲着井壁,父皇身邊那個武功特別厲害的侍衛聽到了,那個侍衛下來把她抱了上去。

母妃把她抱過去,臉上的胭脂都糊了,又哭又笑的,突然就給了她一巴掌。

那之後她病了一個月,經常來母妃宮裡看她的還是那個可怕的國師大人,還總是念叨些奇奇怪怪的話,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等她病好了之後,有一天,母妃突然對她說,父皇要立她爲太子。

“太子,什麼是太子?比公主厲害嗎?”

“比公主厲害。靈兒要不要當?”

“要。”

“好,靈兒是太子。”

她記得那句話,母妃那天抱着她念了好多遍。

三天後,她被立爲太子,改名周行。

三天後,母妃自縊而死,葬於趙陵。

父皇說,以後這趙國的天下就是你的了。

而她的天下,是用母妃的命換來的。

小時候她不懂爲什麼母妃要自縊,長大後她懂了,卻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唯有不負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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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門突然被從外面打開,有人拿着盞燈進來。看趙周行醒了,也不說話,給她解開了手上和腳上的繩索,又出去重新反鎖好門。

趙周行覺得奇怪,這人特意來一次難道就是爲了給她鬆綁。

不過很快趙周行就知道她想錯了,門鎖再一次被打開,還是上次那個人,這回拎了個食盒放在了屋子裡一張桌子上,那人還把一盞油燈放下,做好這些,那人還是不說話,出去反鎖好門離開。

看來還沒打算餓死她,那些人抓她想來別有目的。趙周行活動了一下手腕,打開食盒看了看,飯菜賣相還可以,嚐了嚐,也能下嘴。

趙周行吃飽了,拿起油燈四處看了看,這屋子地方不大,有一扇窗戶,已經全被木板釘死,之前看到的那點光應該是從某個漏網之處鑽進來的。

除了那張圓桌,還有個窄小的牀,剛好躺下一人,而且只鋪了一層褥子,想必睡起來絕不會舒服。

開門的聲音響起,那人又進來,收拾了食盒,看了趙周行一眼,警告了一句又出去了。

趙周行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因爲七歲時大病,她再無法習武,也就是坊間所謂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

這處處釘死,給她雙翅膀也未見得飛的出去。

她一人也是無聊,把油燈放回桌上,對着燈出了會兒神,覺得有些困了,便去牀上躺了。那牀果如所料,趙周行翻來覆去換了幾個姿勢,都覺得身下硌得難受。

她輾轉許久,才覺得睏意上襲,不覺睡了過去。

夢中朦朧是些幼時場景,很小的時候,有人往宮裡送了尾魚,說是珍奇的品種,特意送給皇帝。

她喜歡那條魚,父皇就給了她。有一天國師來了,見到那條魚,又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第二天,魚就不見了。

她一直以爲是國師把魚給偷走了,可是找遍晉天觀,也見不到魚的影子。國師還說,是她養的貓把魚吃了。

她信了,那貓有一天就死了。

她去問父皇,父皇說不知道,也許是貓兒不想待在宮裡了吧。

她去問國師,國師說說不定貓兒吃了魚,壞了肚子,就死了。

“壞肚子就會死嗎?我不信,我就吃壞過肚子。”

聞人合笑眯眯地,“殿下又不是貓兒,怎麼能相提並論。”

後來有一天她在後花園的一個角落,見到了正在吃魚的貓兒,她擔心貓兒死了,就不要貓兒吃魚,可是這隻貓兒也死了。

她對着一隻死貓哭,被吃掉半截的魚卻忽然活了,張開長滿利齒的口,要吞了她。

她猛然尖叫,驚覺是夢。

趙周行從牀上坐起,閉眼深呼吸了幾下,桌上的油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滅了,屋裡又恢復了黑暗。

她想起剛剛做的夢,她小時候從沒養過魚,貓也沒死,只是有一天走丟了,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夢完全不知從何而起,有何緣由。只嘆此刻不在宮中,不能找聞人合商討一二。

趙周行用力揉了揉額頭,不願再去想這些,卻忽然看到屋中彷彿有一個人影。她心裡一跳,這本該無人的房間突然多了個人,任誰都要嚇一跳了。她擔心是自己眼花,用力睜了眼睛去看,那桌前果然坐着一個人。

而照出她身形的,是被放在桌子上的那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