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虞聽燕仔仔細細地看着眼前風月的眼睛, 風月眼中的冷漠,與當年虞琇看她的眼神重合, 她不由用手撐着地面後退,眼睛更是睜大:“你……你是大姐?”

風月冷道:“你有什麼資格叫我大姐?”

“不,你不是大姐。”虞聽燕突然果斷地否認,“從那麼高的山崖落下, 怎麼可能活着?”眼前的風月不能是虞琇, 否則她過去做的事情也藏不住。

虞秋震驚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風月用劍挑起虞聽燕的下巴:“你口口聲聲喊着大姐,怎麼?卻不希望你大姐還活着?”

“我當然希望大姐活着,但你不是。”虞聽燕壓下心中慌亂, “有眼睛的人, 都能看出你與大姐完全是兩個人, 否則難道還有誰有改頭換面的本事不成?你想做什麼?想與二姐他們一起誣賴我?”

虞秋突然溼着眼過來拉住風月的手, 她顫着脣瓣, 卻是說不出半句話。

她相信風月就是她姐。

難怪風月從初見就對她那麼好、難怪風月的身形背影看着那麼熟悉、難怪她對風月的感覺會那麼親……

風月看了虞秋一眼,繼續對虞聽燕道:“我是不是, 你們驗一驗便知, 驗完我們談談當年王爺離開虞家, 你與秋秋跟着我一道去追他時, 所發生的事情?談你如何推我到刺客的劍下致使我受重傷、談下雨泥石坍塌阻路後我們留宿破廟時你如何給我下軟筋藥、談如何拜你所賜,我的武功施展不出,只能以身去撲追來的刺客已救秋秋。”

虞秋終於出聲:“所以當時你突然完全沒力氣, 是因爲她給你下了軟筋藥?”當時她找柴回來, 還以爲姐姐是傷得太重, 所以她一直揹着姐姐逃跑,最後被逼到崖邊。

難怪姐姐墜崖前,讓她小心虞聽燕。

風月的目光仍落在臉色越來越白的虞聽燕身上,她面無表情地應道:“她給我下了軟筋藥,似乎想把我拖走,未想你突然回來說刺客追了過來。”

“胡說!通通是胡說!”薛氏扶着虞聽燕,大聲道,“你是誰?一定是虞秋安排的人,聽燕沒理由做這種事。”

風月看向虞老夫人:“我是不是,你們有種就驗。”

虞老夫人也不願相信這些,便道:“你們若有備,便無驗的意義。”

虞老夫人的態度還真是讓他們兄妹三個失望,虞欽忽然冷笑:“我相信她就是琇琇,亭下那位,可是神醫江成兮,他若能改頭換面,也不意外。”他倒是知道得也足夠多。

江成兮正垂眸獨自撥弄着棋子,想着風月剛纔所說的話。

當年阿湛離開虞家時,她還去追過,他倒是意外她這種性子的人,竟也能做出那種事。

措不及防被拉出來說,他懶得搭理。

“神醫江成兮?”虞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江成兮身上,她活了這把年紀,自然也聽說過對方的名頭,便覺得驚訝,未想她能見到傳說中的神醫,未想對方竟是堇寧王的人。

虞聽燕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道:“通通都是片面之詞。”

薛氏也氣憤道:“你們堇寧王府自然有能力安排人來演這場沒有任何證據的戲,就憑几句無稽之談,就想誣賴人?”

虞欽看着虞聽燕,單手摸了摸下巴,突然道:“前不久,我遇到了曾經的戟王世子劉祐。”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虞聽燕變了臉色。

虞欽眯了眼:“當年我和爹與朝廷的那一戰,之所以會全軍覆沒,也與戟王拒絕後續兵力與糧草的供給有關,遇到落魄的劉祐,我自然不會放過。但令我意外的是,劉祐告訴了我一件事,那件事便是戟王有意派我與爹去打那場必輸之戰,企圖逼死我們的理由。”

虞老夫人震驚:“戟王是有意逼死你們?”

虞聽燕的臉越來越白,她不相信天要亡她。

虞欽看着虞聽燕的反應,繼續道:“在那一戰之前,因意識到勢頭不對,祖父與爹商議後,決定退出,不陪戟王去爭這天下,離開北冀,保全虞家。當時虞聽燕恰將祖父與爹的話聽到,透露給了劉祐,所以戟王才一心想我們死。”不爲己用,也不爲他人所用。

虞老夫人聞言難以置信,下意識道:“胡說,她怎會害自己家裡人?”

虞欽道:“我本也不信,但她能做出害琇琇的事,那做出劉祐所說之事,也不意外。你們口口聲聲說,虞家的一切禍端通通是秋秋克的,莫不是不相信自己向來堅信的東西是錯的?不相信自己做錯了事?”

“片面之詞!無稽之談!”薛氏比任何人都不願相信這些。

虞欽腦子靈活,既然他們的災難都與虞聽燕有關,那麼……

他便突然問道:“祖父是如何死的?”他仍有意看着虞聽燕的表情,他現在的模樣冷得很,若事情屬實,虞聽燕便罪該萬死。

果然,他又看到虞聽燕微變的臉色。

虞欽伸舌捋了捋脣內壁,笑得極冷:“看來祖父的死,十有八.九,也與你有關。我倒是好奇你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虞老夫人的目光始終落在她最疼愛的孫子虞欽身上,並未注意到過虞聽燕的種種異樣。薛氏更是就算注意到,也不會願意相信,她怒紅着眼:“你們怎可把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往聽燕身上賴?難道是爲了給虞秋洗去刑剋六親的名聲?”

虞聽燕想讓自己冷靜,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虞老夫人沉了臉:“你們過分了。”

虞欽道:“看來祖母是完全不相信我與琇琇秋秋的話,卻要相信一個惡毒的虞聽燕。”直呼名字,足見他已不當對方是妹妹。

虞老夫人的嘴脣微動,道:“你們所說不可能。”

不知何時,江以湛已去到亭旁倚着紅柱抱胸而站,他雖許久沒說過話,卻是將場上所有人的話,以及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他已相信任何事情都是虞聽燕所做。他的目光盯在虞秋的背上,能看到她身上的落寞,便突然下令:“立即去查,不顧一切地查,將當年所有事都查出來。”

爲了虞秋,他不打算讓這些事不明不白。

虞聽燕的嘴脣沒有血色,她不知作爲堇寧王的不顧一切意味着什麼,但隱約知道,她所做的事情,怕是都兜不住。

姜風應下就要走,江以湛又道:“讓楊柳着手去查。”

姜風聞言撇嘴,這不就是嫌他不夠聰明嘛!

他應了聲:“是!”還是去找楊柳了。

江以湛吩咐院內護衛:“將虞聽燕押下去。”

兩名護衛立即要押走虞聽燕,薛氏拼命去攔,她大吼道:“憑什麼?她什麼都沒做,憑什麼押着她?”

虞欽如今是把虞聽燕當仇人了,便冷道:“她若什麼都沒做,自然會放她。”

薛氏哭道:“她若做了,你們再抓不遲。”

這時虞秋也出聲:“就算過去的事情難查,她毒害頎兒的事情還是好查得很,就這一件,便足夠她被押,無需來來回回得麻煩。”

若事情通通是虞聽燕做的,那虞聽燕可以真去死了。

“不是她,是你,是你……”薛氏恨死虞秋,奈何她無論如何阻攔,如何哭喊,也阻止不了虞聽燕被押下去。

虞欽看着極爲固執的虞老夫人,語氣寒涼:“趁着這功夫,我們來好生說說我們兄妹三人與虞家斷絕關係的事。”

虞老夫人雖沒相信他們兄妹三個的話,臉色也已因一樁樁事情的捅出而變了,當下又聽到虞欽的話,便氣得手顫:“你說什麼?”她不在意不知是真是假,何況本就不是她親孫女的虞琇,也不在意被她趕出虞家的虞秋,卻在意極了她這聰明能幹,才貌雙絕的次孫。

虞欽重申:“我和琇琇,秋秋,以後不再是你們虞家的人。”

虞老夫人的身子顛了下,被丫鬟扶住:“你……你……”她還未來得及因他活着回來而歡喜,還未來得及與他說說話,他便說出這種話。

虞秋不想再面對這些,拉起風月就過去進了屋。

當下言顏在屋裡哄着孩子,她算是把外面的事情聽得七七八八,未想事情會這麼複雜,未想虞聽燕會幹過那麼多事。她見姐妹倆進來,並未去打擾她們。

虞秋顫着雙手輕觸着風月的臉,仍舊無法置信:“你真是姐姐?”

風月的眼睛也紅了,她點了下頭。

“可你的臉……”雖然眼前的姐姐與以前的姐姐一樣好看,甚至有點相似,卻並不是同一張臉。

風月應道:“我掉下山崖,摔得面目全非,只剩奄奄的一口氣。後來恰巧公子救了我,花了大半年,甚至是近一年的時間,才讓我由一個不能動彈的廢人變得行動自如,也治好了我的臉。”

虞秋又問:“可爲何不一樣了?”

風月垂眸道:“當時我的臉已沒一塊地方是完好的,他在治我的臉時,順便做了些改動。”

虞秋不解:“他爲何這麼做?你又爲何不認我?”

風月道:“從我以新的面目重新活過來,改名風月開始,我便只是公子的女侍,不再是你的姐姐。”

“我不懂。”虞秋不喜歡聽不再是她的姐姐這種話。

風月難得笑了:“因爲我答應他的,這是恩情。本來我沒打算坦白,但看不得虞聽燕那張嘴臉,看不得她誣賴你,就什麼都說了。既已坦白,我便仍是你姐姐,但更是公子的女侍。”

只要還是自己的姐姐就好,虞秋拉住風月的手,激動得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她忽然想起姐姐與大公子睡了的事情,便覺得,若只是爲了還恩當女侍倒也罷,可姐姐還失了身。

偏偏大公子……

風月知道她在想什麼,便道:“別什麼都告訴哥,嗯?”

虞秋憋悶地點頭。

除了找到姐姐,而且姐姐也待在王府,以後和她不會分開,讓她覺得很好,至於其他,真讓她高興不起來。

姐妹倆在屋裡把該說的說了,敘過之後,便一道出屋。

這時已經下地的頎兒也走出了屋,他在看到亭外仍倚着紅柱而站的江以湛後,便顛啊顛地過去,小腿兒走得還真快。

虞秋見了忙追上他,由他跑。

院裡已沒了虞家人,安靜不少,虞欽先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妹妹,再看了看亭裡坐着與亭外倚着的那對兄弟,突然問江成兮:“琇琇是怎回事?”

江成兮仍垂眸撥弄着棋子:“我救了她,她答應當我的侍從。”

虞欽不悅。

江成兮擡眸看着他道:“當初若非我撿到她,她便不可能活,任何人撿到她,她都活不了。我救了她,她感恩,再正常不過。”

虞欽知道這個道理,卻不想自己的妹妹淪爲女侍。

“爹……”頎兒忽然摟住江以湛的腿,咧着小嘴開心地喚着。

江以湛低頭看着這玩意,面露嫌棄。

虞秋不喜他的態度,便不悅道:“你抱抱他。”這孩子剛撿回一條命,可憐死了,好不容易有點精力,當然更是得寵着。

江以湛不想抱這玩意,但他看了看虞秋的神色,想到她之前的難過,便在不滿地哼了聲後,還是彎腰將頎兒給抱起。

頎兒笑得更開心,不斷拍着小手:“爹……爹……”

虞欽看着眼前這彷彿是一家三口的一幕,有點懵:“這娃兒是誰?你們有這麼大的孩子?”

虞秋應道:“朋友的。”

江以湛看着虞秋,說起來,他今日一早便就離去,好不容易忙完,他就馬上回來,卻未想發生這麼多事,都沒來得及與她獨處,親暱親暱。

思及此,他便忽然過去將頎兒塞到江成兮懷裡。

江成兮驚訝:“你……”

江以湛直接牽起虞秋就走,不想跟這些礙事的玩意待在一起。

“你幹什麼?”虞秋還想與哥哥姐姐多敘敘。

江以湛雖寵她,卻不乏霸道,又是哥哥又是姐姐的,這並不是他樂意看到的現象,她的親友一個接着一個,天知道他在她心裡被排到哪個位置。

若他不霸道,她估計會當他隱形的。

思起這讓他難以接受的事實,他微沉了臉。

虞欽看了眼江以湛那德行,暗哼後,便問又站到江成兮身後的風月:“琇琇如何想的?若是不想當女侍,哥給你還恩。”

風月垂眸道:“不用,我已習慣追隨公子。”

姑且不說,江成兮不會答應,就算答應,誰也不知道他會如何對她哥,那絕對不是她願看到的。

虞欽叉起腰,冷笑了下。

他還真是氣得不輕,兩個妹妹竟是被江家這對兄弟給分了。小的那個倒也罷,是個名正言順的妻子,大的這個竟然只是個女侍。

他突然踹了下亭旁的紅柱,氣勢洶洶地大步就走。

更可恨的是,他那曾也沒薄待的堂妹,還極有可能就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祖父與爹去世的罪魁禍首。

他這哥哥做得何其心累?

院裡沒有了其他人,風月見虞欽走遠後,便立即朝江成兮跪下,低頭拱手道:“風月領罰!”

在江成兮救她時,就已經說過,他不管她是誰,她都將是個沒有過去的人,只是他的女侍風月,沒有任何人權的奴僕,只爲他所用。

這幾年,她也見識到他的不通情。

江成兮沒理她,只端起一杯茶輕呡了口後,又放下茶杯起身負手朝正屋走去,任她繼續跪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