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指反覆在日記本上摩挲着。紀暮低着頭,盯着那行字:《願望應在今生實現》。日記的扉頁上,很娟秀的字跡。從落筆的認真與慎重來看,當時寫日記的人應該是經過很長時間的思考,下定決心去做才記錄在這裡的。
門是被林妙聲一把推開的,她衝紀暮嚷着:“紀暮,我說我沒事吧!”站在林妙聲身後的兩名醫生微笑着摘下眼鏡,對紀暮點頭微笑。如此,紀暮懸着的心,總算着地。昨晚上林妙聲莫名其妙的言語真的嚇壞他了,若不是見她身體的體徵還算穩定,幾乎就要開車送林妙聲去醫院了。
醫生說林妙聲最近恢復的不錯,腦中的那不明陰影幾乎淡到看不出了。而且,這次對她還進行了國際標準智商測試,結果比正常值高出許多,叫紀暮不用擔憂。或許只是暫時性的失去了某些記憶,一點也沒有變傻。
紀暮想說:沒有變傻就好。喉嚨裡頭哽噎着,結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妙聲說:“紀暮,你不會激動得變傻了吧?”言下,竟是十足十調侃的意味。紀暮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看。林妙聲湊近來問:“怎麼?要不要醫生給你也測試一下智商?”言語間說不出是對紀暮要求醫生測試她的智商有點不滿,還是揶揄紀暮此刻的沉默。
紀暮只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見林妙聲眼眸中的笑意璀璨得一如從前,見林妙聲又恢復了第一次見他時的天真爛漫,見林妙聲又伶牙俐齒地挑釁他的極限。她,終於回來了嗎?紀暮的腦海中又浮現起當日她義無反顧爲他遮擋子彈的那幕,憶起她曾經的誓約,說即使躺在墳墓裡也會站出來,站在她身邊,鼻子一陣發酸,眼眶便漲得有些痠痛。
林妙聲又說:“喂!你這幅表情算什麼?”
算什麼呢?紀暮想:失而復得的欣喜,又或者得而復失的挫敗……他本來可以好好待她的,如果一開始就放下姿態,如果一開始就全情投入,如果一開始就像現在這般勇敢。
開車回去的路上,紀暮的思緒還在往事裡翻滾。林妙聲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將車上的收音機打開,調頻裡的主持人在總結歸納年度十大神曲,諸如《傷不起》,《最炫民族風》,《江南style》等節奏很帶感的歌,令林妙聲暢快的心情再添暢快。一扭頭,發現紀暮的臉仍舊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五百萬的模樣,皺了皺眉頭說:“紀暮!開車的時候要注意安全。”見紀暮無動於衷,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有什麼意外,我覺得我還不如不要醒過來呢!”
“嘎—”紀暮猛踩剎車:“妙妙,你剛纔說什麼?”
“說什麼?你沒聽清楚嗎?”林妙聲詫異道:“我說你專心開車,不要出什麼意外。”
“後面的!”紀暮強調道。目光死死地盯着車的方向盤。他在忍!昨天晚上,聽見林妙聲說喜歡紀暮的時候,他就忍不住想確認。現在……他在等一個結果。
“後面的什麼?”林妙聲一邊說一邊扭頭看了看車的後座。
紀暮扭頭看林妙聲的表情,她亦一臉無辜地看着他。紀暮一伸手扯住林妙聲的前襟,目光危險而霸道。就這樣對峙了幾十秒,他的手緩緩鬆開,心中暗歎一聲。
畢竟她不是從前的那個林妙聲!
昨天晚上的,可能是夢裡的胡言亂語。
今天車上的,是他想太多了。
一陣驚喜,又一陣失落。紀暮想,他這是在做什麼呢?
直至今時今日,爲什麼偏偏就那麼想要她給他一個確認?明明結婚證就在家中,明明她的人就在他眼前,明明隨時都可以將她摟入懷中,明明每晚都同牀共枕與她相擁。爲什麼,還要在乎她的一句話?
問她:你愛不愛我。
愛不愛?
他快要瘋了。
如此,紀暮便真切地體驗到,愛一個人,不僅僅可以愛出偉大,爲她奉獻一切。亦可以愛至卑微,爲她低到塵埃裡。所以,這纔是林妙聲當年答應做她緋聞女友的原因吧?她當時,就是如他現在這般一陣驚喜,一陣失落的活的吧?妙妙,你真是個傻瓜!當年,你就該甩我一個耳光,然後拂袖
而去呀!紀暮有點惱恨從前的自己,憐惜起從前的林妙聲。殊不知,今時今日的他,也斷然做不到拂袖而去,甚至連稍微重一些的言語,亦不忍對她。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如何,才能讓她更幸福一些,更快樂一些。
紀暮這廂正將自己往情聖一般的境界裡發展,林妙聲卻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紀暮有些納悶地皺着眉看了她一眼,她亦慧黠地衝他擠擠眉。
“你笑什麼?”紀暮一邊將車速放慢了,一邊問。他剛纔看她這般擠眉弄眼的時候,真覺得自己是遭報應了。往日裡,林妙聲好的時候,他就是這般逗弄她,惹她怒,惹她悲,惹她千迴百轉。他看着,這悲歡都是因他而生的,是以有一種帶着邪氣的成就感。如今,真是……一報還一報。
“哈哈!我笑你……應該是笑你什麼呢?”林妙聲將頭仰靠在車座上,慢條斯理的說。
紀暮頓時生出一股無力感。
他再激烈的情緒,遇上她,就好像排山倒海的降龍十八掌遇見了太極掌,他強便由他強,她自是清風拂山岡。他橫便任他橫,她自是明月照大江。
紀暮說:“妙妙,你想不想爸爸和媽媽?”又說:“我們去看望一下他們,然後出去到處玩玩好不好?”
林妙聲閉着眼說:“好。”
他提議,她便說好。是以他看不出她的情緒,就如當年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一般。
她若是不記得從前,不記得他當年對她的諸多傲慢,就該歡蹦亂跳地高呼:旅遊萬歲!她若是憶起了從前,憶起了他跟她的百般糾纏,就該恨他,至少是怨他的吧?
明知道這是沒有答案的問題,紀暮卻還似傻了般地問:“妙妙,你……有沒有想起一點點從前的我?”
林妙聲閉着眼,眼皮也沒擡。
紀暮再問:“妙妙?”
她便彎了嘴角,閉着眼說:“紀暮,在很遙遠很遙遠的過去,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所以,才這麼一臉的謹慎,一臉的期待,一臉的藏而不露的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