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秋日的午後,陽光充足,空氣很好。
被業內稱爲世界第一的諾查頓高級心理危機干預中心,迎來了一位身份極爲特殊的客人。在展開心理診療和干預之前,中心領導不得不讓所有醫師和護士放棄午餐,全都到大會議室開會。
在會上,他們確定了由中心公認最好的醫師對這名客人進行心理危機干預,同時確定了這次診療的兩個絕對原則:絕對保密和絕對安全。
制定這樣的原則理由十分簡單:這家心理危機干預中心每年都會接受超過六千萬標準元的贊助,整個團隊之所以能夠揮金如土,最大的理由不是因爲干預中心很賺錢,而是因爲這部分贊助。中心領導中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是直接從事科研工作的,而科研工作的意義不在於馬上能夠賺錢,而是要對未來的技術和理論產生深遠影響,不能盈利卻能長久進行下去,當然也是因爲贊助的緣故。
這超過六千萬標準元的贊助,正是來自於這名客人。
如果說商業機構的口號是把消費者當成上帝的話,那麼這名客人對於諾查頓高級心理干預中心來說就是超越上帝的上帝。事實上,就算這名客人不來這家干預中心,任何醫療機構都會把他當做神一樣供着。
畢竟,這個人是根本搞不清到底有多少財富的豪森集團的實際掌控者。甚至有謠傳說,這名神一樣的富豪的名字“森見然”,已經成爲了某種約定意義上的獨家標誌,這個世界上叫這個名字的人只有他一個,第二個叫這名字的人都被秘密幹掉了——這樣帶着黑色幽默一樣的都市傳說,曾經是某些娛樂媒體津津樂道的話題。
面對這樣的人物,心理危機干預方面的權威專家黃策斌竟然有一種自己需要被心理危機干預的想法。在整理思緒之後,他在治療室當中開始了和這名尊貴客人之間的談話。
很快他發現,森見然自信、冷靜、深藏不露,甚至帶着一種難以想象卻又在他身上合情合理的優越感——畢竟在他的眼中,大部分人類都是如同螻蟻一樣的存在吧。
他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這句話一點兒也不假。
除了他無法成爲能力者這件事之外。
在世俗戰爭時期突然開始活躍的超能力者們,在終結了戰爭之後開始逐漸融入了社會生活當中,那個超級英雄組織聯盟機關,也在戰爭結束的十年之間成爲了維護世界秩序必不可少的存在,畢竟這個時代超級罪犯的數量正在逐漸增加。實際上在戰爭還沒有結束的時候,聯盟機關已經就存在了,只不過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日中天過而已。
毫無意外,這位大人物會來這裡也是因爲和聯盟機關以及能力者們扯上了關係。
“我們快談了半個小時了吧,先生。”黃策斌謹慎地選擇臺詞,“不過我認爲您到頭來什麼都沒有說。”
“是嗎?”森見然眨眨眼,臉上是一副看你一臉蠢樣的嘲諷,“我倒是覺得我們之間很有默契。上一次有人和我暢談半小時人生理想,那是我上小學時候的事情了。和我暢談的對象是我的同學,那個同學的名字叫做‘空氣’,大約百分之七十八左右是對我們好像沒什麼作用的氮氣,不過那只是錯覺。”
黃策斌忍住自己嘆氣的衝動。這名大富豪的學生時代究竟經歷了什麼他其實是有些興趣的,但他不認爲他能讓森見然說實話。這種人甚至經歷過反催眠訓練,理論上說這種訓練甚至能對抗能力者的心靈手術。
“先生,這裡很安全。您沒必要隱藏自己,這對釋放壓力不好。凡是走進這間治療室的人都是我的服務對象,我會爲他們排憂解難,當然您也是。”
“誠如你所見,我沒有什麼困難。”
“您到現在都沒有談起那件事,而那是您被安排來這裡的理由。”專家繼續引導着,“您殺了人。”
森見然的表情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呼吸也是。
“這並不是一件很容易被一筆帶過的事情,哪怕您的行爲是正當的。如果我們不把這件事徹底化解掉,對您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森見然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複述。如果把這件事一直憋在心中,遲早會成爲您的心病。”
“他走過來,我掏槍,開槍。”森見然很乾脆地說道,“他……”
“他是誰?”專家步步緊逼,哪怕這個名字早就公佈了,但當事人說出來和被記錄那是兩回事。在這裡,這名富豪必須釋放自己,才能得到心靈解脫。
至少,這名心理危機干預專家是這樣認爲的,這是標準流程。
“他?紅巨斑。臭名昭著的超級罪犯。”森見然哼了一聲,“他要襲擊慈善捐贈會,他要綁架我。他以爲我不堪一擊,但我一槍打爆了他的頭。那是我的隨身配槍,我有這方面的許可證。”
“那一定很恐怖吧?”黃策斌用很溫柔的聲音說道。
“我並不這麼認爲。”
“您要知道,我見過很多自以爲堅強的人,他們看起來毫不在意這種恐怖事件,但實際上呢?他們大多在兩三個月之內精神崩潰,之前他們都會陷入難以控制的失眠當中。我希望你能誠實說出自己的感受,這樣我們才能達到精神安定的治療效果。”
“我們?”森見然反問一句。
“是的。在這裡您和我是一體的,這裡並不區分什麼醫生和患者,我們要共同達到那種心靈平和的狀態,所以我需要您說出您的真實感受,讓我和您一起面對這種感受,我也想知道您最近的睡眠狀態。”
“這是保密的,對吧。”
“是的。”專家點點頭,“這一點我可以用我的一切來擔保。”
“好吧。”森見然微微一笑,這是他來這裡第一次露出不是嘲諷的笑容,“你問我的感受?這麼說吧,我很爽。”
“很爽?”
“是啊……很爽。爽到不行。”森見然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瞭解紅巨斑,我很瞭解他。他的能力是無火灼燒,也就是看不到明火的提升溫度。被他殺死的人,都會經歷時長大約十分鐘的嚴重炙烤,而這十分鐘會成爲受害者這輩子最漫長的十分鐘。他不僅犯罪,而且喜歡折磨別人。他認爲這種折磨可以讓我給他更多的贖金,這就是他準備綁架我的理由。而到了最後,他依然會殺死我,好形成一種震懾效應,讓其他人不要再爲聯盟機關捐錢。去年這個時候,烈古集團的一名高層就是被這樣折磨死的吧……我不喜歡那個高層,他竟然買了一棟我很喜歡的別墅。但他不該死,他是個好人。”
專家沒有說話。
“這是個獵殺行動,明白嗎?我故意引誘他來的,中間的佈置工作很多,但我不太想分享給你,因爲你也聽不懂。”森見然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我特別想殺了他,想到夜不能寐。我不僅想殺了他,我還想折磨更多更多的我不喜歡的能力者和犯罪者。我現在很後悔那麼痛快就殺了他,其實我特別想慢慢燒死他,不在乎不能用他被燒壞的皮做成皮鞋。”
黃策斌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森見然的皮鞋,他知道那就是一雙平常人這輩子都買不起的奢侈品,可他還是想象着死亡的紅巨斑被森見然剝皮做成鞋的畫面。
“你還問我睡眠質量如何,是嗎?”森見然掌控了主動,黃策斌不由得點點頭。
“我告訴你吧,我睡得可香了。”
這名富豪說完,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