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琪頭一次感到這樣糊塗。
她眼睜睜看着林國子就這樣離開了地下工廠,而且在離開的時候刻意避開了監控系統,甚至爲此發動了他的隱蔽能力。正常來說,這已經足夠被判定爲“脫離任務”的違紀行爲了,假如有人願意上綱上線的話,或許還可以懷疑林國子是叛徒,準備去給敵人通風報信。
畢竟現在是任務的關鍵時期了。
那些出去跟蹤可疑買家的人逐漸傳回了偵查情況,大部分人果然只是煙霧彈而已,他們在帶走了TTI芯片之後並沒有見任何人,而是在沒人的地方弄壞了芯片,然後就去檢查自己的銀行賬戶有沒有多出來錢了。跟蹤這些人的組員們同樣調查了給這些人匯款的對應賬戶,發現這些賬戶都經過了複雜的僞裝,而且都有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安全系統保護着,追溯其真正源頭的時候又難以避免地和之前宋子夫潛入的網絡安全公司扯上關係。
另外還有三人應該是真正的魚,他們正帶着買到的芯片繼續前進着,應該是去和那個神秘賣家見面,組員們依然在跟蹤着這三人,試圖找到那個神秘賣家的藏身之處。
現在兩條線已經匯聚在一起了。那家網絡安全公司和涉及洗錢的皮包公司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而打探芯片市場的人的酬勞又和那個公司扯上了關係……無論如何,只要追查下去,總會發現那個神秘賣家到底是誰。
如果換成平常的話,到了這種任務的關鍵期,林國子單純靠兩句只屬於peace maker和建築組的黑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服於琪的。她一定會阻止林國子的離開,或者立刻向方悅進行彙報。
她沒有告發這件事的主要原因和林國子一樣,她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這次釣魚任務有些不對勁。
她和那個在通訊器後面一直沒有露面的“方悅”通話最多,一直都覺得和她通話的人和以往的方悅有些不同。
雖然那個下命令的人以隊長正在住院、這次任務必須更認真對待爲由,解釋那種被於琪察覺到不和諧感,但現在林國子都要獨自行動了,進一步放大了於琪心中的那種不和諧感。
方悅從來都不是不認真,正相反,他作爲組長一直都是最認真工作的人之一。但這種認真並不是苦大仇深,而是帶着烙印在每一個peace maker成員身上的那種樂觀精神。
比如,除了一些新人之外,方悅很少用全名去稱呼某個組員,在困苦當中他願意用更親切的稱呼來叫每一個被他當成家人的組員們。
於琪悄悄重播了之前林國子和組長進行的通訊錄音——這是任務的標準流程之一,每一次通話都要被記錄——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方悅是用全名稱呼宋子夫的,而在過去,最常把“夫子”這個外號掛在嘴邊的人,恰恰是方悅本人。
由此可見,很有可能是某個人模仿成了方悅,在指揮着整個建築小組執行這次釣魚行動。
這纔是於琪看出來的真正的破綻。
怎麼辦?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意味着方悅現在已經失去了自由,被人控制了起來。那陷入危機的可能不僅僅是宋子夫了,就連這個組的最核心人物都已經……
於琪不敢往下想了。因爲這樣一想的話,整個行動都是有問題的,建築組被什麼人或者什麼組織給利用了,而這個人或者這個組織……
同樣來自於聯盟機關內部!
現在,最接近真相的人可能就是自己和林國子了,於琪必須做出選擇。
她準備繼續執行這個看起來十分可疑的釣魚任務。
那個傳聞中的神秘賣家可能是聯盟機關的叛徒,而如今把這個任務弄得亂七八糟、甚至可能軟禁了組長方悅的人也來自聯盟機關內部,於琪判斷整個事件很有可能涉及到一些聯盟機關成員和部門的權力鬥爭。有人試圖證明在黑市上販賣TTI芯片的人是叛徒,有人試圖遮掩這件事,而peace maker的建築組只不過是這道證明題的代替解答人員罷了,所謂的權力鬥爭一定是要借刀殺人的,否則有可能惹禍上身。
敵人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內部,建築組的一言一行顯然是在某種監控之下的,而這種監控絕不僅僅是來自於這個地下工廠的高清攝像頭。於琪沒有自信像是林國子那樣躲開嚴密的監控、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雖然現在現場指揮權臨時到了她手裡,她也不能讓整個建築組終止行動。
因爲她要讓這個釣魚任務繼續下去,好爲單獨行動、脫離組織的林國子打掩護。
不僅如此,她還要製造林國子沒有離開的假象。她知道臨時休息室裡是沒有監控的,因爲方悅雖然行事謹慎,卻從來不會干涉組員的隱私,那個假扮方悅的人應該也不會做出在休息室裡安裝監控的舉動。但是,他可以指揮某個組員去休息室查看情況並且向他彙報。
想到這一層之後,於琪立刻起身到了休息室,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人走了過來。
新人麥曉飛。
她苦笑。
果然如她所料。只有這樣的新人才會完全沉浸在任務當中,哪怕是他一直算是核心任務執行者之一,他也沒有察覺到什麼異狀。
這種人作爲安插在建築組的眼線是最合適的。
而且,這個眼線很無辜,他只不過是以爲自己在執行組長命令罷了。
仔細想想看,讓這樣的新人蔘與到行動的核心當中是非常不合適的,最開始定下讓麥曉飛做門店經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可後來因爲這是方悅堅持的,大家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定下麥曉飛作爲核心人員參與的會議,方悅其實並不在場,而是通過通訊器指揮的。當時他還說自己在醫院陪着隊長,並且詢問了隊長的意見,隊長也表示同意!
換言之,從那時候開始行使指揮權的人就不是方悅了……
“你要睡了?”於琪問道。
“不,組長讓我來看看林國子的情況。”麥曉飛搖搖頭,“他今天好像很累。”
“嗯,你聲音輕一點。”於琪笑了笑,“別吵醒他。”
麥曉飛輕輕打開門,看見林國子躺在臨時休息室的牀上有節奏地呼吸,又輕輕關上門。
他一邊輕聲離開,一邊用通訊器彙報說“國子已經睡了”。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於琪的右手正緊緊按住左臂,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