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並不喜歡在有所行動之前就和黑風打交道。
沒人想在一個行動開始之前就碰見陰謀家,這意味着上一個行動也是陰謀,或者說,你早就在陰謀當中了,只不過自己並不知道。
江上跟着黑風進了一個小會議室當中,空無一人,但黑風還是打開了屏蔽裝置,哪怕這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他也要保持秘密主義。
這意味着這段談話是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那這一定是麻煩事。
“這次的任務是我推薦你去的。”
“你這不叫推薦。”
“修正。這次的任務是我建議讓上層命令你去的。”
“趕緊說點兒我不知道的。”
的確,江上從內心深處想要過安穩日子,骨子裡他是個和平主義者。但大部分時候,和平的意思就是你手裡的棍子要比別人的粗,比別人的大,最好你就是個賣棍子的,所有人都得跟你做買賣,以免自己先被棍子打死。
現在,敵人的棍子倒是挺多了,聯盟機關的棍子丟了一條,而且是很重要的一條。江上不是那種妄自菲薄的人,正確的說法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範圍是什麼。
雖然能力孱弱,但是找人這種事情交給他確實比交給那些擅長戰鬥的英雄們要強。這是個技術活兒,需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拼湊各種各樣的線索。
“所以你是給我加油打氣呢,還是想給我救命的三根毫毛?”江上笑了笑,緩和了一下氣氛,“現在是個很困難的時期,我們都是。”
“假如空間大師已經被侵蝕了,我們會很麻煩。”黑風從放滿攻擊性道具的腰帶上取出一個設備,“這是檢測盒,我又再次升級了一下,監測範圍是半徑五百米。如果空間大師被侵蝕了,你還有逃出去的機會。”
“有啥機會啊?人家的次元移動分分鐘就把我找出來了。”
“你總會有辦法的。”黑風的回答略顯曖昧,“你這次也不是單兵作戰,允許你帶你的小隊去解決問題。”
“我寧可自己去。”
“或許你冷靜一下比較好。”
“或許我們應該考慮一下,上次遇到的那個空間能力者是不是就是被侵蝕後的空間大師?”
黑風沉默了一秒鐘,眼神突然之間變得很冷酷。
“他好歹是你父親的舊交,過去對你也照顧有加,沒想到你從一開始就把對方定義爲敵人……”他略一沉吟,“很多人說你是奸商,果然如此。”
其實江上心中這種不安是一直存在的。很明顯,地外生命對能力者的侵蝕會造成不可估量的能力變化,當他得知了空間大師失蹤的事情之後,就不得不考慮到那個行事詭異、能力強大的紅衣人是不是就是被侵蝕後的空間大師了。
“怎麼?我這麼考慮你有意見?”
“不,我相當滿意。”黑風搖搖頭,“你的思考模式比較難以把握,有時候我懷疑你只以感情親疏去判斷價值,但更多時候我覺得你的利益至上主義並不比我差。所以這次的任務非你去做不可,你知道我很忙。”
江上不太想猜測他要去幹嘛,但好奇心總是有的。最近幾乎可以用風平浪靜來形容,可平靜的背後一定醞釀着更大的危險。江上相信,最近一直沒露臉的藍電應該是在黑風的建議之下在做什麼秘密工作。那個半神是聯盟機關目前最重要的戰鬥力之一,他要做的工作或許風險性更大。
總之,還是個麻煩的事情。
江上感到無語。
“不過我想你可以放心,上次被我打殘的空間能力者並不是空間大師。”黑風補充道,“我取得了他的組織樣本,從DNA上看和空間大師留在聯盟機關總部的樣本沒有重合。就算空間大師已經被侵蝕了,也不可能連DNA完全修改。”
“……誰會一直保留自己人的組織樣本啊……”江上悲嘆一聲。
“我。”黑風簡短地答道,“以備不時之需。”
對此,江上無法想象具體過程是什麼,但他總能猜到這是一種陰暗到極限的手段——比如收集他人的毛髮。
就算是能力者,在新陳代謝方面的結果也和無能力的普通人沒什麼區別——能力者也會掉頭髮,也有皮屑,長個智齒什麼的也是很正常的。正常來說,這種細碎的東西沒人會管,從這裡面發現能力者的秘密也很艱難。
但這對黑風來說似乎並不算什麼難事,他的科技水平一直大幅度超越聯盟機關的平均值,而且他也熱衷於研究能力者的秘密。這也正是他爲什麼總能不斷開發出能針對各種能力者的武器的原因了,上一次幾乎能秒殺那個強大空間能力者的武器,八成也是他花大價錢製作的。如果說一個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那麼黑風的裝備就是要超越各種極限。江上相信,聯盟機關如果真的遇到了滅絕的危機之時,能力挽狂瀾的一定是這個陰謀家。
“你不會真的只交給我這樣一個小巧玲瓏的檢測盒吧?從以往的情況來看,我遇到的風險可不是說撒丫子逃命就能行的。”江上決定忽略黑風的種種齷齪細節,“既然這次很有可能是空間能力者,就把你的那個武器借給我吧。”
“你說次元撕裂者?”
“我不會吐槽它的名字的。”
“這不行。”黑風搖搖頭,“理論上說,我不會把我的任何武器——包括戰甲、槍械以及調查道具借給任何人,哪怕是你。我不得不說,你比其他人靠譜一萬倍,就算你遇到危險的情況也要比別人多一萬倍。”
“算了,問你理由也是白問。”江上咧嘴一笑,“你不願意承擔任何風險。”
“事實上是,我每天都在承擔風險。”黑風很少見地嘆了一口氣,“如果你放棄你的組織加入我……”
“免談。”
“我會升級一次你的車輛,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有些理由我不能和你解釋。”
“不如把我隨身帶的光束槍也……”
“免談。”
他們兩人就這樣相互瞪着對方,大概有個幾秒鐘。他們都不認爲對方是自己最可靠的戰友,但是他們都沒得選擇。有時候你在一個組織裡面看得太清楚並不是一件好事,當別人用簡單的思路思考問題的時候,你要面對的困難可能就更多。
而且,你不能排除別人只不過是在裝糊塗。
“看樣子你復原了。”黑風說道,“之前你半死不活的。”
“受了點兒刺激罷了,誰不會受刺激?”江上聳聳肩,“我沒你那麼厲害,連自己人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打飛。”
江上說的是上一次行動的尾聲階段。
一直在監控江上的黑風鎖定了那個空間,毫不留情地把自己安插在無名組織的間諜、他的親傳弟子靈風給打飛了。
他們之間甚至連個眼神交流都沒有。
這是一種很正確的處理手段,江上很清楚。
當時江上已經知道靈風到底累積了多少壓力了,她的爆發性戰鬥力很有可能與此有關。在確認自己身上的監聽設備被破壞之後,她長久以來頭一次對江上卸下了防禦,說了很多憋在心裡不知道多長時間的話——那些話有些很不中聽,但是江上很喜歡。
有時候江上也覺得自己過於悲天憫人,實際上那是靈風自己的選擇,她有自己的信念,如果要說起正義感和責任感這種東西,恐怕她要比江上強烈太多太多了,江上當然不能去幹涉,只是覺得她很可憐。
因此,就算他知道這是正確的處理手段,可依舊無法認同。
上次的事情應該算她任務失敗。以聯盟機關的慣例來說,一個英雄如果任務失敗,造成了嚴重的後果,是會被譴責和懲罰的,但這並不算什麼實質性的打擊。以靈風小心翼翼的行動和不惜要把江上打殘搶奪麻枝的行動來看,那個無名組織的懲戒措施恐怕要比聯盟機關嚴酷很多。更何況作爲一名間諜,靈風的終極目標一定是不斷完成任務、取得信任後爬到高層,這樣才能接觸核心秘密。上次的任務失敗會不會給這個遠景目標造成傷害,雖然難以評估但一定會有負面影響。
“她會挺過去的。”黑風含糊不清地說道。
“所以她和你再有聯繫麼?”
黑風沒說話,收起了屏蔽裝置,這意味着他們的談話已經結束了,江上也無法再追問。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黑風居然又扭頭補充了一句:
“我認爲有時候你不應該這樣擔心別人。如果犧牲是必要的,我們應該坦然接受。更何況……犧牲還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