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春大驚失色,這才知道她的算計不頂用了,開始撒潑,問我們把她哥哥怎麼了,我說,“咱們這邊事情解決了,他自然就回來了,你慌什麼?”
我早就做好準備,快刀斬亂麻,把來意說明了,叫她沒得選擇。像她這種人,就是要殺得她措手不及纔好。
“要把我趕出去,可以,拿錢來我就走!”她雙手叉腰,怒瞪我,“要沒錢,門兒都沒有!”
來的路上何律師就跟我說了,不需要跟她多扯些沒用的,直截了當表明來意,不管她怎麼撒潑都不予理會,若是同她糾纏,等同於浪費時間。所以我直接給她看了周昌明簽下的文件,道,“仔細看看,這是周昌明親手籤的文件,他承認你和他偷情,並且設計要將我賣掉,趕出楊家,你們多次密謀的細節他都記得,如果你要鬧打了,我們打官司的話,周昌明可以做我的證人,證明你生活不檢點,多次虐待我,還不讓我上學,對了,包括上次你陷害我用農藥毒殺你的事兒,照片和錄音我都還留着,到時候一起提交證據,我估計,你得蹲個三五年的大牢吧?”
其實我是瞎說的,法律細節上這點我不懂,但張秀春也不懂,我帶着職業律師來,說話嚇唬嚇唬她完全可以。果真,聽了我的恐嚇,張秀春眼神一凜,慌張地瞪着我,說話都變得結巴了,“你、你以爲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嗎?老孃根本不怕你!你瞎說一通就能把我嚇到?做夢吧!”
“律師在這裡,你覺得我是瞎說的?”我冷哼說,“不信,你也找個律師來問問。”
張秀春慌張地看着何律師,何律師面上帶着笑,但其實是嚴肅的,那種神秘的胸有成竹的笑,叫人不由地心尖顫抖,張秀春眼睛四處轉,在盤算着怎麼應付我吧,我們靜靜地看着她,她破罐破摔,說,“隨便你怎麼辦!反正我是不會走的,戶口本上我還是你媽!你憑什麼趕我走!”
她抓起周昌明簽下的文件,三兩下撕碎了,揉成一團塞進嘴裡嚼着,嚼了一會兒,然後全都吞下去了,她一面吞,一面得意地說,“現在我看你拿什麼東西威脅我!狗屁文件!楊小唯你癡心妄想!”
我們幾個人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她把那一團紙吞進去,因爲難以下嚥,她臉蛋漲得通紅,等她吃完了,我才說,“你以爲你吃下去的是原件?那不過是一份複印件,你還要吃嗎?我這裡還有很多?”
何律師的助理遞上來一疊紙,全都是文件的副本,我拿了一疊起來遞給張秀春,“喏,都給你。”
張秀春一看,頓時炸毛了,猛地接過那疊紙,快速翻看了下,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內容,她擡頭看我,雙眼中全是怒氣得不到釋放,忽地,她把那疊紙扔在我臉上,咆哮道,“你個小娼婦!老子跟你拼了!”
說着她要衝上來打我,我往後退了一步,抓着她手腕,微笑着警告說,“打我之前想清楚了,我的律師在,照片在,到時候打官司,可就是坐實你虐待我的證據!”
“你、你就是想把我趕出去,獨吞房產!”張秀春縮回去手,恨恨地說,“戶口本在我手上,你爸死了,我就是戶主,你少興風作浪!”
“看來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我接過何律師的助理遞過來的文件給張秀春,“我是要跟你斷絕關係,意思就是,你以後跟我沒半毛錢關係,你收拾鋪蓋滾蛋,戶口遷回你孃家去。我楊家的房子,不會給你一個我不要臉的女人。如果你不同意,咱們就法庭上見,到時候你去大牢裡蹲着,我還喜聞樂見。”
“就算你不給我!還有你弟弟!你以爲真能跟我撇清關係嗎?你想得美!”
“你是你,弟弟是弟弟,應該他得到的一部分,我不會獨吞!但是你,沒可能!還有,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我的監護人!”
“你——————”
“其實也不用上法庭,只要你籤份文件就成,”我遞給她一張事先準備好的協議書,“簽了,你就跟我兩清,不籤,你就等着法院的傳票吧!”
張秀春拿着協議書不知所措,久久未說話,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過了幾分鐘,張駿吹着口哨回來,對我笑了笑,我知道,事情他做好了,張秀春連聲問,“我哥呢?”
我笑說,“別指望了,你哥已經回自己家去了。”
張秀春頓時無力了,雙手垂在腿邊,往後退了幾步,頹敗地坐在門檻上,看着手裡的協議書發呆。
最終,她還是簽了。她很清楚,只要我願意把房產分給土豆一半,那沒問題,她往後還有大半輩子,這樣一個女人,我能指望她會給我爸爸守寡嗎?不可能的。
簽了協議後,我把文件交給何律師,並要求她在一個星期之內搬走,土豆可以隨時回來住,這房子有他一半,但張秀春,毛都沒有一根。
臨走的時候,張秀春罵我說,“楊小唯,你狠,算你狠,你以後一定斷子絕孫!”
我當她撒潑沒理會,只覺得,報仇了,清理了,我很爽。
回南城的路上,何律師問我有沒有想好監護人的選擇,如果最後卡在這一點上,很可能我的計劃都白費了。
我說,一定要現在就決定嗎?或者,就不能不要監護人?當我是孤兒處理好了。
何律師原本很嚴肅的,聽我這麼說,頓時笑了,道,“如果把你當孤兒處理,那是要送去社會福利院生活的,你要去嗎?”
“這——————-好吧,我不願意。”我犯難,“可我家沒什麼親戚,這可怎麼辦?”
何律師正色道,“其實監護人不一定要你的親戚,其他人也可以,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我搖頭,“這種事情,其實是吃力不討好的,誰平白無故願意做我的監護人?要是沒事兒還好,出點什麼事兒,人家願意承擔風險嗎?”
何律師一本正經地看着我,思忖地說,“我倒是有一個人選,這個人選對你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誰?”
“顧先生。”
“.......”我一臉懵逼地看着何律師,尷尬地笑了笑,“您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沒有,我很嚴肅。”何律師正色道,“正好顧先生在南城,他若是願意,你的事情便能圓滿解決。”
“不,這不可能。”如果顧先生成了我的監護人,那他算我什麼人?我的養父?那我和林陽算什麼?我去,我不要。
何律師擰眉問我,“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小唯,你想多了,這個監護人,不是一定要有戶口本上的關係,只是作爲一個基本的保障,保障你生活不會落魄,你還不到十七歲,等一兩年,就不需要監護人了。顧先生做你的監護人的話,只是一個名義上的事兒,他人一直在上海,跟你不會有牽連。”
“可我——————”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但我真的很排斥顧先生這個人,我真的很怕他。我說,“你等我想想,何律師,是顧先生讓你這麼做的嗎?”
“是,”何律師點頭說,我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地承認了,我還以爲,得藏着掖着找理由呢。
我問,“爲什麼呢?顧先生有什麼理由要做我的監護人?我和他素昧平生,只不過機緣巧合見了幾次,他沒必要幫我到此。”
何律師苦口婆心,“雖說是素昧平生,更是沒必要幫你,但他也幫了你不少,不是麼?的確是林陽開口求的,但安排做事的是顧先生。我認爲,他之所以願意做你的監護人,應該是爲了林陽吧,先前的事兒都是林陽開口求的,這一次,想來也是。你不必多想,顧先生不是壞人。”
何律師的話說的對,全都對,可我心裡隱隱不安。這位顧先生這麼幫我,未免太好心了吧?
難道當真是林陽開口的?
何律師見我猶豫,不再多說,只寬慰我說,“你還有考慮的時間,好好想,不着急。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訴我,咱們籤一份協議就好。”
“是,謝謝您。”
到縣城後,何律師要去同顧先生匯合,我和張駿在街心花園那邊下車,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我有點餓了,和張駿找了家沙縣小吃休息。剛纔我們不在一部車上,何律師說的話,張駿都不知道,這會兒我有點蒙圈,問張駿,“駿哥,你多大了?”
張駿一邊倒醋,一邊說,“二十一。”
“啊,你這麼年輕啊。”我失望地說。
張駿斜我一眼,“啥意思?我樣子很顯老嗎!”
“不,不是。我想拜託你件事兒呢。”
張駿漫不經心地說,“啥事兒?說說看,哥幫你解決。”
“你做我監護人好不好?”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說。
張駿一隻餃子塞嘴裡差點噎死了,噴了一桌子,我嫌棄地拿紙巾給他,淡定點地說,“公共場合,大哥你悠着點兒。”
他拍着桌子,嘴裡不停嚼着,好半天才把東西嚥下去,指着邊上的水壺,沒喘過氣來,我連忙倒了一杯水地給他,“慢點喝,別嗆死了。”
張駿灌了一大杯水,啪地把杯子扔在桌上,用關愛弱智的眼神看我,“你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說讓你做我監護人啊。我現在不是我孤兒嗎?需要個監護人,不然我那厲害的後媽可能要折騰我,好不容易拜託了她的魔爪。”
“我做你監護人?媽的,你要我領養你,你當我女兒啊?”
“滾你的,監護人就是和名頭而已,不需要你養我!”
張駿賊兮兮看我,笑道,“我倒是願意養你啊,來,先叫聲爸爸來聽聽。”
我鼓着眼睛怒瞪他一眼,筷子敲着餃子抽屜說,“吃你的!堵上嘴!”
“這事兒我肯定不行,你腦子進水了麼?”張駿埋汰我說,“我一個混黑社會的,給你當監護人,你
老師同學怎麼想?特麼的以後開家長會,我帶一幫小弟去砸場子是吧?”
“哈哈,得了,我病急亂投醫。”我不敢想象張駿給我當監護人,開家長會的時候,那個壯觀的場面。
張駿說,“一定要來個監護人?”
“我再想想吧。哎,吃完送我回去唄?”
“好,等爸爸吃完,乖女兒。”
“我去你大爺!”
————————
回到班上時,剛好下午放學,同學都去吃飯了,教室裡沒幾個人,林陽也不在,我怕給他發了條短信,發現手機在抽屜裡響了一下,原來這貨沒帶手機。
坐下沒一會兒,劉思涵和張敏吃飯完回來,興致沖沖地問我,“小唯,文理分班,你選文科還是理科?”
我一臉懵逼,“不是說不分科嗎?”
先前學校爲了爭取國重,跟教育局申請試驗文理科不分班,想創新,所以上學期末,一直沒有消息下來,我以爲不分科了。
張敏說,“你今天沒來上課,學校下了通知,讓班主任給我們做工作,還是得分!”
“我和張敏都選理科,你呢?”劉思涵說。
我一臉茫然,“我還不知道。”
“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呀,你數理化都好,當然學理科啦,不然你還想去學文科啊?”張敏說。
“我先想想——————-”我說。
其實我是不知道林陽想選什麼。我想跟他在一起。他學什麼,我就學什麼。
“嗯,好,聽說咱們班到時候還是理科班,所以要是學理科的話,咱們還在這裡!”
“挺好的。”
晚飯時間結束後,同學們三三兩兩回到教室,大多都在討論分科的事兒,有人選擇文科,有人選擇理科,都各有打算。我坐在位置上,倒也沒多想,反正我決定了,林陽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不過,他數學那麼好,應該是理科吧。這小子平時扮豬吃老虎,不動聲色的,但是聰明得很。
前排一圈人圍着齊瑤,似乎在商量選什麼,我聽見她說,“我肯定選文科,文科簡單,我到時候想報考藝術學院,所以不太會花功夫在學習上啦。”
我不由地看了前排一眼,心想,最好不要再在一起了。眼不見爲淨。
這時陳嘉豪大汗淋漓地跑進教室,額頭上全是汗水,籃球服也溼透了,一屁股坐在我前面的位置,氣喘吁吁地說,“林陽腳扭了在醫務室,你不去看看?”
我一下子懵了,反應過來,扔下筆衝出教室,往醫務室飛奔。
往醫務室去的路上,要經過籃球場,我心無旁騖地奔跑,忽地聽見有人在喊我名字,我順着聲音看過去,發現竟然是林陽!
下午的陽光悄悄隱去了光芒和熱量,只剩下餘暉,一抹殘陽照射在籃球框上,再投影到林陽身上,金色的餘暉籠罩着他,五光十色的光圈裡,氤氳了迷濛和斑斕,我在那漂浮的光圈裡,看到了明眸皓齒的林陽。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描繪出那副絕美的畫面,如同電影的慢鏡頭一般緩慢劃過,我扭轉腦袋,披散的頭髮在夕陽中飛舞,髮絲飛揚在金色的餘暉裡,一抹光亮斜在眼前,我看見穿着藍色籃球服的林陽站在籃框內線,左手抱着一顆籃球在腰上,雙腳同肩寬而站立,短褲下雙腿修長筆直,不長不短的劉海恰好露出濃密的眉毛,襯托得那雙眼睛又大又亮,咧嘴笑的時候,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細密的汗水布在他額頭上、脖子上,滿滿的青春的味道。
他朝我揮手,眉眼彎彎,我看呆了眼。
就是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諸如英朗帥氣明眸皓齒燦若晨曦之類的詞語排山倒海而來,但這些詞語都不足以形容此刻我眼中的林陽。看着看着,我忽然有種心痛的感覺,莫名其妙的刺痛浮上心頭,我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若是錯過這個人,我會悔恨終身。可心頭那種尖銳的刺痛,卻冥冥中提醒我,沒這麼簡單。
在我神遊太空時,他抱着難求向我奔跑而來,汗水灑落在地上,穿透在背後的陽光裡,美不勝收。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伸手在我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問道,“水呢?”
我一臉茫然地看着他,“什麼?”
“給我的水呢?我不是讓嘉豪叫你幫我帶水下來麼?”林陽一面抹着汗水,一面說,氣喘吁吁,想來是累了,面色紅潤,透着青春的荷爾蒙。我忽然傻了,鬼使神差地掏出餐巾紙給他擦臉,但還未接觸到他的臉,我便反應過來,這是學校,學校不允許早戀,我這明目張膽地,不好意思。
“喏,你先擦擦。”我把紙巾遞給他,但他不接手,反倒是蹲下來一點,撒嬌的口吻說,“你幫我擦。”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道,“別鬧,這是學校,一會兒老師經過看到就不好了。”
“不怕,這個點沒老師。”他抱着籃球說,“你看,我沒手了。”
我拗不過他,只好親自給他擦汗,他皮膚很細,也蠻白的,眉毛和睫毛都濃密,看起來特別有神,我問道他身上那層薄薄的汗味,混在陽光裡,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滿足地看着我,眉眼間盡是藏不住的笑意,“你臉紅了?”
我瞪他一眼,趕緊擦了,站好了說,“陳嘉豪騙我你受傷去醫務室了,你回去最好痛扁他一頓,好解氣!”
林陽抖了抖眉毛,笑道,“這小子——————-幹得漂亮!”
“你說什麼?”
“他要不騙你,你會這麼緊張嗎?頭髮都跑亂了!”
“.......”我斜他一眼,道,“智障!”
他也不跟我貧了,攬着我肩膀往小賣部去,“走,陪我買水去。”
“好。”
路上他問了我今天發生的事兒,我簡單地說了說,細節沒告訴他,說到監護人這裡,我主動問他,“你是不是找你小叔幫我了?監護人的事兒,是你開口的嗎?”
林陽愣了愣,眼神裡快速閃過一絲捉摸不透的情緒,我一直盯着他看,我相信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要麼就是這個人坑太深了,眼睛也看不出來端倪。
“不然你以爲誰去找他的?”林陽淡然地說,“只是我沒想到他真的答應了,一開始他只說考慮。”
我壓根兒沒懷疑林陽,只見他擰開了瓶蓋,猛地灌了自己半瓶水,咕隆咕隆的下去,喉結上下涌動,喝完了,他嘆了口氣,說,“你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我盯着他潮紅的臉,問,“爲什麼你要你小叔做我的監護人?”
林陽拉着我坐在一旁的花壇邊緣,“你還能找到合適的人嗎?”
我搖頭。
“那小叔挺合適的。有他在,不管是學校還是同學,都不會欺負你,若是以後有什麼事,他出面,會省去很多麻煩。比如這一次,你說是不是?”林陽側臉看着我,有些語重心長。
我點頭,“那倒是。可我不是有你嗎?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都處理乾淨了,我現在能靜下心好好學習,以後不會有什麼事的。”
林陽笑了笑,揉着我頭髮說,“我也是個學生啊,很多事情,我只能站在一邊看,並不能幫你真正的處理。有小叔在,你後媽也不敢造次。”
“好吧,你帥,你說什麼都對。”
“我的小女朋友真會說話!”林陽撥着我劉海說。
怎麼辦,感覺被寵溺了!
晚自習時,蘇老師又來了一次教室,囑咐同學們回去和父母好好商量究竟怎麼選擇文理分科的事兒,住校生給父母打電話商量,月底放假回去填寫分科自願單,要父母或者監護人簽字,第二個月就開始分科上課了。
我悄悄懟了懟林陽的胳膊,小聲問,“你選什麼?文還是理?”
林陽拿着小人書看得正高興,關愛弱智的眼神看我一眼,“這還用問?”
然後我就笑了。
我笑我們竟然這麼有默契,哈哈哈哈,簡直太棒了!
但沒想到,我這一笑太大聲了,引起蘇老師的注意,她皺眉看我一眼,我趕緊捂住嘴巴趴在桌上,可蘇老師在講臺上喊一聲,“楊小唯,不要趴在桌上。”
我悻悻地直起身子,林陽在一邊偷笑,口型罵我傻。
我瞪他一眼,餘光發現蘇老師正在看我,我趕緊端正態度,對她笑了笑。
晚自習結束後,林陽和陳嘉豪一起回家了,我和劉思涵在教室裡慢吞吞收拾,有說有笑地往回走,我把張駿告訴我的事兒跟她說了,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只說該來的,一定會來,她什麼都不怕。
走到宿舍樓前準備上去時,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看,竟然是今天接我去法院的司機,顧承中的司機。
我讓劉思涵先上樓,和那位打招呼,“您好,您找我有事?”
司機微笑說,“楊小姐,我們顧總找您,還請您跟我去一趟。”
一聽說顧承中找我,我就慫了,不敢去,瞎編理由說,“這麼晚了,我得回宿舍,生活老師會點名的!”
“楊小姐,這個您不用擔心,顧總的車就停在門口,您去一會兒,不會耽擱太長時間。”司機說,“顧總已經等您很久了。”
這讓我完全沒理由拒絕。他幫了我那麼多,我不去感謝下,不是狼心狗肺麼?而且,他就是故意的,大半夜堵在我宿舍門口,電話都沒一個,這不是故意叫我不得不去麼?
罷了,罷了,去就去,誰怕誰。
那輛黑色轎車就停在前校門,校門口有兩站高高掛起的路燈,燈光投射在汽車上,鋥亮鋥亮的,而且從擋風玻璃那裡看過去,能看見裡頭坐着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那邊是顧承中了。
司機開了後
座的門,我謝謝過後,小心翼翼地坐進去,鼻尖瞬間充斥着一股古龍水的味道,那股味道我說不上喜歡,但卻覺得十分有魅力,我順着那抹味道看向顧承中,他微微睜開眼,對我笑了笑,我心尖都在顫抖,哎呀媽呀,瘮的慌。
“顧先生,謝謝您。”找不到話說,我就塞了這麼一句,反正受用。
顧承中沒理我,問道,“聽文淵說你問他要了我的名片。”言下之意是你怎麼沒打給我?
我慫了,解釋說,“是的,原本想打電話給您表達謝意,但怕打攪您,所以不敢冒昧。”其實我心裡想說的是,我沒想過打給你。
顧承中嘴角輕揚,笑了,意味深長地,“你很怕我?從第一次見面起,你就怕我。”
“您誤會了!”我當真是太年輕,被戳穿了,一點都藏不住,慌張地說,“呵呵,我沒有怕您。只是,您是林陽的長輩,我有點尷尬,額,還有敬畏。”
“敬畏?”顧承中玩味地重複這個詞語,半晌,我輕笑道,“有意思。”
然後我們之間的氛圍就尷尬了,好長一段空白裡,誰都沒說話,就那麼僵持着,我絞着手指頭,放在膝蓋上,明明不熱,但是我手心裡汗涔涔的,溼乎乎的,有點懵。
再這樣下去,我會窒息而死吧,於是我拼命地找話題,搜腸刮肚,只找到監護人這一項,於是我說,“顧先生,很感謝您願意做我的監護人,林陽開口求您,您一定很爲難,要是不方便,就算了吧,我麻煩您這麼多次,還是不要再給您添麻煩了,你人在上海,若是我有什麼事,您來來回回的,太不方便了!”
我閃躲地看着顧承中,真的,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總覺得他的眼睛會吃人,一不小心就死無全屍。
“林陽跟你說他求我的?”顧承中忽然問。
我點頭,“是,不好意思,讓您麻煩了。不過我會跟林陽解釋的,不會再麻煩您。”
顧承中笑道,“你心裡其實是在說,不想跟我扯上關係吧。”
然後我就懵逼了,看着顧承中老謀深算的樣子,我才知道,我真蠢,在這麼哥老狐狸面前,我嘴皮子功夫半點作用沒有,我的口是心非人家一清二楚,現在被拆穿了,多尷尬啊,我呵呵笑,心想,得趕緊走,不然要怪要吃人了!
“顧先生,您想太多了,那個,很晚了,我要回宿舍了,監護人的事兒就不麻煩您了,謝謝你的幫忙!多謝!”我稀裡糊塗地遣詞造句,忽然就蹦出來一句,“您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然後顧承中一臉茫然地看着我,沒兩秒,他笑了,說,“可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既然林陽開口求我,我肯定會幫忙的。你不必擔心,安心學習吧,趁現在有機會。”
這下輪到我懵逼了。
我不知道說什麼了,趕緊伸手掰開車門準備走,不,落荒而逃。我從來沒這麼狼狽過,恨不得趕緊飛走。
但就在我一腳塌下車時,胳膊被人抓住,那隻手足夠有力,未用力捏着我,卻能感覺到足足的力道,感覺應該是常年健身的,耳畔是顧承中低沉有力的聲音,“等等。”
我回頭看顧承中,眼睛落在他手臂上,我示意他放開我,但他並沒有動作,我看到袖子下的手腕兒,用力的時候,有肌肉的紋理。
“你弄疼我了。”
顧承中輕哼了聲,鬆開手,從衣兜裡掏出一隻鋼筆遞給我,不疾不徐地說,“這個給你。”
聲音淡淡的,可語氣卻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命令。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穩穩地落入我耳中。
那支筆,正是今早我撿到的那支。筆身上閃着光。
“我不能要。”我把顧承中的手往後推,“無功不受祿,謝謝您。”
“我送出去的東西,不會再收回來。”顧承中說。臉上那淡淡的笑,深邃的眼睛,隱隱透着一種凌厲和威脅。
他把筆塞進我手裡,轉過臉看着前方。
我拿着筆要還給他,“我真的不能要,這樣貴重的筆,我留着沒用處,還是——————”
“下車。”顧承中冷冷地打斷我。
然後我就被趕下車了。
司機對我笑了笑,然後上車,發動,開走了。
我站在校門口,看那輛車隱沒在夜色中。
莫名地心慌。
我看着手裡的鋼筆,一點都猜不透顧承中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怕他。
真煩。
回到宿舍後,我把那支鋼筆收起來,放在櫃子的最深處。再也不想動。
第二天,何律師到學校找我,讓我簽署了一份文件,上面顧承中已經簽字,我看到他的筆跡,簡單的簽名,遒勁有力,有種大家風範。我看着文件遲遲沒下筆,何律師說,“小唯,你要相信,顧先生比任何人都適合做你的監護人。”
我呆呆地看着何律師,心想,當真這樣嗎?
可爲什麼我覺得,若是簽了這協議,往後我和顧承中便有扯不清的關係了呢?
但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最終,我還是簽了。何律師代表顧承中跟老師做了對接,更換了監護人聯繫方式,一切妥當後,也是中午了,叫上林陽,我們仨一起在學校外面的小飯店吃午餐。
到此,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處理乾淨了。我一身輕鬆。
兩天後,我那位監護人便要返回上海。
之後的兩個月,日子過得飛快,我們幾個人都留在二班,班主任也還是蘇老師。齊瑤去了文科班,我們偶爾會碰面,但都是視若無睹。
第一次月考,我們班拿了全年級綜合第一名,年級前十名,有六個都在我們班,蘇老師高興壞了,自己掏錢買了些零食水果,在週五的晚自習上開了第一次茶話會,有才藝的同學表演才藝,會唱歌的唱歌,當晚,還用班費發了獎勵,我考全年級第一,獎勵了二百塊,他們幾個調侃着要我請客吃飯,說散夥後一起去嗨皮。
那一次,我語文考得特別差,六十分的作文平時我能拿五十五以上,但那一次,我作文只拿了四十五分。老師的評語說,感情誠摯,柔情繾綣,感情細膩拳拳,但學生就該學習,作文不是言情小說。
因爲,那次的作文,我寫了篇抒情的散文。談情說愛的,高中老師最見不得的,他們總喜歡鋪天蓋地的排比和對仗,諷刺的手法或者詩句般的讚美。跟八股文有的一拼,細緻到每個段落應該怎麼引出排比,怎麼提出論點,怎麼張揚論據。我偏偏不怕死,反其道而行之。
我那篇作文,寫了林陽。
雖然冒險,但那一次,算是我做過轟轟烈烈的其中之一了。我不後悔。
下午上語文課講評試卷時,老師先說了作文,題目是開放式的,就叫你想對某某說的話,題目自擬,內容不限,體裁不限,除了詩歌外。林陽想看我的分數,我死死捂住不給看,他說,“前面都做得挺好的,作文分算錯了?”
我心虛了,捂住試卷,但還是被他看到分數,林陽驚呆了,“你寫了什麼鬼東西,四十五分?”
“你管我——————-”
然後林陽死活要看,就跟我扯了起來,老師正好看到,就叫我名字,“楊小唯,你給大家念念你這次的作文。”
然後我就懵逼了。
還不如殺了我算了。
我趴在桌上,垂死掙扎。
“別磨蹭,趕緊的。上講臺來念。”老師說。
誰能給我一把刀,我想自殺!
然後我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念出了我寫給林陽的第一封“情書”。
前面都是小打小鬧的抒情,唸到中間,我就臉紅了,聲音也越來越小,底下幾十雙眼睛看着我,期待着後面的內容,我弱弱地看了一眼林陽,他一手撐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看着我,滿臉的笑。
他身側,是午後明媚的陽光,悄無聲息地從窗戶外跳進來。
“而我每當潛意識裡說出那些話的時候都會想到你——————-”唸到這裡,我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只有我自己能聽見了,老師笑眯眯地看着我,說,“別害羞啊,寫的挺好的,念大聲點。”
我悄悄撇了一眼林陽,看到他的笑,我忽然來了精神,心想,怕什麼怕,不怕,念就念!我鼓起勇氣,深吸了一口氣,中氣十足地開嗓,有感情地閱讀道,“而我每當潛意識裡說出那些話的時候,都會想到你。你說話的表情,你的語氣,甚至連你的鼻音尾翼的輕顫。我沒有要求很多。一把搖椅,一箇舊瓷杯,一本厚書,還有深秋日光下我身旁熟睡的你。”
“到了冬日,當落雪爬滿你的肩膀,你的眉間,你整個人呈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像極了北方不惹塵埃的冰雪,你望我笑,眉眼千千,一寸一縷的融化我心裡的塵荒。我看着你,放下所有的不安,此刻我的心裡平靜的像是春天的湖水,碧綠的,溫柔的,滲着一湖水澤裝着碧清的水藻,不動聲色。”
“隔着深深的青草在對岸望着你,想拂你的眉眼,想替你擦去清霜薄露,想給你指腹的溫度。我想的遠遠不是迎上你的眼睛而已。你比喻過你的心像是跛腳的瘸子,沉默寡言。每一步都走的搖晃凌冽,惶惶不安。你無法安心的停留。清風朗月也無法讓你停留。雨天沒有你的影子擁抱我,每走一步,如履薄冰。我喜歡來日方長這個詞,情深似你。大風裡沒有穿舊的衣服包裹我,往事般般,內心酸澀。”
唸到尾聲,我聲音淺了下來,擡頭看着人羣裡那個白衣少年,此時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一臉的平靜,明亮的眸子穿越人羣看向我,帶着似水的柔情。我望着他,緩緩念出那一句,“我只是想和你有一個一起撐傘的未來。”
我只是想和你有一個一起撐傘的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