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節 小人物

在五角大樓的電子管理中心數據庫裡,佛羅里達基地屬於密級順位首要序列部分的存在。

這裡是一個遠程導彈地下發射場,總共十五枚洲際導彈全天候處於值班狀態。因爲是戰略性攻擊武器,目標由國防部直接鎖定,範圍囊括了俄羅斯在歐洲地區的主要人口密集城市。

馬爾斯是第四批多功能改造士兵。

按照五角大樓的計劃:首批改造士兵六名,重點改造骨骼與肌肉,增加負重與身體力量輸出。第二批改造士兵兩名,重點爲腦部神經擴容與外接設備同步化。第三批改造士兵四名,重點是多武器同時操控(如雙手同時對不同目標射擊,強化級別可操作不同型號武器)。

嚴格來說,第四批是第三批改造計劃的延續。因爲從這一批次開始,研究部門的改造計劃提升了一個檔次。

所有接受改造的士兵都是志願者。馬爾斯從簽下志願書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老子以後不再做一個人類”的思想準備。

離開培養艙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條章魚。

肩膀兩邊多了四條胳膊,加上原有的兩條,總共有六隻手。胳膊長度按照從上至下的標準不同,原有的那對胳膊最短,越往下就越長,六隻手掌可以排列在一條直線上。

這批改造的計劃核心針對技術兵種,而不是最初的戰鬥人員。

如果每個人多一雙手,某些特殊行業就能產生雙倍的效益。國防部從很早以前就開始進行類似的項目,直到現在纔有了突破性進展。

以馬爾斯所在的戰備導彈值班爲例,正常情況下他這個崗位需要四個人。現在,馬爾斯一個人就能搞定。

實驗改造體總有着這樣那樣的缺陷。馬爾斯也不例外,成倍增加的上肢數量導致體重暴增,他無法像正常人那樣行走,研究組不得不專門爲他配備了一輛電動滑輪車,他現在只能坐着移動。

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最初的新鮮感在逐步消退。馬爾斯開始覺得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現在這種章魚模樣無法見人,就連知曉實驗內幕的上級,每次看到自己都有種本能的厭惡。當然,他們絕不可能當面嘲諷,可眼睛裡那種鄙夷和輕視卻一覽無遺。

馬爾斯對研究部門提出更多要求。

我要質量更好的飯菜:最頂級的小牛排、新鮮的日式料理、鵝肝和魚子醬,還有來自法國的上等白蘭地……所有的一切我都要,而不是你們口口聲聲所謂“營養豐富”的特殊餐。

我要喝威士忌。

我要抽菸。

我還要一個幫助我排解寂寞的漂亮妞,像瑪麗蓮。夢露的那種。

區區一名上尉提出諸多要求,在正常情況下肯定會被上級當做精神病患者關入禁閉室。

但馬爾斯不同。

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反正他只是一個實驗品,只要在這過程中得到所有數據,就能對下一次改造提供更多經驗。

科學是一種探索,面對無知前途尋找摸索的時候,總會有犧牲,總會有消耗。沒人逼你籤志願書,現在想要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馬爾斯不是普通的軍人。

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坐在戰備導彈值班室的椅子上時刻關注監控屏幕。事實上像馬爾斯這樣的技術軍官數量不多,薪水也遠遠超出戰鬥部隊的普通士兵。雖說簽署實驗協議的志願者可以晉升一級軍銜,但沒人把扛着少校徽章的馬爾斯當回事。他的所有訓練和數據監測都在實驗室模擬環境下進行。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隱藏得相當好,至少在監控人員看來,除了在生活物質方面要求多了點兒,其他倒也不算什麼。

異常聽話,毫無折扣服從命令。長達一年的觀察期,監控人員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馬爾斯在物質方面提出的各項要求被認爲是合理並可以接受。

上級決定讓馬爾斯迴歸原來的工作崗位,真正成爲一名可控制的成功基因改造人。

一個人幹四個人的活兒,相當於減免了另外三個人的薪水。如果加上各種相關的正常開支,就能省下一大筆錢。

特殊改造的意義就在於此。

對馬爾斯的監控仍在繼續。他知道自己身後時刻存在着好幾雙眼睛,還有時刻瞄準自己的槍口。他掩飾得非常巧妙,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名優秀軍人。馬爾斯甚至主動找出導彈發射中心電腦程序的一處錯誤,避免了意外造成的大規模核輻射。

上級終於對他放心了,馬爾斯的軍銜也升到了中校。

花了兩年時間研究整個發射系統,通過各種方法複製了戰備值班軍官的核鑰匙,早已在電腦系統留下暗門的他選擇生日那天行動。

至少需要兩個人才能啓動的發射臺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十五枚負載着長時間憎恨與怨念的巨型導彈從發射井裡騰空而起。那一刻,馬爾斯感覺自己得到了新生,反鎖控制室大門的他滿面微笑,注視着巨大的監控屏幕,輕輕哼着從小時候就聽祖父唱熟的那首《蘇珊娜》,舉起手槍槍口塞進嘴裡,帶着無限滿足與期盼,用力扣動了扳機。

只有瘋子纔會毀滅這個世界。他們從不怕死,耗費心力絞盡腦汁執行可怕的計劃只是爲了讓世界給自己陪葬。

淳樸的想法,奢侈的野望。

……

看完了老嬤嬤屏幕上顯示的這些資料,天浩的表情依然嚴肅,眉心因爲懷疑而緊皺着。他現在對一切都充滿了疑問,整個世界,包括眼前這檯曆史悠久,像風燭殘年老人一樣苟延殘喘的破舊光腦。

離開光線陰暗的廢棄基地大廳需要勇氣。天浩覺得極度疲勞,兩條腿沉重得就像灌了鉛。儘管如此,他仍然踉蹌着步子,緩緩走了出去。

橘紅色的太陽已經接近地平線,天空中殘留的光線讓天浩覺得刺眼。他閉上眼睛,坐在地上。他知道這裡的黑夜充滿危險,但他覺得無論如何也需要坐上一會兒,哪怕只有幾秒鐘也好。

機器會撒謊嗎?

答案模棱兩可————也許會,也許不會。

甦醒者?

我就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倖存者。

繼續詢問已經毫無意義。無論世界毀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背後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天浩都失去了挖掘的興趣。

遠處傳來踩動落葉和雜物的聲音。樹林裡探出兩顆佈滿細小鱗片的猙獰頭顱。

是之前那頭舔過自己的迅猛龍。它並不孤單,帶來了一個伴兒,體量比它大多了,高度約爲八米。

這應該是區別它們幼年與成年的標準。大個兒的迅猛龍也許是它的父親,或者母親。天浩沒有研究過史前生物,至少現在從外觀形態上無法分辨。但只要多給他一些時間,總會弄清楚。

兩條迅猛龍同時低下頭,伸出舌頭慢慢舔着他的頭頂和脖頸,以及裸露在袖口外面的手掌。

天浩越發肯定這兩頭野獸是被自己體表的殘留鹽分所吸引。

解下揹包,拿出一小袋備用的鹽,倒在掌心,手掌舉高,兩頭迅猛龍立刻轉向,把舌頭伸向那一小堆顏色渾濁的粗糙鹽粒。

它們很溫順,絲毫沒有把天浩當做點心的意思。舔光他手中的鹽粒,體量較小的迅猛龍彎下腰,用碩大的頭顱輕輕觸碰着他的肩膀,令人心悸的豎形瞳孔表面眼皮半閉,活脫脫就是一頭在主人面前撒嬌賣萌的寵物。

體量大的迅猛龍較爲矜持。它低頭注視着天浩,目光中沒有敵意,充滿了令人感覺舒服的柔軟。

“我要離開這兒。”天浩伸手撫弄着面前的野獸,感慨着發出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其中意義的嘆息:“你們想跟我一起走嗎?”

野獸不會說話,它們看着天浩站起來,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以實際行動作出回答。

這裡到處都是輻射。天浩覺得這是迅猛龍比印象中體型更大的原因。

一個人,兩頭本該在億萬年前就滅絕的肉食恐龍結伴而行,離開廢棄基地,離開被植物佔據的廣場,離開被埋葬的歷史。

輻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天浩忽然明白了爲什麼這塊土地上的生物如此詭異。

無論巨角鹿還是暴鬃熊,都有着令人畏懼的巨量體型。

有着生命力極其旺盛,可以像韭菜一樣頻繁收割的野草。

皇帶魚體型大些也就罷了,但它很聰明,離開了文明時代生物學家認爲最適合生存的深海,像兩棲動物那樣攻擊陸地上的人類。

遠遠的,看見了天狂。

他坐在用樹枝搭建的簡易營地前,手裡拿着一塊肉乾,剛好側身看見朝着這裡走來的天浩,手指一鬆,吃了一半的肉乾掉在地上。他以最快的速度抓起斜靠在旁邊的長柄戰斧,巨大魁梧的身體表面肌肉賁張,臉上肌肉因爲緊張和焦慮擠壓在一起,鼻樑上方層層疊疊全是皮膚堆積,沉重的腳步濺起沙土灰塵,一路狂衝大聲咆哮:“老三快跑,那些怪物會吃人,我來幫你!”

片刻,衝到近前的天狂雙手揮舞戰斧舉過頭頂,怒吼着朝距離最近的迅猛龍奮力劈砍。殺傷力十足的武器即將落下的時候,天浩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斧刃下方的握柄,攻擊畫面瞬間定格。

“別怕,它們不會傷害我。”天浩臉上露出虛弱的笑容。

“這……怎麼會……”緊張到極點的天狂死死攥住戰斧握柄,一絲也不敢鬆開。他大口喘着粗氣,血液在體內以極高的速度瘋狂流轉。

他知道這種怪物。

聽說過,也遠遠地見過。

它們吃人。磐石寨、青龍寨、慶元寨、章浦寨……附近大大小小所有寨子都有人喪生在這種怪物口中。它們飯廳靈活,行動敏捷,長着一口鋒利密集的尖利牙齒,是天狂見過的最可怕生物。

它們像黑嚎狼一樣羣居,經常集體攻擊另外一種體型巨大的怪物。但那種腦袋上長有三支角的怪物也不好惹,它體表生長着厚重的骨板,像盔甲一樣堅固。

“它們是我的……嗯……”天浩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他轉過身,用瘦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年長那頭迅猛龍的前胸,感受着來自鱗片的冰涼與光滑,目光落到了它兩邊翹起,中部凹陷的後背上。

“它們是我的坐騎。”這個理由比較有說服力。

這不是重點。死寂冰冷的心臟因爲天狂重新恢復了活力。我不是一個人,並不孤單。

“坐騎?”天狂再次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他緩緩放低戰斧,雙眼死死盯着記憶中喜歡吃人的怪獸,明顯對天浩的說法表示懷疑:“你是說,可以騎在它們背上?”

“也許是這樣。”天浩努力讓自己笑了一下。沉悶灰暗的心情仍在支配着他,無論換了是誰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從世界毀滅真相的困境中走出來。失去的一切永遠不可能回來。最後的倖存者……多麼滑稽可笑,又令人悲哀的頭銜。

對於這個在一夜之間展現出諸多優秀特質與卓越能力的弟弟,天狂有着一種盲目的崇信。他半信半疑地收起戰斧,猶豫着伸出手,不太確定地問:“我可以試試嗎?”

這也是天浩所希望的。

粗糙的手指緩緩向前探伸,距離迅猛龍越近,天狂就越發明顯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兇狠與敵意。這是兩種截然不同更多態度,它們對待自己沒有像對待天浩那麼溫和,就像火與冰。

天浩察覺到這一點。

他用手按住迅猛龍的前胸,感覺這動作可以讓它安靜下來,至少不會對正在接近的天狂發出威脅性低吼。

馴獸這種事情極有可能需要天分。沒有人教,也沒人說過具體該怎麼做,天狂忽然腦子裡靈光一閃,從皮袍裡掏出一塊肉乾,遞了過去。

它低頭嗅了一下,張口叼住這塊從未嘗過的食物。兇狠的豎瞳瞬間變得柔和下來,它慢慢咀嚼,猙獰可怕的狹長形頭部顯露出滿足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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