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是被凍醒的,打了個寒顫抖了抖,準備起來時,腦袋突然像要裂開一樣的疼,直把他疼的兩眼一黑又躺了回去,而懷中的寒意越發的清晰。
什麼東西?那麼冰?
孟江閉着眼,腦袋疼的他一點力氣都沒有,他體內火元素到處亂竄,身體各處像是被火燒似的,一時間冰火兩重天,這下是再度沒了意識又昏了過去。
腦袋昏沉沉的,半夢半醒,感覺自己處於一片混沌中,想睜眼,睜不開,卻看到模糊的一團血紅色的雲霧狀的東西離自己越來越近。
腦袋上傳來了冰冷的觸覺,直把他凍得靈臺清明,一下就醒了過來,身上火燒般的感覺不見了,火元素停止了躁動平穩在自己體內遊走,只是腦袋隱約還有些脹痛,頭又重又痛。
那是隻手,冰冷的,溫柔的,按着他的太陽穴,慢慢的按摩。寒意隨着那隻手襲來,這讓孟江想起自己剛到玄英谷的那會,他是第一次見到雪,很冷。
他小時候沒離開過幻象世界,一直在孟家靜風城生活。靜風城位於子虛平原的烏有谷,那裡是傳聞連風都會停止的地方,沒有四季變化,沒有晝夜之分,城池永遠在一片霧濛濛中,永遠像春季早晨起霧時的景象。
靜風城有多大?孟家人也沒有畫過靜風城的構圖,似乎並沒有把這個城池放在心上。孟江六歲以前都是在那生活,現在只有在靜風城深處那羣老不死的要求下他纔會回去。孟江天生就對靜風城厭惡,所有事物都在霧氣中被掩藏,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迷宮中任人擺佈。他在靜風城時從不離開他的府邸,對靜風城的面貌一點都不想知道,孟清光倒是很好奇靜風城究竟是個什麼模樣,從早到晚都不知道在外面幹什麼,孟江也不管他,只要他沒死就好。
孟江覺得,連風都停止的地方是不應該存在的。
玉沙山脈給了他極大的震撼,原來除了像迷霧牢籠般的靜風城,還有在雲霧繚繞中聖潔的仙境。
高大巍峨的山脈,羣山環繞,一座一座掩映,漫天白雪,神聖浩蕩在世間。
迷了眼,暈乎乎的走進這片仙境,後知後覺,鋪天蓋地的寒意席捲。站在雪山下,敬畏之心陡然而生,那視線所至的每一朵潔白似延綿不絕的威壓。
孟江又冷又怕。
看見那座冰晶宮,寒意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在骨縫裡炸開,滲透到身體的每一處,每深入冰晶宮一步,冰冷就如利劍般刻入孟江靈魂一寸,孟江顫抖得每一步前行都艱難萬分,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冰晶宮的阻攔。
待觸碰到了冰棺,寒意頓時消散,身體裡又燃升起暖意。
孟江想起,其實他很樂於守着這麼座冰棺的。
他其實期待着有這麼一天那裡面的人能醒過來,冰晶宮不該是她的墳墓。
“孟江,既然醒了就睜開眼。”
說話的聲音很小,有着難以忽視的顫音,光聽着就能感受到那冰雪般的寒意。雖然這樣說話,可是太陽穴上的按摩被沒有停止,一點一點撫平了孟江的頭疼。手指冰冷冷的,按着還是很舒服,一時孟江還想繼續裝着頭疼,孟江絲毫沒覺得對方知道自己姓名有什麼不對。
“醒了是醒了,可頭疼得睜不開眼。”
手指的按摩頓時停了。
不會吧,就這樣不按了?早知道不說話了。
孟江等了等,還是沒有動靜,就又想,算了,睜眼吧。
他剛睜開眼,就看見一個人的虛影壓向他,他連忙坐起身,然後他懷裡就擠了個人,抱住了他,緊緊貼在他身上。
孟江直直被凍了個夠嗆。
我的天,這個人怎麼那麼冰。
孟江下意識就想把那人扔出去,他還沒動手,那人就蹭到他肩窩處舔了舔。
孟江一下就懵了,直接原地爆炸。
那冰涼涼的感覺,平生第一次被人舔,還是個陌生人,孟江腦子當場死機。
那人並沒有停止動作,在舔過的地方直接咬了下去。
“嘶,疼,你怎麼還咬人啊。”
孟江伸手去推那人的腦袋,那人一點都不動。孟江模糊的感覺到,這人好像在吸他的血。
“你是吸血鬼嗎?怎麼又舔又咬又吸血的?”
“跟你說話呢?別當沒聽見。”
孟江見這人又不理自己,自己還不能怎麼樣,其實痛覺就一瞬間,現在就有些麻了,既然如此就觀察起抱住自己的這人。
是位少女,看不見臉。有一頭黑色長髮,波浪似的髮絲,散落在她的身上,髮絲上星光點點的,仔細一看,是小小的碎鑽,應該是頭飾,怎麼戴上去的也不甚清楚,順着髮絲從發頂看向髮尾,看到發尖那凝結了小小的冰晶。身着繁麗的暗紅色華裙,花紋衆多,紋路的交界點點綴着小顆藍色的珠寶,裙襬初蔓延着大片的雪花形狀的冰晶。
少女渾身冰冷,身上還逐漸有冰晶的凝結。
孟江看着看着,昨晚溜號的記憶終於回來,莫名其妙的他擡手摸了摸少女的頭,運起了元素玄氣,身上源源不斷升起熱氣,傳給少女。
少女察覺到了,擡起了頭,看着他。
少女咬得狠,像野獸一樣,鮮血沾滿了她半張臉,一雙漆黑的眼裡充滿了疑惑,微張着嘴,天真懵懂下又充斥着殘忍。
“我……我好冷…”
少女一下心裡有種彆扭又羞澀的感覺,她摸了摸她咬孟江的地方,手冰的又把孟江冰得縮了縮脖子。
“對不起。”
“啊,沒事,下次不能亂咬人,你冷的話我給你升火。”
少女又低下頭。
不會吧,剛說完又要咬人?孟江想。
少女只是親了親孟江受傷的地方,又說了遍“對不起”。
孟江頓時僵住,特別不自然的說了句“沒事”。
少女垂眸沒說話,往孟江懷裡縮了縮。孟江覺得哪裡怪怪的,就往後傾,少女就繼續往前,這下孟江又快躺地上了。
“呃,那個,我是男的。”
“好冷,真的好冷。”少女委委屈屈的說。
“你先下來,我給你升火,你不能……不能這樣和我太近。”
“可是你身上特別暖,特別是你的血,又暖又甜。”
什麼甜……孟江表示他耳朵受不了。
孟江果斷的拒絕,少女直接無視,往他懷裡鑽得更深了,將臉埋進他的胸口,小臉被藏的嚴嚴實實。
不是,你臉上還有血呢。
孟江無奈,只得抱住她,將火元素引到她身上。
“你叫什麼?”
一陣沉默,孟江以爲她沒聽到,略微低下頭湊近少女,再說了遍,少女猛然擡頭,嚇了孟江一跳。
少女瞪着孟江,“我叫白、望、舒。”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有點兇,孟江眨了眨眼,在白望舒的注視下戰略性向後傾。
“啊,這,我叫孟江。”
我知道,白望舒不想理他,故意裝作不認識我是吧?
白望舒身上逐漸回暖,便不鑽孟江懷裡了,不過依舊跨坐在他身上,長腿落在孟江兩旁腰側緊緊的貼近。低頭看了下,一隻手準確的抓住孟江的手掌,十指相合,嚴絲合縫,另一隻手環住孟江的脖子,將頭埋進孟江的肩窩,頭歪了歪,蹭了蹭孟江的頭髮。
一路動作下來,親車熟路,流暢自然。
“不是……”他們這才見的第二面吧,這樣速度太快了……不對……不管幾面都不應該這樣。
她太自然了,搞得孟江都覺得自己覺得不對纔是有問題。
孟江動了動手掌,頸側就撒上了溫熱的吐息,“不要動,好冷。”不同於剛纔因爲太冷而委屈,聲音有些沙啞,沉沉的音線,一點點酥麻了肩。
白望舒又蹭了蹭他頸側,伸手拉開他後頸的衣服,冷氣直往裡面灌,孟江按住了她的手。
“你又幹嘛?”
白望舒掙掉他的手,冰冷的手指點了點他的後頸,那裡有一輪血紅色的彎月,白望舒彎起了眼,笑得得意。
“究竟怎麼了?”
白望舒無視掉他的話,再度趴在他肩窩。
孟江疑惑自己怎麼那麼好脾氣,沒把她扔出去。
孟江嘆了口氣。
得了,遇到剋星了。
“要不要去我屋子?離這裡不遠,我屋子比冰晶宮暖,冰晶宮是玉沙山脈地區最冷的地方了。我屋子裡有厚衣服,你多裹幾件還是能保暖的。我屋子裡有很多好吃的,我可以做給你吃,這麼冷的天,吃些熟食,胃裡暖了就全身都暖了……”
有點像拐騙發言,孟江實屬無語自己。
孟江邊說着邊站起來,抱着白望舒穩穩當當的。
白望舒不理他。
孟江就抱她往上抖了抖,白望舒被驚到,一下鬆開了握住他的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可是幫你的人,你不要無視我啊,究竟去不去?去的話你點個頭也行啊,要是不去你就從我身上下來。”
“孟江。”
“嗯?”
“我是白望舒。”
“啊,我知道,這和始祖名字一樣嘛,不過你也不怕被誤會,現在那羣始祖血的狂熱粉可在瘋狂尋找消失已久的始祖。我覺得他們挺可笑的,他們認爲始祖是個人。”
孟江見她說話,也不管說了什麼,就當她同意了,擡腳就向冰晶宮出口方向走去。
“始祖是萬象大陸形成之初就存在的,現在應該也有一萬三千歲了。我們能力者的壽命呢也不是無盡的,聽聞練到玄神的地步也就會有一千年的壽命。”
“始祖怎麼會是人呢?”
“若是人,那麼漫長的歲月她怎麼熬?”
“雖然“主宰”說了始祖血的作用,可沒見有真實事例記載能說明是真的。“主宰”上刻的東西已經不那麼真了,時不時改變,像個鬧情緒的人。”
“所以啊,始祖應該是個……東西吧,只是它產生的某種東西是液態紅色的,像血一樣。”
……
白望舒並沒有在聽孟江講話,她在一遍一遍的調動體內的元素玄氣,毫無反應。
她很疑惑,明明可以和孟江簽訂契約,可爲什麼不能調動元素玄氣?
白望舒剛醒不久,過往記憶一片空白,還記得的只有從出生起便帶着的傳承記憶。
和孟江簽訂契約,孟江並不知曉,孟江獸化形態黑狼身上有一輪血紅彎月這是孟江的從出生起的單向同意。每個獸化者身上都有這單向同意,可只有白望舒同意了,纔算簽訂契約。而且即便白望舒不同意,獸化者還是需要聽從白望舒的命令,這算是遠古時便有的血脈壓制。
這契約,會讓獸化者擁有望舒的一部分能力,而且只要不取消,壽命同白望舒等長。
白望舒其實自己也記不清了,她以爲孟江也清楚,可是誰能想到孟江居然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明明簽訂契約,對方基本信息都清楚纔對啊。
白望舒佔有慾極強,在自己的所有物上都要印上自己的標記,對所有物也比較霸道,孟江問她名字,她覺得孟江是故意裝作不認識她,是挑釁。
不過她身上冷的很,爲了取暖弄傷了孟江,她也有些羞愧,就略微寬容孟江這回的任性。
白望舒還記得自己是始祖,能力是全元素,實力遠在玄神之上,可怎麼一點元素玄氣都調動不起來?
“你還是要弄個僞名纔好,免得一羣傻逼來煩你。”
“隨便吧。”
“這怎麼能隨便,取名字可是個重大的事情。”
孟江抱着白望舒走出了冰晶宮。踏出了那刻,白望舒瞬間感受到了蓬勃的元素玄氣在自己身上翻涌,世間的山水顛覆僅在自己掌心中,世界就像她把玩的一個玩意,不過還是不太對,她怎麼才玄武?白望舒皺起了眉頭,實在是想不通。
孟江見她皺眉,以爲取名讓她煩惱。
“要不我幫你取吧。”
聽到聲音,白望舒看向孟江。
少年劍眉星目,眼神隨性卻專注,微微笑着,在這冰天雪地裡只有他身上熱氣騰騰的。
身後的冰晶宮被籠罩在陰影下,少年行至陽光下展眉一笑,所有光輝似集於他一身,怎麼看,越看越吸引人。
萬里雪飄,心窩裡頭卻暖洋洋的。
“好啊。”白望舒不想了,她恍惚間就像位於個慵懶的下午,陽光正好,身邊的人也正好,反正與其去猜測冰冷冷還不一定對的真相,還不如聽身邊人絮絮叨叨的話。
“叫許夢怎麼樣?”
“好。”
“但你要記得我是白望舒。”
孟江的小屋到了,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要關上的那霎,白望舒看見了那隱在樹蔭下的冰晶宮,驀的,覺得回暖的身體又冷了。
真是好大一座棺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