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略顯僵硬的站在人羣之中。
雖然不是剛剛纔知道,雖然心中早已有準備。她以爲自己已經可以平靜坦然的面對原來不行啊。
她立即轉身,逆着人流而去。
她想走得快些,更快些。
她不要看,不要親眼看到他另娶旁人就當她死了,是了,她早就死了
可人流擠着她,讓她步履維艱,能前行已是不易,想走得快,那是毫無可能。
“什麼呀,只是迎接楚國公主罷了。楚國公主今日抵京,怎麼就成迎娶了?”另一個年輕的女子朝那胖婦人說道,“不懂您就別亂說!我們怎麼就白看了?您看纔是白看呢!”
一陣的笑聲在背後響起來。
少女們在人羣中跳着,想要早點看見駙馬爺。
柴素錦這才鬆了一口氣。果然人不能慌亂。她怎麼那麼傻,都未聽聞楚國公主抵京,旁人說迎娶,她就信了?
還這般的慌張躲避。這麼多年修生養性也都是白忙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人羣中艱難的擠着。
“安國侯到衆人退讓”
忽有唱官敲鑼高聲唱道。
他這麼一唱,場面到更熱鬧起來。
那些小姑娘小婦人們恍如瘋了般,一個接着一個。連成片的尖叫起來。紛紛揮動着手裡的帕子香囊荷包。
瞧見那遠遠行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就奮力的將自己手中的物件兒朝那人拋去。
柴素錦恍如被人定住了,就那麼木木然的愣在了原地,一雙眼眸僵硬直愣愣的望着他。
望着他從看不清的遠處,一步步,一點點走近
眉如遠山,目若星辰,刀削一般挺立的鼻樑,薄薄的脣
穩坐與汗血寶馬之上,任憑周遭雜亂,任憑人羣中爲他瘋狂,他卻眉不動,目不斜,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早已在這世外。
柴素錦覺得自己眼中的一切都變了,可他的樣子竟然沒有變。他依舊是他,那個不會哭不會笑,卻會將一切溫暖帶到自己身邊的他。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
騎在馬上的趙元甄發覺了什麼,從來目不斜視的他,竟然側臉尋着她的視線看了過來。
柴素錦周遭的娘子們尖叫出聲。
“他看我了。他看我了!”
“不是看你,是看我!”
“看過來了!看過來了!”
這次柴素錦沒有躲,沒有避讓,隔着層層人羣,隔着疏遠的距離,她仍舊目光專注而灼灼的看着他。
並朝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來。
“我認得你。你還能認得我麼?”柴素錦喃喃道。
他的視線卻只是從她臉上掠過,就像掠過旁人那樣,沒有停頓的看了過去,轉回了頭,一路向城外而去。
他身後跟着龐大的陣仗都從百姓的簇擁歡呼中經過之後,柴素錦前行的路才順暢起來。
她覺自己的呼吸也跟着道路的通暢而順暢了。
他不認得她。
自然應當是不認得的,柴素錦已經死了,她是柴妧妧。且還是穿着一身男裝的柴妧妧。
叫他能認出她來,似乎有些不公平?
柴素錦搖頭笑了笑,大步朝着太醫署的方向而去。
什麼叫咫尺天涯?大約,這就是了。
她不會再想念他了,再也不會了。
她如此告訴自己,並迫使自己走的快些,再快些,更快些
直到砰的一聲,撞在一個人身上。
“哎喲。”她輕喚了一聲。
那人卻悶聲的笑,並且連忙扶住了她,“果真是你!”
柴素錦微微一愣,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擡頭看去,是她走的太快了,且還沒有看路。
這麼一擡頭,卻是一驚,“雲。雲七公子?好巧”
雲子儀搖頭而笑,笑容明媚如此時秋日的陽光。
“不是巧,我專程在這裡等你,看看那傳說中醫術了得的‘柴萬’究竟是不是你。”
柴素錦略略一笑,“見笑了。”
“你這樣”雲子儀的目光打量過她,不由皺起了眉頭,伸手將她拉到人少的道旁,往身後的太醫署看了看,“你果真入了太醫署?”
“你能來等我,想來也是打聽清楚了吧?”柴素錦反問道。
雲子儀的眉頭卻是皺的更緊,“你不要命了?”
“怎會,我惜命的緊。”柴素錦說。
“那你還”雲子儀指了指她身上醫師官袍,“你居然敢女扮男裝混進太醫署?若是被人發現,你可知,這是什麼罪?”
柴素錦抿着脣,緩緩點頭了點頭,“我會小心的。”
“小心怎麼夠?”雲子儀立時擡眼向她的耳垂看去,那裡卻不見耳洞,“咦?”
“你果然是通過這裡判斷出我是女子。”柴素錦緩緩說道,“在方城的時候不過圖個方便。都是鄉里鄉親,男裝女裝旁人都能認出我來。如今自然會謹慎,你若不識得我,豈能看出我是女子?”
她年紀尚小。扮作男子不過會叫人覺得她年幼女氣,還未長成。所以許多人見她都說她未及弱冠,就不多懷疑了。
雲子儀的眉頭卻不敢舒展,“這不是鬧着玩兒的。你究竟要做什麼?你告訴我,我若能幫,必不推辭,何必冒這樣打的風險?”
“那你若不能幫呢?”柴素錦笑着反問道。
“什麼事情。你說出來我才知道能不能幫?”雲子儀有些急。
柴素錦卻不慌不忙的搖頭,“不必了。”
“你,”雲子儀皺眉,“一定要和我分的這麼清楚,這麼疏遠麼?在向老先生那裡,我們不是朋友麼?”
柴素錦點了點頭,“是朋友,但朋友間,也是有所爲有所不能爲,有所言有所不能言。雲七公子請不要勉強我,這纔是朋友。”
“我想幫你!”雲子儀沉聲說道。
“可我不想叫你幫,”柴素錦看着他。“且你也幫不了我。”
雲子儀咬了咬牙,“你就一定要冒這個風險?”
他指了指身後的太醫署。
柴素錦笑着點頭,“這是一條最近的路。”
“那我,是不是隻能默默的祝福你,爲你祈福?什麼都做不了?”雲子儀的聲音有些悶。
柴素錦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就像拍着瑄哥兒的肩頭一般,“不是啊,你不是來看我了麼?你的祝福和心意我都收到了。也謝謝你。謝謝你來京一路上的照顧。”
雲子儀臉上有些窘然,一路上,究竟是誰在照顧誰啊?
他眉頭不展,柴素錦卻收回手去。“我要進去了,既然你找到了我,那日後咱們還有相聚的機會。後會有期。”
她拱手欲走。
雲子儀卻伸手一擋,“妧妧”
“柴萬。”柴素錦更正道。
“不論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隨時恭候。”雲子儀看着她的眼睛說道,“這與過往的婚書沒有關係,與雲家也沒有關係,是我給你的承諾,我們之間的承諾。”
柴素錦默默看着他,“好,多謝你。”
“子儀兄,你怎麼在這兒?也是哪裡不舒服了麼?”忽有一個略帶驚喜的聲音,從柴素錦背後傳來。
雲子儀擡頭一看,竟然一陣慌亂,本是攔着她,這會兒卻推着她快走,“快快,你快去報道,若是遲了不好!快走!”
柴素錦一陣詫異,正要回頭去看,他又立即道:“別回頭,快走!”
“誒,那位兄臺是誰”
“好巧,元鎮兄也來了太醫署?”雲子儀迎上前去,擋住那人視線。
說話之人嘻嘻一笑,“一點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找相熟的太醫討兩幅藥。適才那位兄臺是太醫署的學生麼?哦,不對不對,太醫署的學生怎麼會在這兒,都在學院那邊。”
“他們在聽風了作詩詞,我們快去吧,莫要耽擱了。”雲子儀拖着那人快走,並不斷岔開話題。
柴素錦雖已走遠,卻也都聽聞了。
想來是雲子儀擔心旁人認出她是女子,才這般遮攔。她並未放在心上,大步邁進太醫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