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虞震德真的落在他們手裡,趙元甄會捨得殺他麼?
柴素錦不由深深的皺起眉頭來。
那是救他養他照顧他的叔叔,雖然用報仇來強迫他,束縛他。但虞震德於他來說,仍舊像是父親一樣。哪個父親不是用自己的想法來教養要求自己的孩子?
“他會的。”柴素錦垂下眼眸說道,這話她不知是說給瑄哥兒聽,還是說給自己,好打斷心中的遲疑。
“真的會麼?雖然他如今答應的很好,說的很好。可不見得真的到事兒上的時候,他就能狠下心來。”瑄哥兒輕哼了一聲。
柴素錦沒有擡眼,“他如今是如何做的,他是如何竭盡自己的能力幫助聖上奪回皇位的,如何帶領兵將攻城的……我不說,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們根本不用聽他如何說,只用睜開眼睛,看着他如何做,如今就不當再懷疑他。”
瑄哥兒點點頭,“你說的不錯,可是樑悅也做的不錯啊?我們看着趙元甄如何做,難道就沒有看到樑悅在攻城之時是如何做的麼?可是如今真的跟樑四面對面的時候,他不是依舊心軟了?”
柴素錦心頭猛的一動,擡頭看着瑄哥兒道:“你說得對。”
瑄哥兒一愣,“我說的當然對,不過,你指的是哪句?”
“狠心,心軟!”柴素錦眼眸中清清亮亮,彷彿能望見眼底的光。
瑄哥兒皺起眉頭,“心狠心軟怎麼了?”
“你希望自己身邊的人是心狠,還是心軟的?”柴素錦問道。
“自然是對敵人心狠,對自己人心軟了!”瑄哥兒輕嗤,“這還用問麼?”
“可世上真有這樣的人麼?且敵人自己人,所有的時候都是那麼容易分辨的麼?什麼叫敵人?什麼叫自己人?也許你的自己人恰恰是別人的敵人,而你的敵人也許就是旁人的……親人呢?”柴素錦定定看着瑄哥兒,“你告訴我,這個時候究竟應該心狠還是心軟?”
瑄哥兒皺起眉頭,忽而有些生氣的猛然站起,“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究竟該親該疏,難道不是看這人都做過什麼,都做了什麼,有什麼樣的行爲而判斷的麼?你如今怎麼倒犯起糊塗來了?”
柴素錦搖了搖頭,“看一個人做過什麼就能夠分辨了麼?那我們不說旁人,我們就拿虞震德來說。他救趙元甄逃出死刑,照顧他,教養他。學習醫術,治病救人。而殺人害命,乃是再後來纔有的行爲……”
“你別說了!”瑄哥兒猛喝一聲,“我看你日後還是不要跟那個趙元甄見面了!你再同他接觸親近下去,只怕日後還要將虞震德當做是自己的親爹呢!”
瑄哥兒的厲聲呵斥,讓柴素錦的臉色一時變的有些僵硬難看。
瑄哥兒瞪眼看着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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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素錦也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氣,“瑄哥兒,做出判斷,或是要說什麼的時候,能不能先讓旁人將話說完?”
瑄哥兒皺眉,別開目光,胸膛一起一伏,半晌,他才咬牙切齒道:“你若是要爲虞震德說好話,那還是不必說了。我不想聽,也沒必要聽完!我該提醒自己,你不單是柴妧妧,你還是柴素錦,他怎麼說也做過你多年的師父,一日爲師尚且終身爲父呢!更何況好幾年的相處相交?”
柴素錦長長嘆了一口氣,“可柴素錦是怎麼死的?難道不是被他害死的?你與他有一世的仇怨,我與他乃是兩世仇怨。”
瑄哥兒轉回視線瞪她一眼,“那你還能爲他說好話,真不是道該贊你氣量大,還是說你糊塗毫無原則!”
柴素錦輕嗤一聲,“你若讓我將話說完,大概就不會這麼說了。原以爲,你只是做事沒有耐心,沒有忍耐罷了。原來連聽旁人說完話,這樣基本的尊重都不曾學會。一再對你寬容,倒是我沒有教好你,看來日後我當嚴厲的要求你。免得你出門,旁人說昭廉伯不知禮數,乃是長明公主沒有教養好!”
瑄哥兒張了張嘴,又尷尬的抿住,小聲咕噥道:“你要說什麼?快說!”
“我的意思乃是,既然擔心趙元甄對虞震德不能狠下心來,那麼日後抓捕虞震德,乃是處死虞震德的事,就不要叫他參與其中了。不管他究竟能不能狠下心來,這都是在爲難他。虞震德死在誰的手上,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受到應有的懲罰,重要的是他死這個結果。”柴素錦看着瑄哥兒,“你說呢?”
瑄哥兒啊了一聲,半晌才遲緩的點點頭,“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柴素錦輕哼一聲,“如此,也值得你臉紅脖子粗的和我爭吵?”
“不是,我以爲你又要……”瑄哥兒搖了搖頭,“是我錯了,姐……”
“你以爲?”柴素錦搖搖頭,“用你以爲,就要定了一個人的對錯,判斷一個人的罪,我看你同那是非不分善惡不明的人,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柴素錦說完,立時起身向外走去。
瑄哥兒連忙攔住她,“姐姐別生氣,我知道錯了。”
“每次都是這麼說,可每次也不見你有什麼長進。”柴素錦揮開他的手,大步走出門外。
瑄哥兒小心翼翼的追在她後頭,“姐姐,這次我是真的知道錯了,我給你道歉,我給你賠禮認錯,還不行麼?”
“不行。”柴素錦加快腳步。
“姐,你可是我親姐姐,親姐弟之間,能有什麼過不去的呢?”瑄哥兒陪着笑臉追在她後頭。
柴素錦搖頭,“不知道剛纔誰說,我不單是柴妧妧,還是柴素錦。柴素錦怎麼會是你的親姐姐呢?我不過是個認賊作父,最後還被賊害死的蠢傢伙罷了!”
瑄哥兒張了張嘴,擡手給了自己個嘴巴,“我就是嘴欠。姐你也知道,人衝動生氣的時候,都是口不擇言的……”
柴素錦輕哼一聲,直到上了馬車,也沒再給瑄哥兒一個好臉色。
瑄哥兒站在垂花門外,皺眉看着馬車絕塵而去,後悔的垂頭頓足,卻也無濟於事。
“伯爺,您這是怎麼了?”他身邊小廝上前關切道。
“別提了,我惹了姐姐生氣了……”瑄哥兒有氣無力的說道。
小廝嘿嘿一笑,“公主是您的親姐姐,便是生氣也不會真的不理您,不原諒您的。過了氣頭就好了。”
瑄哥兒搖頭,“你不知道,我這次是真的惹了她了。她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原諒我了……都怪那個趙元甄!只要攤上他,準沒好事兒!日後出門,一定要看看黃曆!絕不要遇上他!”
提到定國公,小廝不敢隨意接口,連忙垂下頭去打個哈哈。
瑄哥兒正要轉身往裡走,忽見外頭有家丁急匆匆跑上前來。
他連忙向前迎了一步,“是姐姐有什麼吩咐?”
家丁一愣,連忙搖頭,“長明公主的馬車剛出了大門,連停都沒停,以前每次進出,都會給門房賞錢,今日倒只聽馬車裡有丫鬟呵斥那門房憊懶,開門太慢……”
瑄哥兒擡手扶額,無奈嘆了一聲。
一旁小廝連忙問家丁道:“那你跑的這般急匆匆的是做什麼?”
“哦,乃是紀相派人來告知,”家丁上前一步,小聲道,“樑四死了。”
“什麼?”瑄哥兒立時擡頭,瞪眼看着家丁,生氣擔憂全然顧不得了,“樑四死了?真的死了?樑悅還是將他殺了麼?”
家丁連連搖頭,“具體的,紀相沒有叫人交代。只說怕伯爺不安心,所以將進展告訴伯爺知道,好叫伯爺安心休息。”
“哪裡還有心思休息,我這就去看看情況!忙活一晚上,也就這麼點兒收穫,就這麼一件叫人心裡鬆快的事兒了!”瑄哥兒說着,接過馬鞭,又趕去城南平民院中。
他趕到的時候,巡查包圍的大隊人馬已經被撤走了。
這時辰,東方的天際已經有灰濛濛的亮光投來。
火把盡熄,院中也能影影綽綽的將人影臉龐看個大概。
樑悅不知去向,樑四的屍首正停在院中。他臉面發黑,嘴脣也是烏黑的顏色,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勾着,叫人看着有些詭異。
趙元甄和紀博採都未離開,吩咐着隨行之人,處理剩下的一應事物。
瑄哥兒上前,細細打量了樑四,衝趙元甄重重冷哼一聲,拉住紀博採的衣袖問道,“他怎麼還是死了?樑悅失手將他殺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