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帶着她來到待客的院子外頭，被守在門口的家僕攔住。
“這不是內院的丫鬟麼？怎的來了外院？主子正在待客呢！”家僕沉聲說道。
兩個丫鬟嘻嘻一笑，“那我們就在外頭等會兒，主子見了姑娘一定歡喜。”
“主子的心思，也是你們兩個小丫鬟能妄自揣測的？”家僕滿面不屑，擡眼向柴素錦看去。
這麼一看，便一陣的愕然，半晌恍惚不能回神。
兩個丫鬟低聲悶笑。
“莫在外頭等着了，去偏廳裡候着吧。在這兒守着，若是叫旁人看見了，倒是麻煩。”那家僕連忙將目光從柴素錦臉上移開，皺眉對兩個丫鬟叮囑道。
丫鬟點頭，帶路往院中行去。
家僕卻伸手拽住其中一個丫鬟的袖子，衝另一個丫鬟點頭示意。
“姑娘這邊請。”那丫鬟帶着柴素錦先行一步。
柴素錦擡手按在左肩肩頭，凝神聽那家僕要說什麼。
她們走遠幾步之後，只聽那家僕壓低了聲音，“這是新來的姨娘？”
“不清楚。”丫鬟搖頭說道。
“這般美豔的姨娘是誰送的？昨日裡聽說王大人爲他的侄兒求謀個官職，送來了一位美豔非常的舞姬，說的就是這個？”家僕低聲問道。
丫鬟嘁了一聲，“我看不是王大人送來的，王大人送的，主子豈會叫我們去伺候？你什麼時候也開始打聽主子的事情了？”
“不敢不敢，不過是隨口一問。”那家僕連連擺手，“討了主子歡心，姐姐別忘了小的就成！”
丫鬟嘻嘻一笑，大步追上前來。
柴素錦不動聲色的放下了手。
什麼時候，師父這太醫令竟連朝政官員任免都開始插手了？謀求官職之事，都能求到這兒來了？
丫鬟帶着她在偏廳裡坐了，立時有小丫鬟端茶奉了茶點。
這裡離着正廳還有不近的距離。
想要見到聽到師父同趙元甄都說了什麼，可不是件容易事兒。
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恍如無意間，將手落在左肩肩頭上，她一面按着肩頭的靈芝雲紋，一面在心中默想靈芝靈力。
上古仙草，召喚上古之力。
隱隱約約，有說話聲鑽入耳朵。
這聲音甚遠，聽不清明，只隱隱約約能辨明是她所熟悉的聲線。
柴素錦只好微微閉目，將精力完全灌注在左肩肩頭，只覺肩頭都微微熱了起來，周遭人和物好似都朦朧淡去。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這纔在耳中漸漸清晰明朗。
“你別忘了自己肩上的使命，你爹你娘你的家人親眷都在天上看着你呢。”太醫令的聲音說道。
“我不會忘，但柴家那個小姑娘，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條無辜的性命。”趙元甄聲音
很低。
太醫令哼笑了一聲，“這是我跟柴家的事，你不用過問。找到她以後，我會親自處理，你也不用插手。”
“不能放過她麼？”
“你這是在爲她求情？爲什麼？”
兩人似乎僵持起來，半晌彼此都沒有言語。
柴素錦微微皺眉，只覺自己精力難以爲繼之時，又聽太醫令開口。
“做好你自己的事，長公主的事情，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姑娘？”丫鬟輕輕碰了一下柴素錦。
柴素錦睜開眼睛，手從肩頭放了下來，“何事？”
“姑娘不喜歡這茶？還是這茶點不合姑娘口味？”丫鬟笑着問道，“只見姑娘坐着發呆，不見姑娘吃茶呢？”
柴素錦垂了垂眼眸，“這茶要用落滾片刻之後的沸水衝燙，再以滾燙的泉水浸泡半刻，放置掌心溫度，配着弄甜的金絲蜜桔，味道最好。”
兩丫鬟微微一愣，“姑娘吃的好生講究。”
“太醫令大人不是最喜歡這麼吃了麼？”柴素錦抿了口茶，淡淡說道。
兩丫鬟對視一眼，“姑娘竟瞭解主子的飲食喜好？婢子們沒有伺候主子起居，所以……不甚清楚呢。”
“要清楚一個人的喜好，不是一定要伺候他的起居。只看你肯不肯用心而已。”柴素錦放下了茶盞，輕輕晃動的茶水，映照出她眸中的失落惋惜。
曾經的她貴爲公主，卻時時刻刻留心着師父的喜好。努力學會師父所教授的沒一句話，每一個技藝。
師父說過的藥方，提過的禁忌，她從不敢遺漏，怕自己記不住，硬是學會了速記速寫，將師父的話記在冊子上，在背地裡也暗自用功，倒背如流。
以至於她這功夫不禁花在了學習功課之上，連帶着連生活上，也格外的關心師父，師父的喜好，她都銘記於心。
如今想來，真是諷刺，一片赤誠之心，簡直如同餵了狗。
兩丫鬟忽而雀躍的驚呼了一聲，“快看，是安國侯出來了！”
柴素錦順着她們的視線望去，半垂半掛的簾子外頭，恰瞧見趙元甄高挺筆直的身形，大步向院子外頭而去。
而師父他老人家，已經向着這偏廳行來。
柴素錦坐着沒動，眉頭微蹙。
按說趙元甄的身份較之太醫令，乃是更爲顯赫高貴的。
可適才兩人說話之時，太醫令卻分明凌駕於他之上。
他非但沒有惱怒，反而語氣恭敬，更頗有些習以爲常之態。
是趙元甄有什麼把柄落在太醫令的手上？還是這兩人之間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隱秘關係？
“請主子安。”兩個丫鬟福身說道。
柴素錦這才從椅子上起身。
太醫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的將她從頭掃到腳。
柴素錦立着沒動，迎着他的視線，沒有避及之色。
“好，甚好。”太醫令緩緩點頭，“你穿女裝比男裝順眼多了。好好的女孩子，扮什麼男子？還混跡在太醫署力？那裡都是男人，豈不玷污了你一身清氣？”
柴素錦輕哼一聲，“若沒有家仇，也許我能肆意而活。”
“能不能肆意而活，不在外物，乃在乎你自己的心。你若能放開了自己，放開了內心的束縛，便是在哪兒都擋不住你的肆意。你若固守過去，便是仇報了，想得到的東西得到了，就能活的輕鬆了？”太醫令搖頭，“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你得到了如今想要的，日後就還有別的更想要的。”
“那你呢？”柴素錦問道。
太醫令歪了歪頭，似認真想了想，微笑道：“我說的，難道不是我麼？”
柴素錦垂眸不語。
太醫令提步更靠近她，細細看着她的臉，嘖嘖嘆道：“我竟有些不忍心了呢，這張臉的輪廓，比例，線條，已經是如此的完美，若是硬生生改成另一個人的樣子……還真是可惜了的。”
柴素錦輕哼一聲。
太醫令點點頭，“且看看吧。”
他又圍着柴素錦緩緩踱步一圈，似乎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滿意，微微上揚的嘴角，顯示了他此時心情極爲美好。
可從太醫令府上離開的趙元甄，此時的心情可就不同了。
面對着馬文昭和瑄哥兒灼灼的目光，他輕嘆了口氣，緩緩搖頭。
“她不在太醫令府上。”他皺眉說道，“且聖上將尋找她的事情，全權交由太醫令負責。”
“嗷唔——”人還沒開口，趴在地上的獒犬卻先起身，仰頭叫了一聲。
瑄哥兒怒道，“他說不在就不在了？我帶着赤焰去，赤焰的嗅覺最是敏銳，倘若他故意將人藏在家中，尋到了人，看他還如何交代？”
馬文昭拉了拉瑄哥兒。
瑄哥兒卻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別攔着我……”
“太醫令已經稟奏聖上，柴太醫乃是女扮男裝混入太醫署，如今不見更是她畏罪潛逃。聖上聖怒之下，便是找到她，帶到聖上面前，只怕也難逃責罰。”趙元甄垂眸說道，“更何況，聖上對太醫令頗爲信任倚重，太醫令的府邸，可不是誰想搜就搜的。”
“你若事事都衝動，便非但救不了你的姐姐，還會害了她。”馬文昭盯着瑄哥兒說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瑄哥兒跺腳，“咱們就這麼幹瞪眼坐着？什麼都不幹？等我姐從天上掉下來？”
馬文昭抿了抿脣。
趙元甄垂眸不知在思量什麼。
“依你之見，太醫令說人不在他手上的話，有幾分可信呢？”馬文昭的目光定定落在趙元甄臉上。
趙元甄微微擡眸，“你信不過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