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亦弦起身攔住,迅速遞給桑莫一顆珍貴的護心丸,見桑莫面色在藥力之下尚有恢復,才未曾異議,示意桑莫引路。
桑莫的急切,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甚至,宣綾靖可以肯定,桑莫定然也發現了山壁所處的方位問題!
可此刻,縱然心中再急,再驚,她也必須更加鎮定,冷靜,去絲毫該如何處理最壞的情況!
無論如何,無論那偷取“她”屍體之人究竟是敵是友,決計,不能讓他落入慕亦弦手中!
素鳶本就一直注意着宣綾靖,此刻雖看不出什麼異狀,卻極爲敏銳的察覺長公主周身的氣息似乎……靜得有些可怕!
難道,此刻,竟然發生了什麼極其嚴重之事,竟能讓長公主如此斂盡心神,甚至刻意維持着冷靜?
忽的,素鳶腦海中不可控制的浮現“即墨郡”三個字,加之之前長公主曾隻言片語提及佈陣之人與偷屍身之人可能是同一人!
素鳶雙手不由沁出一層冷汗!不敢再思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那個情形極壞的念頭!
看着走在前方的慕亦弦與桑莫,素鳶眸光憂色一閃,忙得輕拽宣綾靖的衣袖,眸中的驚疑憂色,全全按捺不住!
宣綾靖飛速回頭,一眼就看出了素鳶此刻的擔憂,忙得緊緊扣住素鳶的手,無法言語提醒,只能無聲動了動薄脣,“別輕舉妄動!”
如霧的煙眸,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素鳶一驚,生生壓下所有情緒!
而宣綾靖在與素鳶錯眸而過後,又全然無波平靜,甚至故作茫然不知!
跟着桑莫與慕亦弦的步伐,飛快穿梭在對常人而言極易迷路的霧障之中,而桑莫虛弱的嗓音卻絲毫不停地急急傳來,“殿下,屬下懷疑,這控心之陣,其實是建在別的陣法之上,單從控心之陣而言,屬下曾細細想過,此陣沒有任何陣圖,僅僅只靠陣眼對應星位之力,有悖陣法常理。而之前破除控心之陣的陣眼更是遠在這小院陣法範圍之外,更不尋常。”
甚至隨着愈來愈接近斷崖,嗓音愈發急促地輕喘,“兩處陣眼,一南一北,又各應星宿……”
聽到“星宿”二字,宣綾靖眸中冷芒一閃而逝,又迅速斂於無形!
桑莫,果然發現了方位的問題!
眼見斷崖就在前方,桑莫重重喘了一口氣,加快了語速道,“山壁處的破陣陣眼對應乃是南方張宿,而小院煙囪入陣陣眼對應乃是北方虛宿。從星宿關係而言,張宿與虛宿是安壞相關,張宿是虛宿的破壞星,自可應照破陣陣眼,而虛宿是張宿的安住星,便可借張宿之力佈下控心之陣,更以虛宿爲入陣陣眼。而虛宿陣眼是借力佈陣,那就證明,張宿所在之地,應該另有陣法!”
桑莫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們已經再次站在了山壁之前,只是先前尚且只有他們四人,此刻,所有藏於暗中的侍衛卻在慕亦弦的命令下全全封鎖了此地!
若一切真如宣綾靖所料,那此刻形勢,嚴峻至極!因爲誠如桑莫之言,這山壁之處,只怕真的別有洞天,另有玄機!
宣綾靖暗暗緊了緊藏於袖中的雙手,無人能夠察覺她此刻急速飛轉的思緒!
素鳶更是竭力壓制着心底的擔憂,卻不時看向長公主,只盼她能趕緊想出應對之法來!
就算她不懂政局之事,也知曉,不能讓“長公主”的屍體落入東淵手掌中之事!
有些人的屍體,死了便再無作用,但宣綾靖作爲北彌長公主,“她”的屍體,大有文章可做,甚至,可以天翻地覆!
桑莫被困控心之陣,早已耗盡心力,雖有藥力調養,但也是一時強撐,此刻又如此長時間的說話,面色更加透明蒼白的可怕,見着終於到了他催促之處,心神一鬆,最後留下一句,“殿下,分別擊在山壁距上三寸左三寸、上五寸左七寸、上九寸左二寸三處,應該能夠破開此陣!”便心力難繼的昏了過去。
慕亦弦幽眸一閃,迅速捏了捏桑莫的脈象,見他只是過度耗神而昏倒,再次不甚放心的餵給桑莫一顆護心丸,才交給身後的侍衛照料。而他自己,已是極爲迅速而沉冷的準確連續擊在桑莫所說的三處!
極爲細微的“嗡”鳴聲,宣綾靖心知此陣已然開啓!
不過此陣既然開啓的如此簡單,想來,應該是天然形成的陣法,而先前那控心之陣,則正如桑莫所推測那般,確實是以星宿之位,借力而布。
陣法大開,慕亦弦已是毫無停留走入了山腹之內!
宣綾靖急忙跟上,剛一踏入,便覺一股如同寒冬的凜冽寒意鋪面而來,比之樹林那霧障所累積而成的寒意,簡直刺骨難忍!
宣綾靖忙得緊緊裹了裹身上略有些鬆散的披風,才匆匆跟上慕亦弦步伐,素鳶及時急忙跟上,眼底的擔憂時隱時現。
穿過極短的一段狹窄通道,眼前竟是一片極爲空曠的山腹空地,而在空地中央,竟有一池頗大的寒潭幽泉,散發着絲絲透骨刮面的寒氣!
而大抵是因爲這一口寒潭,整個山腹各地絲毫看不出山體岩石,全是極厚的冰層,形態各異,厚實透明,儼然是多年天然形成!
只單單站在入口,就渾身下意識的寒顫,呼出的氣息似乎剛一離脣就會被凍在空中凝成冰雕,而那濃烈的寒氣,恨不得將人生生凍住!
難怪,在斷崖之上的樹林中,會有那般詭異的太陽都無法徹底驅散的霧障!
誰能想,在那蔥鬱又詭異的樹林之下,竟然有這樣一口寒潭,形成了這樣一幅天然的冰天雪地!
而此刻,整個山洞透明剔透的厚厚冰層反射着幾處火把的熠熠火光,竟是將整個山洞都堪堪照亮。
而藉着這份火光,山洞裡的情景一覽無餘!
入口之處,慕亦弦帶着數十黑衣勁裝的侍衛封鎖住所有生口,寒潭之後,卻有數十渾身罩在黑袍之下的黑衣人,面上全全遮着黑色面巾,看不到面容,而他們本是準備離去,卻因爲慕亦弦的緊急趕至,又被逼退回山腹之中!
宣綾靖目光沉沉地盯着那隱隱被護在中間的黑袍人,視線卻似有如無地打量在那被他攔腰摟在懷中被黑色披風堪堪攏住的纖長身影。
看不到正面,背影又被披風從頭罩住,只能依靠纖纖身形辨別是位女子。
如鍛的墨發從脖頸間溜出,依稀從披風下襬露出的月白裙裾,讓宣綾靖下意識的一驚,那被黑色披風全全掩藏身形的人,莫不是就是“她”的屍身?
竟然將“她”的屍體藏在這冰寒之地保護着,那搶“她”屍身的黑衣人究竟是誰?又有什麼目的?!
宣綾靖暗中斂了斂眉梢,心緒飛轉,該如何讓這羣黑衣人先逃脫慕亦弦的圍堵。
擡眸間,卻發現那摟着“她”屍體的黑衣人目光閃爍,視線從慕亦弦一行人身上一一打量而過,包括她與素鳶在內。
宣綾靖微微一詫,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方纔那黑袍人的眸光似乎在她身上稍有停頓。
素鳶已經擔憂的緊緊拽着宣綾靖的衣袖,無法說話,只能急促的輕扯着衣袖。
宣綾靖心頭稍疑,仍在回想那黑袍人那一刻的眸光,眉眼間的閃爍忽的全全沉寂下來,只餘讓人心悸的鎮定,而面上,卻好似茫然無措,視線不時在兩邊對峙的黑衣人身上來回,滿是不解。
悄然間,反手握住素鳶的手,指腹不動聲色飛速沉穩而迅速地在素鳶手心划動着。
就在這兩方對峙,宣綾靖暗中與素鳶以指交談間,寒潭那方的黑袍人已是率先開口,完全沒有行動被堵的急切與擔憂,反而如同閒庭漫步般的從中央走出,悠然沉穩道,“好本事,不知可有考慮清楚,是否要與我交換呢?”
慕亦弦劍眉一冷,嗓音一出,就連整個山腹寒氣都似乎被生生壓制,冷寒至極,視線卻如同幽潭之水,暗含無盡冷冽殺機,緊緊鎖在那被黑袍人摟在身旁的纖長身影,“這就是你的交換籌碼?”
交換?
宣綾靖微楞,在素鳶手心勾畫的指腹隨之微微停頓,那黑袍人費盡心思偷“她”的屍體,竟是爲了與慕亦弦交換東西?
宣綾靖不由地凝了凝思緒,甚至細細回想了一番,卻毫無頭緒,不由的暗暗蹙了蹙眉,那黑袍人想要的,會是什麼?
不待宣綾靖想個明白,那黑袍人已是點了點頭,迴應了慕亦弦,繼而眉梢一挑,“這樁交易,覺得如何?”
宣綾靖心緒一緊,才發覺素鳶已經緊緊地攥着她的指腹,眉眼中滿是對她指腹突然停頓不動的疑惑與催促,顯然已經從那兩人的交談之中發現了那纖長身影的身份,如她一樣擔憂難寧。
宣綾靖眉眼一凝,卻又宛如薄煙涼霧瀰漫在了整雙瞳眸,清冽朦朧,難以探究,唯餘指腹在素鳶手心加快的勾寫速度泄露着她此刻緊迫的擔憂心緒。
不論那黑袍人究竟有何目的,又是否真要與慕亦弦交換,“她”的屍體,絕不能落在慕亦弦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