饜足過後,慕亦弦抱着宣綾靖出來之時,已經到了下午。
宣綾靖面頰紅潤,神情倒是多了幾分疲倦,蜷縮在慕亦弦的懷裡,正淺淺睡着。
儺娘見狀,沒有打擾,甚至有意避開,不想打擾他們二人。
這兩年來,東帝對長公主如何,他們都是看在眼裡的,東淵的國聘之禮早已下到了北彌,只等長公主醒來。
眼見着二人終於能夠耳鬢廝磨,儺娘自然不會不識趣。
宣綾靖倒是吩咐了她將她醒來的消息也傳一份到南喬,不論是阿九還是聶成祈,也都在期待着她醒來。
等到了傍晚之時,他們二人的親暱無間終於還是三位來客所打破。
這三人,正是收到儺娘傳信的宣弘璟、尉遲曄與素鳶。
宣綾靖瞧見素鳶時,視線一下子便落到了素鳶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再看尉遲曄那小心翼翼的舉動,自然明白了他們二人終是成了,不禁道了句,“恭喜。”
再瞧見宣弘璟那明顯成熟了不少的面龐,不禁欣慰地笑了笑,“弘璟,又長大了。”
宣弘璟瞧見自己的皇姐終於醒了過來,還如以往一樣溫柔地與他說着話,不禁心頭一涌,熱淚滿眶,恍惚如夢。
他這情緒一亂,素鳶懷着孩子情緒更是容易觸動,本是強忍着的淚水剎那就流了下來,惹得尉遲曄手忙腳亂地爲她一邊擦拭一邊勸着,生怕傷了孩子什麼。
宣綾靖眉眼不禁更柔了些,輕輕擦掉了宣弘璟眼角的晶瑩,纔打趣道,“你呀,都長這麼大了,還哭鼻子,看惹得素鳶也傷心了,要是這以後生出來的孩子也是個愛哭愛鬧的,可不得怪在你身上……”
……
宣弘璟、尉遲曄與素鳶三人在此呆了兩日,在慕亦弦越來越沉冷的面色下,那三人才終於識趣地離開了,就連儺娘,都被他“嚇”走了。
一時間,這山頂倒真成了他們的二人世界。
宣綾靖身子還未大好,還需調理,慕亦弦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趕走那四人的第二日,竟是把無崖子前輩請了過來,親自爲她調理身子。
瞧着無崖子前輩那一臉看她不順眼,又分毫不差地照料着她的身子,甚至沒有暗中動點小手腳戲弄戲弄她後,她才一臉好奇地問慕亦弦道,“阿弦,你到底用了什麼辦法?讓無崖子前輩這麼實實在在的盡心……”
“我抓了況晉函。”慕亦弦一臉淡然的道。
“啊?!”宣綾靖先是一臉驚疑,旋即才又斂眉笑了笑,窩在慕亦弦懷裡搖了搖頭,笑得像一隻狡黠的狐狸,“不可能,你若是抓了況公子,依無崖子前輩快意恩仇的性子,直接對我下毒要挾你放人了。”
隨後,她不由地在他懷裡蹭了蹭,才又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答應她若是在一月之內把你的身體調理好,就給他一顆燭心鐲裡可解百毒的藥,讓她研究。”
宣綾靖頓了頓,這才“哦”了一聲,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手鐲上。
阿弦手鐲裡的兩枚藥丸用盡了,但她手鐲裡,尚有兩枚,當初本是準備給尉遲曄一枚,但況晉函師徒將他的陣毒解了,便沒再用,留一枚以備不時只需,給無崖子前輩一枚研究,倒也不錯。
這一個月,他們二人便在山頂上耳鬢廝磨了整整一個月,無崖子前輩也按時地完成了約定,拿到那可解百毒的藥丸後,她終於爆發了積攢了一個月的不滿,冷冷對着他們二人哼了一聲,看着慕亦弦將宣綾靖抱在懷裡的親密舉動,別有意味地提醒道,“年紀輕輕,小心身體!”
而後,揚長而去!
獨留下那二人,默然無語……
……
養好了身體的宣綾靖終於離開了無睨山,而她所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雲府,慕亦弦自是再也不想和她分離半步,寸步不離地跟着。
在前往雲府的途中,宣綾靖偶然碰見了連悠月的大哥連引肅,可交談幾句後,她才發現,連家根本再沒有連悠月這個人的存在,在連引肅的記憶裡,他確實有一個妹妹,卻在年幼時意外身亡了。
連引肅的話,讓宣綾靖神情瞬間染上了傷懷。
因爲,這讓她聯想到了慕亦弦曾告知她的事情。
當初她剛剛醒來時,聽聞已經過了兩年,三年之期在即之時,當即便是擔心靈蟲噬體期限。
而那時,阿弦便將上一世的阿越師兄出現的事情全全告訴了她。
阿越師兄說,這個世界,並非真實,而是他的殘念所化,所以按着他固有的記憶,他們的時間只能走到三年後她跳崖而亡的時間點裡,想來,這也是靈蟲噬體的緣故。
而只有他的殘念消失了,這個世界才能徹底變成真實,她的的命劫消失,靈蟲噬體便也消失了。
宣綾靖知曉這一切原委時,心情很是複雜,她想,也許這就是師父當初所佔卜到的那一絲似有若無的轉機吧。
若不是阿越師兄的殘念偶然附着在了聞人越的生辰玉牒上,巧合之下恢復了神智,這一絲轉機便真如師父所言,難以捉摸了。
那一刻,宣綾靖不知是該感嘆天機玄妙,還是該感激阿越師兄……
而此時,見宣綾靖情緒一瞬有些低沉傷感,慕亦弦自是知曉她想到了什麼,不由替她和連引肅寒暄了幾句,便迅速離開了。
到達雲府時,宣綾靖才整理好了心緒,可在雲府裡,她不僅見到了雲凌老將軍,竟也見到了素鳶與尉遲曄。
wωω ▲тTkan ▲¢〇
上次因爲慕亦弦地強行“趕”人,他們沒來及細說,此刻,宣綾靖才知,兩年前,素鳶在尉遲曄的提議下,認了雲凌老將軍爲義父。
尉遲曄此舉,讓宣綾靖不由一聲感嘆,她也知曉尉遲曄此舉的用意,讓雲凌老將軍有個牽掛地活下去,總歸是好的。
尉遲府如今也就剩下他一人,還不如都在雲府裡住着,讓雲府裡也熱鬧些,讓雲凌老將軍也有個牽掛。
對於當初在山腹中,殷杬所提到了尉遲將軍的死因,宣綾靖並未多說,讓尉遲曄心裡認爲自己父親是死於忠義,總比那般憋屈的死在殷杬手上要好得多,畢竟,殷杬已經死了,就算要報仇,也已經報了。
至於殷杬的下場,她還是在山頂耳鬢廝磨的那一個月裡,聽阿弦所說的。
殷杬炸了山,根本沒有提前給他自己留條後路,他和李輕歌死在了一處凹縫裡。
阿弦他們本沒有準備尋找他們,還是雲凌老將軍聽說了山腹之事後,才請他儘量將殷杬的屍首尋到。
聽阿弦所說,黑鐵衛找到他們的時候,李輕歌正緊緊地抱着殷杬,怎麼都掰不開。
宣綾靖不禁有些感嘆李輕歌的一腔癡情終白付,如果不是她眉眼太像瀾夫人,也許也不會有如此無疾而終的情劫吧。
想到李輕歌,宣綾靖不禁便想到了李世旋,那般剔透玲瓏的人,不知如何了。
宣綾靖看望雲凌老將軍之時,並沒有問及瀾夫人他們上一輩的恩怨,不管殷杬當初在山腹裡如何說,宣綾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雲凌老將軍對瀾夫人的情意,絕不會是假的,至於他們上一輩究竟是如何,還是留給他們上一輩去斟酌。
看望了雲凌老將軍後,宣綾靖便又去爲阿玦上了炷香,對於香案上又多增加出來的一枚無名牌位,不用多想,也知曉是爲何人而立。
瀾夫人、阿玦、藺翔、殷杬……
上一輩的恩怨,也終究歸於塵土了。
……
在北彌呆了數月後,這期間,聶成祈也趕了過來,同時也帶來了阿九的書信,瞧了瞧書信,宣綾靖不禁笑出聲來。
兩年未見,阿九竟已經懷上了第二個孩子,如今正是因爲身子重,臨盆在即,才未能親自趕來。
聶成祈既然到了北彌,宣綾靖自是也好好讓宣弘璟與他聊了聊,聚了聚,畢竟如今世上,他們一脈,也就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不過如今聶成祈在南喬倒是被聶君厝委以了重任,實在離不得太久,呆了半月有餘,便也告辭了,道日後時日尚長,總有再聚時。
宣綾靖送聶成祈離開後,又在北彌呆了半月有餘,最終才決定啓程前往西殊。
她醒來的消息,早已傳信到了西殊,她此刻趕去西殊,並非是報信,而是……有些事情,若不當面,她實難心安,哪怕,那並不是上一世的阿越師兄。
有些事情,她不曾告訴阿弦。
在她昏迷不醒的那兩年裡,她並非完全渾噩,而是飄飄蕩蕩,看見了好多好多。
而她所見,皆是上一世,有關阿越師兄。
包括他和連悠月的相識,包括他們的重生此世……
恩情太重,如山壓頂,她實在不知該如何感謝,如何面對,纔會拖了數月之久才決定啓程西殊。
到達西殊時,是阿越師兄親自在皇城門迎接的他們,瞧見她果真醒了過來,聞人越也滿是欣喜。
聞人越滿是欣喜,可宣綾靖卻是滿心複雜。
心不在焉用完了晚膳,宣綾靖終究還是撇開了慕亦弦,約了聞人越一見。
風亭中,宣綾靖話滯在脣齒,實在不知如何開口,直到敬了幾杯酒,她才藉着酒意開了口。
“師兄,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死而復生兩次,讓我和阿弦,終有善終。
後面的話,宣綾靖沒有再說出口,而是在心中默默唸着,彷彿看着眼前的這個阿越師兄,她心裡的這些話也能傳到上一世的阿越師兄耳中。
聞人越愣了愣,似乎沒懂宣綾靖的深意,許是他也有些醉了,反應遲鈍了許多,他撐着眼皮搖晃了好一會兒,才道,“師兄妹,一家人,不必言謝。”
聽見聞人越的這句話,宣綾靖一直以來如山壓頂的重量終於釋然而空,壓力散去,她也終於不負酒力,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