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綾靖專心地佈置着陣法,只剩時不時的擡頭瞧一眼陣壁內的情況,再感受一番封寂陣壁的強弱,便又繼續埋頭佈置。
慕亦弦沉寂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宣綾靖的舉動,那如同子夜霧靄的眸子裡,氤氳流轉的,是看不透深淺與濃淡的專注。
只餘聞人越認真的盯着陣壁之內的情況,盯着風引穹的一舉一動。
而連悠月,此際不知在思索掙扎什麼,只見她時不時眼神閃爍又猶豫地微微擡頭瞟上一眼,而後,又極其不捨而貪戀地瞧上一眼聞人越的側臉,最後才又飛快垂下頭去。
她的手絞弄着衣襬,一副十分矛盾難掙扎的模樣,而時不時小心翼翼又貪戀的偷偷瞧上一眼聞人越後便滿足欣喜的神情,卻又真真切切,完全不知她心裡到底在思量着什麼。
大抵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宣綾靖的佈置已經完成了八九成。
陣壁之內的僵持,終於在風引穹的忍耐達到臨界時,徹底消失。
風引穹到底做了什麼,聞人越不得而知。
他只看見那祭司渾身劇烈一震,畫面裡依稀閃過一絲血色,而後,那祭司便跌坐在了地上,本由他控制的百迴歸心陣也一瞬消失了動靜。
慕天城慌亂擔憂的從屋腳跑了出來,攔在那祭司身前,生怕風引穹會傷害那祭司的模樣。
而此刻,風引穹周身本是閃爍不定的陣光在那祭司跌倒的同時就已經恢復了平和,但他卻並沒有急着繼續控陣攻擊封寂,反倒是從陣中走了出來。
他面色陰沉又鐵青,滔天難忍的怒火更是尚未消退,整個人的氣場將整個祖屋都全全籠罩住了。
他一步步越靠近那祭司,擋在那祭司面前的慕天城就越渾身發抖。
走到近處,風引穹的視線似乎在慕天城身上停留了一瞬,慕天城渾身抖得越發厲害了。
可緊接着,風引穹目中不耐一閃而過,便當即將慕天城推開,從那祭司手上強硬地奪下了一枚扳指。
那扳指樣式古老,色澤暗沉,看不出什麼蹊蹺,可等風引穹將那扳指套在自己手上時,百迴歸心陣再一次動了。
可這一次,那百迴歸心陣再不是由那祭司控制,反倒是在風引穹的控制之下,將慕天城和那祭司都困了起來,不能再阻撓他半分。
風引穹解決了祭司和慕天城的阻撓的同時,宣綾靖的獻靈陣也已經佈置完成了。
此刻,宣綾靖走回了慕亦弦身邊,恰好看見祭司和慕天城被制的一幕,再見着風引穹走回陣中,她眉眼一沉,鄭重地說道一句,“小心些!”
風引穹從祭司手中奪了百迴歸心陣的掌控權,此刻在凝洄族中,怕是再無人能夠阻攔他了。
“我……”
就在慕亦弦與聞人越點頭之時,連悠月突然囁囁嚅了嚅脣。
宣綾靖的視線一瞬落在她的眉眼間,見她神情,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的,可猶豫掙扎間,她只發出了一個字音聲音便熄了下去,大抵沉默了半息,只小聲嚅囁了句“殿下小心”,便草草閉了脣。
很明顯,這不是她本來想要說的話。
宣綾靖有些奇怪地瞧了連悠月一眼,但悠月神情單純、眼眸清澈,雖是欲言又止的矛盾模樣,她也並沒有逼問什麼,倒是注意到慕亦弦此際打量連悠月的神情,讓她不禁心生狐疑。
因爲,她太過了解阿弦了,阿弦此刻雖然面無表情,神情沉寂,可他薄脣淺淺抿了半分,眼眸裡更是時而有不明顯的幽光淌過,明顯是在探究思量什麼。
可這個探究思量的對象,竟然會是連悠月,這確實是宣綾靖從未想過的。
但此刻,時間上根本容不得宣綾靖細問。
風引穹在困住慕天城與那祭司後,便果斷利落重回了陣中,甚至此刻,風引穹掌控此陣的同時,還調動了百迴歸心陣的陣勢,一同衝擊封寂而來!
陣光剎那沖天而起,比之之前更要強勢而洶涌!
一場無聲的戰鬥,再不留任何懸念的徹底打響!
殷杬幾番變幻的臉色再次被狂喜瘋癲所代替!
封寂陣壁之上的震顫再不是之前水紋輕漾了,而是一陣一陣劇烈的波動,仿若狂風席捲,波濤洶涌的海面。
直讓人心神不寧,不知下一刻,會不會就到了封寂陣壁所能承受的極限。
宣綾靖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雙眸,細細感知着封寂陣壁的每一分強弱變化。
慕亦弦與聞人越更是屏息以待,只等着宣綾靖說出那個時機所在。
唯獨遊離在此刻緊張情況之外的,便只有連悠月。
此時此刻,她也不再深埋着頭,讓人看不透她的神情了。
她微微仰着頭,也瞧着陣壁之中的情況,只是她的眉眼裡卻不是對這些畫面不懂得好奇與茫然,而是……持續了許久,誰也看不懂的矛盾與掙扎。
此刻宣綾靖一衆人俱是全神貫注地盯着風引穹以及封寂陣壁,並無人注意到連悠月,唯獨一旁被宣綾靖護在陣中的聶成祈與連安王。
連悠月的神情與眼下的情況明顯極度不符,任誰看到,都會心生疑慮。
但此刻,連安王與聶成祈並未立即出聲打擾,不想岔了宣綾靖他們的注意力,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影響。
山腹之地剎那一片沉寂,只餘衆人的呼吸聲,可這呼吸聲都隱隱刻意壓着,生怕錯失了那個時機。
陣壁內,風引穹已經被強盛的陣光徹底掩埋,看不到丁點兒人影了。
而封寂陣壁,更是震晃的厲害,陣壁之上的畫面都隱約時隱時現,裂紋一條一條蔓延開來,就差裂成無數碎片了。
宣綾靖此刻就站在她提前佈置好的獻靈陣前,以防應變。
而慕亦弦與聞人越卻統統站在那四道光束前,直等着時機到來!
突然——
宣綾靖連眼睛都還來不及先睜開,便厲聲喚道,“阿弦!”
慕亦弦應聲而動,掌勁鼓動,直衝與封寂陣壁融爲一體的四個木盒而去。
殷杬反應過來,想要阻攔,可他周身大穴被制,手下都早已被制服,根本無力阻止。
這一次,封寂陣壁果然再沒有阻攔,慕亦弦的掌風明顯穿透了封寂陣壁,足以碰觸到那四個木盒了。
可就在這時,本是攻擊封寂陣壁的風引穹忽然掌控着部分陣勢,向着木盒與陣壁融爲一體的這處襲來!
慕亦弦若要強行碰觸到那四個木盒,必然會受到風引穹實打實的襲擊!
可慕亦弦掌勢絲毫不頓,明顯是準備硬受一擊也要搶這個銷燬四國詔書的時間了!
現在所爭得,本也就是時間!
他快,則是風引穹敗!
聞人越在發現風引穹的意圖時,便已經飛快隨着慕亦弦一同接近了那四個木盒,將風引穹的第一道襲擊全全擋了下來。
只不過,風引穹的攻擊是在陣中,而他們此刻要毀的木盒也是在陣中,而此時他們能僥倖讓胳膊穿透陣壁,已經是眼下最大的限度了。
他們勉強只有一隻胳膊,而風引穹卻操控着一個強大的陣勢,同時更是在攻擊封寂。
以一人之力,匹敵一陣之力!
這便是聞人越此刻所要抵擋的攻擊!
一擋之下,氣血翻涌,聞人越只覺口中一陣腥甜,風引穹竟是絲毫沒有留手!
連悠月察覺到聞人越的受傷,眉眼裡剎那全全洶涌着憂慮。
慕亦弦掌勢絲毫未頓,已然擊在了四個木盒之上,四個木盒應聲翻滾地碎裂開,露出了其內盛放的聖旨來。
可就在掌風突破了木盒,即將撕裂聖旨時,那單薄懸在陣壁之中的四道聖旨忽然被一道陣光全全護住了!
甚至同時,不知風引穹到底是如何辦到的,慕亦弦與聞人越同時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拉力,仿若要將他們二人統統拽入這層壁障之內!
這股拉力強硬猛烈,他們若要掙脫,怕是都要全力施爲。
而陣壁之上若隱若現的畫面裡,風引穹的狀況也不太妙,似乎有些力不從心的勉強模樣。
倒不知是因爲強行護住了那四道詔書,還是強行想把慕亦弦和聞人越拽入陣壁的舉動。
慕亦弦與聞人越一瞬遲疑,思量着要不要順勢進入封寂之內,前去阻止風引穹,總好過再外面眼睜睜看着而無能爲力。
可還不等他們所有決定,連悠月竟是極度驚懼的衝了上來,二話不說,憋紅了臉得將他們二人拼命拽了出來!
這一拽好像用盡了她的力氣,一將人拽出來,她便整個人氣力俱失地跌坐在地上。
連悠月這番怪異舉動,不僅吸引了宣綾靖的注意力,就連陣壁之內的風引穹,都目含驚疑地往此方向瞧了瞧。
宣綾靖不知連悠月這一拽到底表明了什麼,慕亦弦、聞人越以及風引穹卻是知曉。
就連慕亦弦與聞人越都必須運足所有內息全力施爲才能掙脫的拉力,連悠月一介素來柔弱的女子,是如何將他們二人一同拽出的?
慕亦弦的神情倒還不太明顯,只是眸色沉沉,像是明白了什麼。
聞人越的疑慮卻明明白白的寫在眼中,他雖是眸色溫潤地將連悠月扶了起來,可那探究的視線,卻讓連悠月緊張得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麼。
但讓聞人越探究的不只是連悠月何以有如此大的力氣將他們二人強行拽出那股拉力,還有她上前來拉他們時,跳動在她清澈的眉眼間,那一清二楚、竟乎凝實的驚懼!
她是在驚懼什麼?
換言之,她是知道些什麼,才以致於如此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