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是這一日清晨,慕亦弦亦是得知了阮寂從與聶成祈的消息。
只是慕亦弦得知消息的時候,他們已經到達了東淵盛都郊外,便並未立刻趕去。
而趁着這一日白晝,慕亦弦也大抵打探清楚瞭如今東淵皇宮的情況。
如今,連安王已經搬入了宮中暫住,雖然所住並非皇帝的宮殿,但表面上的昭昭之心,故意並未遮掩。連安王妃亦是被安排在宮中,美名其曰,方便御醫爲其安胎。
而這日剛剛入夜時分,慕亦弦便是孤身一人,悄悄潛入了皇宮之中。
並且,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連安王所在。
此刻宮殿中,連安王正輕輕握着連安王妃的手,目光滿是憐愛的落在那大腹便便之上。
一霎那,慕亦弦腦海裡竟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宣綾靖來。
不論是她還是雲夕玦之時他們之間已經一同經歷過的種種,亦或是他知曉了上一世的所有經歷,他們二人之間,似乎早已不再是那些小兒女家的兒女情長了。
有些情,好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深入骨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那般。
不知是不是因爲兩世相處,他們之間竟有一種不需言語的默契,心有靈犀。
就如同先前道別時,他只有那一句,“照顧好自己。”
而她,也只簡短回了那一句,“好。”
沒有太多久別重逢的千言萬語,也沒有太多依依不捨的叮囑告誡。
可他們互相之間,僅僅那一瞬的對視,就仿若洞穿了前世此生,心靈相融。
慕亦弦並沒出聲打擾連安王與連安王妃之間的相處,直到連安王濃情款款地放開了連安王妃的手走到外間之時,慕亦弦才輕輕咳了一聲。
“誰!”
連安王並沒有厲聲呵斥,反倒是有些擔心地往內間瞧了瞧。
“七皇兄,是朕。”
慕亦弦緩緩從暗處走了出來。
連安王看見他的身影,內心深處才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這數段時日來,一直憋着的一口氣。
雖然十五比他與老三年歲要小些,可其實說到底,他們心中還是存着一絲敬佩與敬畏的。
畢竟,十五小小年紀,便統御了黑鐵衛。
他們可是曾聽父皇提過,東淵黑鐵衛雖然聽命於皇家,可其擇主,卻有極高的自主性,可以不認皇令。
誰能令他們折服,他們就認誰爲主,主上不死,絕不侍奉下一任皇族。
聽聞當初,十五一人徒手製住了十幾名萬夫長以及百名千夫長,才一舉震懾收服了所有黑鐵衛。
“皇上,您可終於回來了。當初,您召集臣與靜穆王入宮,就只就留下了一封旨意,實在是有失妥當啊!”
見慕亦弦面色良好,並無什麼不妥,連安王心神微鬆,才頗有幾分心情的打趣抱怨了句。
可怪不得他如此抱怨,自從數月前東淵大亂之時,他親手箭殺了太后,爲母后爲父皇報仇之後,他便忽然發覺以往雄心勃勃,似乎也都隨着仇怨煙消雲散了。
再加上得知菁珞那時竟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他竟像是被老三傳染了般,便越發只想當個閒散王爺了。
卻哪知,才偷了五個月的閒,他們這十五弟就留下一封沒頭沒尾的旨意,動身前去了南喬。
好巧不巧的,東淵在這時發生亂事,讓他的菁珞都無法安安穩穩養胎,他怎能沒有點抱怨。
這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兒啊!
當然,這些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內心裡默默嘀咕了一番。
“讓三皇兄與七皇兄費心了。”慕亦弦淡淡回了一句。
神色間明明似乎淡漠冷寂如常,連安王卻是眉宇一挑,露出了幾分詫然之色。
緊接着,連安王定定瞧了慕亦弦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他們這渾身冷寂的十五弟,周身氣息似乎有些不對勁了。
雖然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勁,可這種感覺,倒是並不太差。
若硬要形容一番的話,倒像是寒冬臘月裡,忽然吹來了一陣春風,將冷冷寒冰都吹皺得彷彿要化了。
這是……心湖漣漪了?
連安王內心頓了頓,忽的想起如今仍奉在中宮的那牌位。
當初月寧郡主去世之時,整個東淵皇宮都生生籠罩在陰雲密佈之下數月,那場景,雖不比太后那血腥大陣讓人反感噁心,可卻更讓人心悸不安,忐忑不寧。
如今,十五若是能從月寧郡主的死訊裡走出來,倒也是不錯的。
想及此,連安王不禁更是鬆了鬆心神,他先前和李輕歌所言也並非全然是假的,東帝冒天下之大不韙封死人爲後,在東淵朝臣心中確實頗有非議,若能有所改變,他自是樂見其成。
斂了斂有些紛雜的思緒,連安王這才眉峰微斂地看着慕亦弦。
慕亦弦深夜獨自回宮,他可不會覺得,此事簡單。
甚至,他已經預感到了更多的……麻煩。
“皇上如此入宮,可是還有什麼安排?”寒暄結束,連安王也不再多提其他。
慕亦弦這才劍眉一凜,滿是寒厲。
“恐怕還要在麻煩七皇兄一段時日,若有可能,還是先將王妃安排妥當。”
聽着慕亦弦別有冷意的話,連安王眉目眯了眯,才頗有沉吟思量的扭頭看了一眼內間。
接下來,慕亦弦與阮寂從二人便是在這外間足足聊了幾個多時辰。
關於連安王的疑惑,李輕歌師徒的情況,他們二人之間自是全全交換了一番信息。
至於有關凝洄一族的事情,封寂大陣的事情,慕亦弦便也略過未提,只道風引穹與阮寂從意圖破壞各國國祚。
二人一直聊到亥時,慕亦弦才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東淵皇宮。
而連安王又是在宮中陪了楊菁珞好一會兒,待中途楊菁珞醒過來,他們二人又是細聊了片刻後,連安王才如常以往,回連安王府而去。
畢竟,那王府裡,如今可還有着一位居心叵測的美人在爲他等夜。
想及方纔與慕亦弦所聊內容,連安王沐浴在夜色中的身影都多了幾分冷肅之意。
而從東淵皇宮離開的慕亦弦,也並未在東淵盛都多做停留,竟是迅速動身,直往聶成祈與阮寂從墜崖之處趕去。
畢竟,那是四皇姐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兒!
……
翌日,天剛矇矇亮,昨夜不知何時下了點雨,空氣裡都還殘餘着絲絲溼冷之氣。
而宮門處,此刻正動靜頻頻,似乎有何人要出行,但卻並沒有任何風聲提前傳出。
宮女四下互相打聽了之後,才發現連安王妃如今所住的宮殿裡亦是在收拾整理,據說是如今即將炎炎夏季,而連安王妃的臨盆之日便是在那時,連安王擔心王妃酷暑難耐,尋了個避暑之地讓王妃安心待產。
宮女們不懂政事,自是滿是歆羨,連安王對王妃竟是如此用心。
獨獨連安王妃由着宮女忙裡忙外的收拾,眉黛間始終浮着一絲憂色。
李輕歌自然也知曉這則消息,或者說,昨夜就已經提前得知了連安王的安排。
因爲,昨夜連安王回府後,便已經與她有過了一番好好的詳談。
當日,李輕歌言辭內外俱是擔心連安王,藉着擔心東帝脫離牽制,勸他暫避鋒芒,妥善安置連安王妃,昨夜,連安王便裝作接受了她的擔心,未免東帝趕回,打亂了他們的佈局,所以決定提前護住楊菁珞與她腹中的孩兒。
李輕歌本就是聽從師令試探連安王奪位的決心,如今見連安王明顯採納了她的提議,並不妄自尊大,甚至安排着楊菁珞的退路,自己卻反而準備殊死一搏的姿態,李輕歌反倒是放心了。
既然連安王確有一搏之意,她也能對師父有所回覆了。
而昨夜,她也確確實實在子夜之後出府了一趟,連安王自是知道她的舉動,但卻仍是裝得一無所知。
倒是此刻宮門處,楊菁珞被連安王親自搬入離宮的馬車上時,緊緊抓着連安王的手,怎麼也不放心鬆開。
昨夜連安王離宮回府前,就已經和她說過了全部的計劃,可縱然知曉了,她心裡還是放心不下。
直到連安王在她耳邊小聲地低語了數句,楊菁珞才終於遲疑地鬆開了手,覆手輕輕在腹部,仍是堅定而固執地道,“殿下,我和孩兒,等您親自來接我們。”
那“親自”二字,她咬得格外的重。
連安王自是聽出了她話中的深意,安撫地勾脣一笑,道,“放心。”
連安王目送着馬車離宮,直到車隊走得已經看不見了餘影,連安王邪肆的瞳眸裡才深寒之色一閃而過,轉身回到了宮內。
臨近晌午,護送連安王妃離開的車隊莫名其妙受到了襲擊,好在連安王似乎早有安排,暗鷹立刻現身,並且趁亂之中,將連安王妃帶離了車隊。
不是連安王不放心,而是他確信,那車隊裡會有旁人的眼線,既然要將菁珞安排的毫無危險,自然是要藏到一個旁人不知之處。
李輕歌自然知曉這連安王妃車隊遇襲之事十有是連安王自導自演的戲碼,昨夜他師父便已經提過會在車隊裡安插眼線,以備不時之需。
連安王這一手安排,倒是將她師父的如意算盤也打亂了。
不過,李輕歌相信她師父,那是給她新生的人,而她所在意的,也並非楊菁珞的生死,而是,她自己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