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驚醒之時,已然退出了那冰棺幻境。
“長公主?東帝?”桑莫驚疑之聲忽的響在耳側。
宣綾靖與慕亦弦同時回頭來,而後,宣綾靖又是仔細地看了一圈周全,才發覺此刻他們已然不再先前的那一層陣法層面了。
而眼下,這大紅的冰棺內,不再是朦朧不可見,而是實實在在地能夠看見東淵四公主了。
宣綾靖腦海裡不由地浮現東淵四公主站在那裡,遙遙看着聶成祈遠去之時不捨卻又堅毅的眼神,還有那隱忍掙扎着的痛苦,直到那一襲白衫被紅色一點一點吞噬的畫面……
聶成祈卻是神色怔然地盯着那冰棺內早已逝去多年的屍身,滿眼情不自禁地溢滿了眷念與心疼……
他冰棺沿上,淚水不知不覺溢出眼眶。
“娘……”聶成祈自言自語地低喃了句,伸出手,似乎想要那冰棺內的女子,卻被冰棺的護陣彈回。
桑莫自是也聽到了這一聲低喃,不禁詫然地擡頭瞧了瞧宣綾靖與慕亦弦。
隨後,卻是默默定睛落在慕亦弦的站姿上良久。
在慕亦弦身邊那些年,他自問也算了解,此刻慕亦弦的站姿,分明是有意地將北彌長公主護在最全面的保護範圍之內。
桑莫不禁想起當日還在南喬時,他去與慕亦弦所提的那些話……
如此看來,他的推斷,竟是真的!
月寧郡主,北彌長公主,果真是……同一人!
意識到這一點,桑莫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宣綾靖,眉稍眼眸裡淺淺劃過一道釋然感慨的光澤。
雖不知是如何辦到的,但月寧郡主未死,太好了!
桑莫忽然俯身向着宣綾靖施了一禮,鄭重卻又無聲。
宣綾靖先是詫異,隨後想及慕亦弦之前所說的那句,“從南喬離開前,桑莫曾與朕說了一些關於雲夕玦與北彌長公主的事情……”,她便也明白了桑莫此舉何意。
當初的東淵之事,她心力衰竭而亡,桑莫都不曾來得及與她說一個謝字。
宣綾靖微微頷首,示意接下了他此禮,才微微蹙眉,掃視着周圍,“此地具體是何狀況?桑莫公子可有什麼發現嗎?”
桑莫神色不由也慎重起來,目光卻疑惑地落在了那蹲在冰棺前的聶成祈身上,“這地方的陣法,實在有些詭異,好像有什麼力量在吸取祈王殿下的生機……”
他此話一出,宣綾靖倒是詫然地瞧了他一眼,“你感覺不到這股剝奪生機的力量嗎?”
桑莫一驚,視線掃了掃她,又掃了掃慕亦弦,才遲疑地道,“長公主與東帝……也能感覺到這股吸力?”
宣綾靖點了點頭,看來,這命陣竟是隻針對他們這些身負帝氣與氣運之人。
可聶成祈又是爲何呢?
桑莫皺着眉,十分不解地盯着周圍,宣綾靖這才意識到他們此刻竟是感覺不到洞穴的震顫與晃動了,就地地河也仍舊汩汩的流淌着。
幻境各層的動靜,在這真實的層面中,竟是完全沒有反應。
一邊思索着爲何,宣綾靖一邊將有關此地命陣、剝奪帝氣、氣運以及凝洄村落封寂大陣的事情簡要地轉述告訴了桑莫。
他們二人探討着陣法,慕亦弦便是沉寂謹慎地注意着周圍的情況,而聶成祈神色悲切,讓人不忍打擾。
宣綾靖與桑莫探討良久,二人忽然異口同聲地道,“命陣運轉之力?!”而後,又同時驚疑地看向了聶成祈。
聶成祈感覺到鎖定在他身上的異樣,這纔有些怔然地擡起頭來,而此刻,宣綾靖這才發覺聶成祈整個面色隱隱有些發黑。
慕亦弦迅速將聶成祈拉離了冰棺,而那冰棺內驟然洶涌起一股滾滾的紅煙,隱隱似乎還傳出陣陣咆哮聲!
那紅煙不顧一切地向着被慕亦弦拉遠的聶成祈衝去,卻被護陣彈了回去,紅煙越發在冰棺內翻騰咆哮,恨不得將聶成祈一口吞下。
這靈蟲,竟然還妄想反撲!
宣綾靖狠狠睨了那靈蟲一眼,藉着這靈蟲的出現,宣綾靖與桑莫也終於確定了他們的推測!
她記得,師父之前也說過,風引穹這命陣,要借靈蟲的吞噬之力,才能更好的促進命陣的運轉,奪取他們身負的帝氣與氣運之力。
可如果,這靈蟲的吞噬之力,也需要其他之物激活促進呢?
否則,這靈蟲爲何會對聶成祈如此渴望,明明已經離開了它的幻境空間,竟然還試圖從聶成祈身上奪取生機!
此地的命陣明明只對身負帝氣氣運之中有奪取之力,可聶成祈竟然也能感覺到異樣的奪取之力,就只能說明是這靈蟲在暗中搞鬼了!
桑莫沉聲開口道,“看來,長公主所說的這命陣,就是依靠祈王殿下的生機來促進其運轉的了!”
宣綾靖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才忽然眉眼一凜,沉聲道,“先將祈王送離此地?”
桑莫頓了頓,才又點了點頭,“祈王不離開此地,怕是這命陣無法阻止!”
“好。”宣綾靖見桑莫同意,這才露出一絲笑容,看向了慕亦弦,不用言語,慕亦弦便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這樣的大陣中,強行驅離一個人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就算慕亦弦不懂陣,也能猜測一二,更何況當初在即墨郡的控心之陣中,桑莫便曾經將他強行驅離過陣法。
“小心些。”慕亦弦並沒有阻止,只淡淡叮囑了一句。
宣綾靖點了點頭,這才示意慕亦弦將祈王帶到她與桑莫中間。
當初即墨郡的控心之陣,只需桑莫一人便能夠強行驅離一人出陣,但此地陣法之高深,非他們二人合力不可!
叮囑祈王離開陣法後,小心照料自己安全後,宣綾靖與桑莫便同時耗損心血之力,開始繪製陣法。
眼下,命陣是他們從未接觸過的陣法,甚至就算是在這真實一界,他們也感受不到多少陣力存在,只能如此賭上一把了!
陣圖繪製完畢時,宣綾靖與桑莫同時一滴心血落在聶成祈的掌心,聶成祈便從這陣法之中消失了蹤跡!
聶成祈消失的同時,冰棺內傳來一陣重重的咆哮與轟鳴,震得整個冰棺表面都在輕微嗡鳴!
而整個洞穴內,更是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厲吼,“廢物!”正是風引穹的聲音!
“繼兒,放棄吧!”緊接着,更是傳來她師父悲憫卻又無奈的聲音!
而同時,整個命陣的反噬之力一瞬向着宣綾靖與桑莫襲來,二人一聲痛哼,同時吐出一口血來,更是面色慘淡蒼白至極,甚至連盤膝坐姿都難以爲繼,統統向後倒去!
慕亦弦匆忙將宣綾靖接入懷中,同時也扶住桑莫的摔倒之勢,將桑莫放穩在地,他才眉眼沉抑地盯着宣綾靖蒼白虛弱的面色,一邊強行渡氣,一邊關切問道,“好些了嗎?”
宣綾靖躺在他懷中,直覺一股闊別許久的熟悉感與溫暖漸漸涌了上來,讓她情不自禁勉強地勾出一抹安撫地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先前在靈蟲幻境內,她便已經耗用過一次心血之力,此刻接連損耗,自是虛弱至極,此刻,她已然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好在桑莫比她情況稍好,只是面色亦是蒼白至極,但此刻卻已經自行坐了起來,深吸了口氣,才斷斷續續地道,“長公主、東帝,現下可還能感覺到奪取生機之力?”
慕亦弦緊緊摟着宣綾靖,只有他自己知曉,看着宣綾靖這幅虛弱的模樣,他的雙手有些控制不住的輕顫。
上一世,她跳崖而亡,這一世,她曾在他懷裡生機斷絕,這一幕幕在他腦海裡反覆閃動,只讓他心有餘悸。
情不自禁地,慕亦弦緊了緊摟着宣綾靖的手,恨不得將這嬌弱的身體揉入骨血之中,好好護在懷中。
宣綾靖自是感覺到了腰肢那微微收緊的力道,疑惑地擡眸,對視上那雙幽幽如潭的雙瞳,不禁怔住。
那雙眸子裡,全全倒映着她的身影,瞳孔微縮輕顫,是她從未見過的害怕與餘悸,仿若她會再一次消失。
怔怔片刻,胸前間酸澀陳雜,讓她眼眶情不自禁一陣溫熱,她極力壓了壓,才勉強一絲笑容,探手撫在慕亦弦那俊朗的眉宇,柔柔道,“別擔心,我沒事。”
慕亦弦情不自禁回手握住那一隻按他眉宇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緊,溫熱的觸感從掌心傳入心口,才讓他感覺到這一世的真實。
他,真的找到她了!
宣綾靖感覺到手掌傳來的痛感,可她卻絲毫不覺得痛,反而滿心溫暖與感慨。
待得慕亦弦鬆開她的手,她才又將方纔桑莫的疑問重提了一遍。
慕亦弦細細感覺了一番,才道,“正在減弱。”
桑莫本是有些疑惑又感慨地瞧着這相擁一處的二人,驀然聽到這句回答,才連忙斂回神思,忙得道,“哦……太好了!長公主,我們賭對了!”
慕亦弦眉峰裡卻忽然浮現幾分涼涼的冷冽,沉沉盯着宣綾靖。
不用他開口,她也能明白他那擔憂與責怪之意,他們竟是在賭,竟沒有事先告訴他並無把握。
宣綾靖只好訕訕地勉強笑了笑,不禁感嘆,好在她此刻沒有力氣說話。
……
而在宣綾靖與桑莫將聶成祈強行送離的同時,身處幻境層面的聞人越,也正在想辦法破除幻境。
而此時,在這大紅冰棺內,亦是如同宣綾靖他們那真實一界一樣,紅煙翻滾咆哮,甚至比之宣綾靖那一層更是兇猛而劇烈!
整個本就在震顫的洞穴,因着這冰棺內的轟鳴與咆哮,更加簌簌地砸落着石塊與灰礫。
聞人越頭髮已然灰敗地再無一點生機,就連面色都已然黯淡無神,此刻正被驚楚等人扶着,才足以堪堪站立。
他的脣角,還殘留着未能擦淨的血跡。
整個洞穴已然要塌了一般,大塊大塊的石頭往下砸落着,可卻又如同幻象,無法砸在他們這些人的身上。
冰棺內的紅煙狠狠地翻騰着,恨不得想要衝出那冰棺將聞人越生生咬碎!
驚楚扶着聞人越一枚一枚拾起地上擺佈在冰棺幾角的銅錢,那銅錢上,還殘留着濃濃的血氣,似乎,還有極重的怒意煞氣。
聞人越剛一拾起銅錢,又是噗的被反噬的吐出一口血來。
“太子殿下,您沒事吧!”驚楚忙得將人牢牢扶住,才驚疑道。
聞人越此刻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只能微微地搖了搖頭,才顫顫地將銅錢與龜殼緩緩收入懷中。
沉默地休息良久,他才艱難地叮囑一句,“此界正在消退,小心些。”
驚楚衆人瞬間全神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