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一瞬間蔓延開來!
整片空氣像是被凍結,有一種難以紓解的窒息感悄然間堵在了心口。
“這是……交易?”慕亦弦冷冽地盯着宣綾靖垂下的眼瞼,情緒難明,冷漠至極地問道。
“殿下,可以這麼認爲。”宣綾靖視線緊緊盯着地面,固執地抿了抿脣,卻仍舊難以全然遮掩地逸出一絲淡淡的澀意胳膊上的痛楚這一刻無比清晰。
一瞬對話結束,沉寂再一次席捲而來。
而不遠處,無崖子驚疑的聲音卻忽然打破這一片沉寂,“怪哉怪哉,老婦還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毒!這毒在碗中的血液裡,竟然還在漸漸變濃,依老婦看,按這變濃的速度,怕是撐不過三日了!”
宣綾靖情不自禁想看向無崖子那邊,卻又聽慕亦弦再次冷冽問道,“若本王,不答應呢?”
宣綾靖垂在一側的手忽的無意識握緊,尖銳的刺痛感瞬間從手心蔓延開來,她才察覺到自己的緊張與在意,可她面上卻淡淡地溢出一絲笑意,雲淡風輕地擡頭,視線相接,輕聲道,“三日內,我會燭心鐲。”
“你在……威脅我?”慕亦弦整個人瞬間如同九幽寒潭,冷得刺骨生痛,雙目霎那更是如同萬里冰原,隱有颶風席捲其中。
“一命換一命,很公平,殿下以爲呢?”宣綾靖卻絲毫不閃不退,眸光堅毅而沉穩。
而後,宣綾靖發覺,慕亦弦整個人恍然又如當初北彌皇城下,那冷厲一瞥,滿身殺意驚天撼地,將整個城都籠罩在森寒的殺機死寂之下,而此刻,所有的冷厲森寒卻全全針對她一人而來!
宣綾靖刺痛掌心的指尖越發掐的緊,捏得整隻手的青筋在白皙的肌膚下格外醒目,好在她的手收在袖中,將她所有真實的情緒全全藏於不爲人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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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就這般,寂然的對視着。
宣綾靖視線微擡,溫和的陽光鍍在她薄如蟬翼的睫羽上,投下一片稀稀疏疏的陰影,嬌小白皙的面頰,殘餘的灼燙紅痕,在柔和晶瑩的光暈下,越發分明。
慕亦弦視線微垂,逆着光,整張俊美無儔的輪廓間寫滿了冷冽之色,本就純黑的雙瞳在幽暗陰影間,越發沉冽的死寂,卻不知何時,渾身四周已然獵獵蒸騰起一股不容置疑地凌厲威勢。
慕亦弦的寒冽,審視,宣綾靖的固執、堅毅,這一刻,盡顯無虞。
可定定瞧着那張嬌小的面容上斑駁間雜的灼燙紅痕,慕亦弦的視線卻不着痕跡地一瞬掃過那一隻垂在身側的左腕,恍然間仍能看見那血肉翻卷的恐怖傷痕。
思緒毫不自知地遊離片刻,眼波寂然一晃,又迴歸了死寂無波。
良久,慕亦弦終於沉冷地開口道,“公平,本王答應了。”
宣綾靖緊緊扣在掌心的手指終於緩緩鬆開,脣角卻極爲強迫自己的掛上了一抹欣然的笑容,她甚至作勢微微屈了屈身,讓自己的嗓音儘可能聽起來雀躍欣喜,“多謝殿下。”
可慕亦弦卻淡漠地可怕,比之初見之時的陌生更要寒冷無情,他撐着木桌緩緩坐了下去,視線再沒掃過她半分,將手腕上的燭心鐲褪下,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卻將本放在桌上的木盒,收入了自己懷中。
宣綾靖凝視着慕亦弦冷厲如刀的半側輪廓,心口說不清什麼滋味地鬆下一口氣來,抿抿脣,故作坦然地勾出一抹自我安慰的弧度,她纔拿起面前的燭心鐲,而後,一聲不吭地轉身回了房。
回房,合上門,她面上的僞裝才一瞬褪盡,自嘲地笑了笑,連飲了幾杯清水,她才終於壓下心頭的酸澀難受的情緒,將攥在手中的燭心鐲取了出來,仔仔細細地打量。
根據上一世的經驗,這燭心鐲上,所刻的花紋乃是靈藤蘭,其枝葉繁茂,滕曼叢生,故而整個燭心鐲上的花紋看起來十分繁複,脈絡交錯,枝葉多展,而刻在繁多枝葉間的花朵,正是打開燭心鐲內部機括的關鍵所在。
因爲這靈藤蘭的花朵極小,整朵花也不過黃豆大小,而因爲是雕刻,整個鐲外身本就是隨着枝蔓藤葉,凹凸不平,而花朵更是以極細的線條,勾勒出的整個花型,故而黃豆大小的花朵近乎鏤空的只餘輪廓,而被勾勒出的花心,就只剩下不過針眼大小的一個小點。
而正是這不起眼的一個小點,卻恰恰是打開燭心鐲內部機括的機關。只要用繡花針刺入其內,就能打開內部機括(類似現在手機卡槽打開方式)。
不過燭心鐲上花朵頗多,宣綾靖也是試了好一會,才終於打開。
輕微至無的一聲輕響,整個燭心鐲忽然對半裂了開,在每一半的末端,都有一段空隙,是精密機括契合的佈置所在,亦是放置解毒聖丸的地方。
宣綾靖將分成兩半的燭心鐲拿起來瞧了瞧,本是有些回味有關燭心鐲的記憶。
可下一刻,她微漾回憶的視線卻驟然一縮,陡然凝在其中一半燭心鐲之上,眼底波濤翻涌,久久難以平息。
因爲,慕亦弦的這隻燭心鐲內,竟然只剩一枚解毒聖丸,另一半空隙裡,是空的。
怎麼會……這樣?
宣綾靖只覺轟隆瞬間乾啞地難以成聲,只能在心口默默自喃。
思緒一瞬如同決堤的洪水,鋪天蓋地不由分說全全淹沒而來。那在覈心陣內一瞬劃過腦海的荒唐猜測這一刻,更是再難遏制地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緒!
——“燭心鐲最早,遺失至今是十七載!你們,也有可能!”
——“不知……最遲又是何時遺失?”
——“三個月之前。”
爲何會……如此巧合?當時在覈心陣內,她還在想是不是她太了……
可爲何,上一世,慕亦弦手鐲內的解毒聖丸給她用了一粒,而這一世,慕亦弦手鐲內的藥丸便只剩下了一粒……
又爲何,慕亦弦與她帶着燭心鐲的手腕上,都出現那似花似火的奇怪印痕?
這麼多巧合湊在一處,是不是真的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巧的,讓她尋不到理由再說服自己壓下心頭的這一股荒唐!
這一世的燭心鐲,難道……真得就是上一世他們視爲定情之物的那一對燭心鐲?
可爲何,她那枚燭心鐲,卻不在當初她的屍身之上呢?
宣綾靖只覺心口巨顫,就連心跳都隨之緊促起來,恨不得快到讓她的呼吸根本跟不上,隱隱只覺胸口憋悶的難受,控制不住地大口起來。
思緒轉得飛快,以至於她的頭都隱隱有些脹痛起來。
她竭力的按了按額角,腦海中,卻陡然劃過一道亮光,讓她呼吸都猛然一滯,停頓了半息。
師兄?!
——“我當日在陣中柳樹河邊發現了……阿靖的屍身後……”
她記得,當初清合渠上,師兄所發現“她”屍身的地點,亦是那顆柳樹河邊……可在她出現以及素鳶闖入,到“她”的屍身因爲陣外的變幻從柳樹邊消失時,根本沒有出現過師兄的蹤影,那隻能說明,阿越師兄是在她之前,發現了“她”的屍身……
如果她手腕上真的有上一世的燭心鐲,而又被師兄取走的話,那那枚手鐲上,極有可能仍刻着“慕亦弦”三個字……
如果真是如此,那似乎,一切都能順理成章地說通了……
比如,上一世明明不知曉燭心鐲的師兄這一世奇怪的知曉了……
又比如,師兄懷疑慕亦弦手中有另一枚燭心鐲……
至於師兄爲何會認出燭心鐲……宣綾靖思緒微微頓了頓,回想起那祭司問及她師父的問題……
她心頭悄然拂過一絲疑惑的猜測……
也許,她師父對燭心鐲也有所瞭解,告訴了師兄,故而,師兄才知曉了燭心鐲的事情。
可就算理清了這一切,宣綾靖心頭卻更加沉重的難以,如果這一切真如她此刻所想這般順理成章……
那豈不是,太過荒誕?
燭心鐲被她從三年後帶到了三年前這個時間段倒還說的過去?
慕亦弦手腕上那存在了十多年的燭心鐲,又如何解釋?
思緒雜亂的可怕,卻根本停不下來,地轉動着,回憶着,辨析着,這一世、上一世,她與慕亦弦相處的點點滴滴……
最終,腦海裡的畫面,定格在了即墨郡那晚,慕亦弦森寒冷厲地目光與不容轉圜的殺意之下。
那時,慕亦弦對北彌餘孽,對“她”,若非是偶然從她口中出現“燭心鐲”三個字,依慕亦弦不死不休地決然,那蝕骨燭心、千刀萬剮的凝實恨意,那沉字斷金,滅絕一切的狠戾,絕不可能放任祝勐他們安然離去。
宣綾靖心緒緩緩定了定,終於尋到一絲可以說服自己壓下方纔那種荒誕想法的證據……
慕亦弦,確確實實,是恨不得她去死,甚至不得好死的……
這一切,也許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宣綾靖默默在心底念着這一句,似在說服自己,又似在安撫自己,直到,忽然聽到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才慌得一頓,忙得將燭心鐲飛快扣合成原狀,又將繡花針藏了起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無崖子滿臉不耐煩地站在門口,手中,還端着一碗藥湯,遞到她面前,憤憤說了句,“喝了,治胳膊的。這藥膏,既然醒了,就自己塗。”
說完,不待她應聲,就轉身離開了。
宣綾靖知曉無崖子前輩面冷心軟,不由地抿脣,起身站到門口,對着遠處的無崖子喊了喊,說了聲謝謝,而後,又無聲無息地,默嘆了一句抱歉。
無崖子前輩有一條規矩,那便是不能入宮爲官,那況晉函總歸是因爲她的佈局,才離開了他師父身邊,又違背師命,進宮做了御醫。今天的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