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意外的,這一日,終於到了連安王與楊菁闕大婚的日子。
而這一天,天空竟然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寒簌簌的,落在脖頸,透骨的涼意,好像在預示着會發生什麼讓人寒慄不已的事情。
連安王府紅綢滿府,賓客滿堂,太后與蕭太妃高坐上位,滿面喜色。
而連安王一身正紅大氅,俊逸非凡,玉樹臨風。此刻,他正喜笑顏開地招呼着來賀的賓客,也正等着出發迎接新娘子的時辰。
慕亦弦只親自來送了賀禮,便不喜這些熱鬧,先行回了府。
太后趁人不注意時,力求穩妥地再次問了問儺娘,“哀家要的是,萬無一失,切莫出了差錯!”
“是!”儺娘俯首應了聲,面色神色也嚴肅了幾分。
太后這才眸底寒色一轉而逝,最後只餘面色的喜色。
而宮中,欣沐軒內,宣綾靖默默瞧着窗外簌簌飛舞的大雪,忽然有一種身處北彌的錯覺。
東淵多風,北彌多雪,這般大的雪,在東淵實在是少見。
素鳶瞧着如此熟悉的大雪,神色都浮現了幾分愉悅,欣喜道,“小姐,您看這雪,多像北彌的感覺。”
宣綾靖柔和回以一笑,纔回過神來,默默算了算時辰。
她不能出欣沐軒,故而也不知外界的情形,但按時辰來算,太后和蕭太妃應該已經前往了連安王府,也就是說,此刻在宮中,掌權之人只剩了年幼的稚子皇帝,再無旁人。
而她自從想到了當初王恆之屍體被莫名其妙搬到學子府,最後卻歸咎於他老母親不甘心那件有些奇怪的事情後,將那件事與楊國公府那晚的事一起聯繫起來,她便可以肯定了太后的計劃!
而她按兵不動地等了這麼多天,等得,便也是這一天。
尋常,擔心太后、太妃會隨時傳召她們,她不敢讓素鳶悄悄離開,而今天,宮內無人主事,也就不會有人會突然傳召她們。
按着上一世的記憶來看,方長玥與李世旋應該就在今日晚上甦醒,可若等到那時,只怕太后的計劃早已順利完成!
太后若想聲勢浩大,讓連安王一敗塗地,定會將時辰定在拜堂吉時的黃昏時刻。
而若是太后順利完成了一切,那她特意想要營造了勢均力敵,多敗俱傷,以致東淵大動干戈的局面,就真的會被太后打壓的再次偃旗息鼓了!
如今蕭國老回都,靜穆王聲勢如日中天,連安王若能聯合楊國公府,再取得那一紙金帛,這纔是她想要的,勢均力敵,然後大動干戈的場面。
若是影響不大,又如何才能傷筋動骨呢?
又如何,才能讓她順利催動布了五年的計劃呢?!
宣綾靖剛與素鳶說完,讓她悄悄離去的計劃,就聽素鳶爲難地道,“小姐,外面侍衛中前幾天突然換來了一名高手……本來小姐說不讓我擅自離開去找臭小子幫您,我也就沒和您提這事……”
宣綾靖黛眉陡然一蹙,竟然換來了一名高手?
誰的人?
太后將她困在了宮中,還仍舊不放心的暗藏高手盯着她們?
一時間,她原定的計劃竟然受了阻,讓她不得不令做打算!可現在這時候,該如何不動聲色讓素鳶離開呢!
素鳶能不驚動原先的禁衛悄悄潛出宮去,可不代表不會驚動那不知是誰安插在門口的二人,莫名其妙有一名宮女悄悄潛出宮,怎麼說也會惹人起疑吧。
宣綾靖眸色漸漸轉深,腦海中飛速思考着辦法,她一邊沉吟,一邊往書房走去。
到了書房,她才說了一段話,讓素鳶寫在了紙上,又叮囑素鳶如何處置。
素鳶楞楞地看着紙上長公主說她寫下的那一句話,方纔長公主還只是與她說了出宮之事,具體內容尚未交代,可看着此刻紙上的兩句話,她滿心困惑與驚疑不定!
長公主爲何讓她寫下這樣兩句話?但此刻顯然時間緊迫,長公主明顯也在思量出宮之策,素鳶便也只能暫且按捺下驚疑。
宣綾靖緩緩臨窗坐了下來,怔怔瞧着窗外簌簌飛舞的大雪,神思漸沉。
現在離黃昏尚足一個時辰,連安王迎親的隊伍應該正啓程往楊國公府出發了,甚至就連真正的楊菁闕,恐怕都已經被太后“解救”出了苦海……
不論如何,她必須想個辦法,讓素鳶將消息傳出去!該如何纔好呢?讓況太醫代勞?
宣綾靖怔了怔,如若素鳶不便,恐怕就只有讓況太醫代勞了!而若想要讓況太醫前來欣沐軒,恐怕,也就只有心疾發作纔可……
若用這個辦法,恐怕素鳶寧願自己冒險離宮吧……
而且況太醫雖然出宮比素鳶要方便,可要不露蹤跡地將消息傳到連安王手中,卻不比素鳶靈活。
宣綾靖忽的有些遲疑,而就在這時,殿外突然有悉悉索索地腳步聲傳來。
素鳶神色一緊,瞬間攔在她身前,換作提防姿態。
而那悉索的腳步聲一路走入正殿,又合上了殿門,而後一路躡手躡腳走入了他們所在的內殿!
掀開隔簾,露出一張滿面賊笑的臉來,雙目提溜轉動。
羅成!
素鳶蔑了一眼,呵斥道,“你進來做什麼,滾出去!”
“唉喲,脾氣真不小!”羅成再不見絲毫阿諛奉承的低姿態,雙目淫邪,肆無忌憚地在她們身上掃着,面上滿是猥褻的笑意。
素鳶一怒,順手拿起一個東西砸了過去,羅成躲之不急,捎傷了額角!
頓時大怒,雙目冒火,“你們都被太后禁足了十天了,我已經打聽過了,那方長玥和李世旋倒現在還沒有半點好轉,太醫也都束手無策,你們,恐怕沒幾天命活了吧還敢囂張!”
“雲姑娘,在北彌時,我就想你想得緊吶,反正你也快沒命了,不妨成全成全我一片癡心吧”
“放肆,就你這人模狗樣的,還敢肖想小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小姐在北彌就繞過你一命,你竟然絲毫不知悔改!”素鳶怒道!
素鳶所說的,正是阿玦當初的遭遇,這羅成竟然趁着慕亦弦圍城,雲凌率羣臣在城門遞降書時,狗膽包天,闖入雲將軍府,意圖對阿玦行不軌之事,被府裡丫鬟發現阻止,羅成逃跑時,她暗中吩咐素鳶去殺了他,哪知他一路向着城門跑去,使得素鳶不敢輕舉妄動,才讓他逃了一命。
到了東淵,顧及阿玦的名聲,她也不再提及此事,本以爲這羅成會長些記性,沒想到他竟然變本加厲!
宣綾靖眸中殺意頓時閃爍不已,便聽羅成絲毫不懼素鳶呵斥,反是陰邪一笑,語調越發輕佻放浪,一邊淫笑不已地往前走,一邊吊兒郎當地道,“我當然悔改了在北彌,是我心慈手軟,才耽誤了時間,才讓人壞了我們的好事,今天,這偌大的皇宮無人主事,這宮裡的丫鬟也都被我迷暈了,雲姑娘,再沒人能壞我們的好事了”
說着,他從袖中取出一物向着素鳶撒去,眼前瞬間白茫茫,素鳶立刻屏住呼吸,剛要出手反擊,被莫名,被宣綾靖悄悄扯住了衣袖!
素鳶不解回頭,便見長公主眉眼深晦,無聲說了四個字——“趁亂離宮”,素鳶神思一僵,而後沉沉點了點頭。
隨即,在羅成越發淫邪放肆的笑意中,素鳶假意中招的昏了過去!
羅成又將少量的粉末撒向宣綾靖,宣綾靖躲避不及,稍有中招,便覺得頭有些昏沉,嗓音無力,立刻故作慌急地往殿外跑去,一邊跑,一邊想要呼喊,卻被羅成伸手捂住!
素鳶躺在地上,神色焦急緊張,生怕長公主計策還未達成便遭了羅成的暗算。
宣綾靖手心緊握,以痛楚保持着清醒,狠狠咬住羅成的手,奮力往殿外跑去,故作逃跑之狀,其本意卻是爲了將羅成帶出內室。只是因着吸入了少量的粉末,她的神思雖因手心的痛楚維持着清醒,但腳下步伐卻有些遲緩無力。
素鳶雙拳緊握,滿是憤怒!可想及長公主的吩咐,她卻只能眼睜睜看着!
而等到長公主終於跑出了內殿,也將羅成引出了內室後,素鳶才眉目陡然一寒,迅速起身,躲到窗口邊,撩開隔簾,用一顆石子將長公主與羅成所在的正殿的花瓶擊碎倒地!
“砰!”的一聲脆響,緊接着宣綾靖故意撞到桌椅,茶盞碎了一地的聲響,屋外的侍衛終於聽到了動靜,在那些侍衛神色有些遲疑地不知該不該進時,其中有一名侍衛卻已經迅速闖入了殿內,一見殿內的情形,立時出手擊暈了羅成,而宣綾靖見狀,也終於不敵藥力,昏了過去!
此人,正是阮寂從暗中安排而來的人。
其他侍衛見有人領了頭,便也都飛速衝了進來,見着這幅景象,神色大驚不已,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的領隊竟然如此色膽包天!
而素鳶,在那侍衛闖入殿內,被眼前所見驚住的一瞬間,便已經輕手輕腳地從內室開着的窗口飛速離去。
……
素鳶一路疾馳,躲避人影,飛速離開了宮內,從簡的換了身裝束後,便直奔長公主叮囑的連安王迎娶,必經的道路而去!
而此刻,大紅的八擡大轎已經一路從連安王府吹吹打打,熱鬧非凡地穿街走巷到了楊國公府,又接到了新娘子,正喜氣洋洋的返程中。薄薄的一層雪花積落在喜氣喧天的轎頂上,卻平白減了幾分喜氣,多了幾分寒意。
一路繁華,羨煞了滿盛都女兒家的眼。
素鳶剛一落腳,便神色緊張地顧不得大口喘息,直直盯着街道來!
長公主吩咐,讓她要將那紙條在完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交到連安王手中,如今時間緊迫,她也來不及再多做安排,只能單槍匹馬了!
而此刻,盛都郊外臨近城門不遠處,幾名侍衛打扮的人也正將真正的楊菁闕假裝救出,正道,“楊姑娘,連安王看守的太嚴密,主上只能命我等趁今日亂局,才能將您救出,這段時間,實在是委屈楊姑娘了!”
楊菁闕滿面蒼白與狼藉,只得就近用河水洗了洗臉,才感謝道,“多謝你家主上出手,不知你家主上是?”
那侍衛爲難頓了頓,才道,“我家主上並不想與連安王爲敵,只是以往受過楊國公恩惠,這此才藉此報恩,就不告知姑娘了。今天,是連安王和那假的楊菁闕大婚,與楊國公府聯姻的日子,楊姑娘還是快些去告知楊國公真相,以免被連安王玩弄於鼓掌吧!我家主上本想告訴楊國公真相,可沒將您救出,楊國公怕是也不會相信,所以也只能等將您救出的今日,由您親自去向楊國公解釋了。”
楊菁闕聽說自己爹爹被連安王如此戲弄,頓時怒由心起,也不待那侍衛再次催促,滿目恨怒交加,“多謝幾位,我立刻就趕往連安王府,一定要阻止他,竟然如此對待我,戲弄於爹爹!”
說罷,便向着城內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