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寂靜無風,很是平和。
宣綾靖蓋着一條柔軟的錦被,躺在庭院裡的藤椅中,微微輕晃着。
白晝時,已經將對陣法所有的研究進展都告訴了慕亦弦與桑莫,想必很快,桑莫就會悄悄前往凝洄樹林一趟。
至少也要等到桑莫從凝洄樹林回都,他們纔會繼續研究陣法。
接下來的幾日,她也可以稍稍清閒些,好好養養神了,這幾日,素鳶的擔憂,她不是不曾看在眼裡,可一日不弄清楚燭心鐲的問題,她一日,都不能徹底放下心來。
也許,需要放下的從來不是燭心鐲吧……
宣綾靖有些無謂地笑了笑,卻也不再深究自己內心究竟執意的是什麼了。
這一世,就讓他們都過得單純些吧。
宣綾靖平和的仰頭看着夜幕中的繁星點點,明日,看來是個好天氣呢。
輕輕感嘆一番,她才合上雙眸,在藤椅的輕晃中緩緩放鬆了神思。
第二日,果真是個極好的天氣,溫度正好的陽光懶洋洋打在身上,有一股舒適而溫暖的氣息。
宣綾靖坐在一旁,靜靜看着素鳶與衾香忙着將屋裡的被子取出來曬,竟莫名感覺有一股愜意自在。
等到衾香與素鳶忙完,她纔將他們二人喚來,懶怠地隨口道,“近日可有什麼事情嗎?”
衾香道,“還有幾日,蕭太妃與蕭國老應該要從南喬回朝了,宮裡應該會準備一場接風宴,郡主應該也在受邀之列。”
“哦?”宣綾靖挑了挑眉,這人她上一世只有過一面之緣,也是她與蕭國老從出訪南喬回朝的那一次。而後,蕭太妃便整日呆在蕭府,深居簡出,禮佛度日,常侍蕭國老(蕭太妃的父親)身側盡孝。
雖是知道這人,宣綾靖還是故作茫然不解地繼續問道,“太妃?”
太妃這個封號應該是給予皇帝父親的妃子的。可如今小皇帝的生父誰人不知,乃是鎮南侯方家已經病逝的世子方長風,怎麼可能會有太妃呢?
衾香聽聞她疑惑的念着“太妃”二字,也以爲她是有些迷糊了這蕭太妃的身份,忙得解釋道,“這蕭太妃其實是靜穆王殿下的母妃,按着輩分說,應該尊上一聲太皇太妃纔是,不過,當初先皇病逝,皇上繼任帝位後,太后便遣散了後宮先皇沒有子嗣的嬪妃,而剩下的便只剩下蕭太妃了。太后本是要封她爲太皇太妃的,但蕭太妃卻拒絕了任何封賞,請求回府常伴青燈。所有現在就只用太妃來以示對先皇的尊重了。”
“原來如此。”其實衾香所說的這些,宣綾靖大抵都是知道的,但此刻,衾香說完,她還是故作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才又繼續道,“那蕭國老呢?”
衾香又道,“蕭國老正是蕭太妃的父親,也是靜穆王殿下的祖父。當初先皇在世時,蕭國老在外,是替先皇執掌學子府以及科考之人,在內,又是諸位殿下的老夫子,頗得先皇倚重,所以蕭國老年邁歸隱時,先皇被賜封了他國老的譽稱。”
宣綾靖又是點了點頭,卻又暗暗笑了笑。
蕭國老執掌學子府以及科考,那些年新晉的官員都可以算是蕭國老的門生,而這些人,這些年怕也在朝中到了砥柱之流,形成了一股不弱的朝堂勢力。而這,就是靜穆王在朝中的依仗勢力了。
這些人,最少也佔了整個朝廷的三分之一,而剩下的,則是連安王與太后的支持方了。
三足鼎立?
宣綾靖好笑地挑了挑眉,好似也說的過去。
整個朝廷,好像完全沒有慕亦弦的什麼事情,也難怪就連靜穆王和連安王都說他孤寂無爭。
若不是十五萬黑鐵衛掌控在他手中,只怕這東淵的整個朝廷根本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是以,無論是太后、連安王還是靜穆王,雖是忌憚慕亦弦手中的兵力,可卻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慕亦弦會鎮壓一切,走上帝位。
宣綾靖忽然又回想起上一世,慕亦弦執着她的手,雲淡風輕般的拿下這東淵帝王之位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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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爲帝,無人再敢傷你分毫。”
宣綾靖忽然有些回味地擡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看着,陽光從指縫間透過落在眼睛上,她不由躲閃地眨了眨。
這一世,怕是再也不會見到這一幕了吧。
有些複雜地勾了勾脣角,宣綾靖才又放下手來,默默閉上了有些酸脹的雙眸。
休息了片刻,她才又睜開雙眸,衾香與素鳶仍舊候在一旁。
“對了衾香,聽說連安王與楊菁闕的婚期定在下月初十?那也只剩不到半個月了,你可知道連安王或是楊菁闕有何偏愛之物?你去挑些合適的禮品,到時候提醒我一聲。”
“是。”衾香應了聲。
宣綾靖才又繼續閉眸休息。
剛要在懶洋洋的陽光中昏昏欲睡之時,管家忽然來報道,“郡主,府外有人求見。”
“何人?”宣綾靖閉着眸,懶怠地問道。
“是靜穆王的幕僚,北曄公子。”
他來做什麼?宣綾靖暗暗蹙了蹙眉,才道,“將人請去花廳奉茶,我即刻就到。”
管家退去後,宣綾靖才緩緩挪步前往。
到了花廳,尉遲曄正溫和優雅地飲着茶,神色悠閒自在,可在那副自在之下,她有一瞬感覺尉遲曄氣息似乎有些急,再探,卻又無蹤可尋,似乎錯覺。
蹙了蹙眉,她開口道,“有何事嗎?”
待旁人全被屏退,尉遲曄才收了面上的輕鬆之色,謹慎道,“郡主之前不是提醒過我小心謹慎的那件事嗎?近察覺真的有人在調查我……不僅是我,我去宮裡太醫院取藥時,也感覺有些不對勁,況太醫身邊似乎也有人在暗中調查……是不是……被察覺了?”
宣綾靖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只是之前發生了一些事情,可能讓他起了疑,但並沒有準確的消息,現在,恐怕只是在全面篩查五年內新入盛都的人……不必着急,盛都來往人員本來就多,調查五年內的人猶如大海撈針……不過,他身邊有一個極善發現細枝末節的人,所以切莫自亂陣腳,留下痕跡。”
“嗯。”尉遲曄這才略略寬心地點了點頭,隨後才又道,“這五年,計劃的佈置在各處暗中差不多都已經完成了,只等最後的一步了。若是已經被……懷疑了,爲了安全起見,您不妨先……”
“不可。”尉遲曄話還未說完,宣綾靖便已經知道了他想說什麼,立時出聲打斷道,“那件事,你們誰知道該如何形成最後一步?”
“您可以告訴我啊,由我來完成。”尉遲曄沉聲道。
“此事關係重大,條件限制更多,只能由我來親自促成,尉遲,你不必再勸我,我知道,你和素鳶一樣,都是擔心我這幅身體會撐不下去,這話我已經告訴過素鳶,不妨今日也和你說一次,相信我……頂多四五個月,大事可成,回程可期。”
“真的?”尉遲曄眉眼一亮,從未有過如此認真地問道。
“不錯。”宣綾靖含笑地點了點,清透的眉眼間盡是智珠在握。
瞧了瞧素鳶,見着素鳶也點了點頭,尉遲曄這才終於稍稍放下心來,而後才又感嘆道,“若能這麼快,那郡主您的身體倒時也能好好調養了。我也不負父親和先帝所託了。”
“這些年……確實辛苦你了。”宣綾靖聽他突然提及五年前的事情,瞧了瞧尉遲因咳疾折磨,這些年明顯憔悴了許多的模樣,不由感嘆道。
“長公主言重了!”尉遲曄眸底沉色轉瞬即逝,而後突然正色地回了她一句,卻不是再喚她郡主。
宣綾靖因他的稱呼神色稍愣,不曾注意到尉遲曄眸間剛剛閃過的沉色,但她知尉遲曄突然用這個稱呼,明顯是在表示他的認真,也在提醒她,這是他作爲北彌臣子的責任,便也不再多說,只溫和地回以一笑。
片刻,尉遲曄面色才稍稍隨和,卻又開口道,“還有一件事……方纔,伶顏姑娘爲上次拒絕靜穆王殿下邀請之事前來致歉,在府上爲殿下撫琴了一曲,藉着送她離開的機會,我問過他一些關於上次九曜手令的事情……”
“伶顏怎麼說?”雖然知道手持九曜手令的人是阿越師兄,但她也有些不解師兄怎麼會聯繫九伶樓。
尉遲曄眼眸沉了沉,泛起一分疑惑,道,“伶顏說,那人行動也十分謹慎,那次未能見到之後,那人又尋了另外的途徑與她見過了,而那人只讓他們給樓主傳一句話。”
“什麼話?”宣綾靖蹙了蹙眉。
尉遲曄搖了搖頭,“我與他都是執九曜手令,並不能探查詳細的內容。我擔心他會對我們有什麼影響?”
“不會的,這事你可以放心。”宣綾靖肯定地點了點頭。
師兄的目的也是爲了幫她復辟北彌,不可能會從中作梗。
對於她的肯定,尉遲曄愣了愣,才陡然回過味來,道,“郡主你和那人……認識?”
“算是吧。”宣綾靖有些遲疑地應了應,想起阿越師兄對她而生的那一股寒意,她有些澀意地抿了抿脣,才又道,“不管如何……他的目的和我們不會相悖的。”
聽見她突然又有些遲疑的聲音,尉遲曄頓時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待看她的神色有些遊離不屬的模樣,便也沒有立刻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