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十年以後,蘇小小的這次婚禮還常常爲大邑都的城民們提起。
提起的時候大多數的人都忘記了新娘子的模樣,記得的是來迎新的新郎倌的病容。
太子宣承燁是躺在一頂軟轎裡來迎娶自己的嫡妃,他的癱病竟然在訂親後變得越發嚴重起來,竟然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蘇小小端坐在大紅色的喜轎內,耳邊可以聽到外面傳來的圍觀的大邑都城民的各種驚歎聲。
“哎呀!這麼多少嫁妝,這麼氣派的婚禮可惜嫁給一個癱子!”
“蘇大小姐的命也真不是一般的差啊!打小就剋死了母親,現在又嫁給一個癱子!”
“是呀!這樣的婚事,就算是將來要當皇后,也不樂意!誰願意一輩子陪着個癱子呢?”
各種議論聲象潮水一樣涌入她的耳膜,以至於到後來,她恨不得在耳朵裡塞進兩團棉花,這還只是結婚呢,若是以後,蘇小小覺得自己肯定會成爲大邑都城人茶餘飯後的最佳談資。
解決這一切的辦法就是儘快地把宣承燁的武氣提升到十級,讓他儘快登基,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後來個金蟬脫殼之法,蘇小小就能夠自由自在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喜轎在大街上走了很長一段路程,長得蘇小小都快要睡着了,周圍的人聲喧譁安靜下來,好象進入到了一個僻靜街道。
頭上的金花鈿重得象塊石頭,把蘇小小的腦袋拼命往下壓,身上的胸衣也有些緊,束得她難受。
終於轎子停了下來,外面傳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禮事太監不男不女的聲音在鞭炮的噼啪聲停止後響起來:“新人到!”
尖細的聲音象尖利的金屬劃過玻璃,蘇小小一縮頭,只覺得渾身汗毛倒豎起來,她苦笑,怎麼不象是新娘子,倒想是上斷頭臺的感覺?
轎簾被人撩起,蘇小小趕緊把蓋頭遮了下來,一股清新的空氣從簾外鑽了進來,蘇小小想要站起身來,才懊惱地發現自己手足發麻,竟然站不起來了。
蓋頭下出現兩雙手,一箇中年婦人的聲音:“太子妃娘娘,來,讓奴婢扶你!”
蘇小小几乎是被人半架半拖的攙出了喜轎,中年婦人架着她跨過火盆,沿着鋪着紅色錦毯的道路往前走去。
蓋頭在蘇小小的眼前晃來晃去,她只能看到周圍有許多的腳,穿着各色的鞋子,踏在漢白玉的石階上。
各種聲音象潮水一樣涌過她的耳朵,又退去,她有一種做夢的感覺,機械地順着喜婆手上的力度做着各種動作。
拜天地,拜高堂,拜夫婿。一步一步地走過全程,蘇小小又被人攙進了洞房,坐在了鋪着大紅色鴛鴦戲水絲毯的牀邊。
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蘇小小伸手想把蓋頭掀起來,一雙手伸過來壓住了她的手,“小姐!”碧桃的聲音響起來:“奴婢聽說這個蓋頭需得要新郎倌來掀才行,不然的話會不吉利!”
“唔!那有什麼關係!”蘇小小再也忍不住,一把將蓋頭撩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豪華
無比的臥室,紫檀木雕成的傢俱,豪華氣派卻又內斂,因爲喜事的緣故,窗戶上貼着大紅的喜字,帳簾紗幕均是深深淺淺的紅色。
蘇小小的大紅色的嫁妝箱籠蓋着紅布,貼着大大的喜字放在屋角。
碧桃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對襟窄袖,站在自己身旁,眼睛裡閃着喜悅的淚花。
這次出嫁,蘇小小便只帶了碧桃做陪嫁丫環,把翠竹院仍然交給蘇勇和蘇豪看管和打理。
蘇小小站起身來,向外走了幾步,只見屋外是一間書房,房裡筆墨紙硯,各種書籍汗牛充棟。
屋外太陽西斜,竟然已是下午時間。她又退回來,重新坐在繡着一百朵蓮花的牀上,手指無意識地在蓮花上畫來畫去。
一百朵大小形態各異的蓮花,間或露出荷葉下面的一節節珠圓玉潤的藕結,這取的是“百蓮好合,佳偶天成”的意思吧!
蘇小小在心裡嗤笑,不過是各取所需的結合,偏偏還要搞出這麼多的噱頭,倒真是讓清醒的人生生看了笑話去。
碧桃看蘇小小的臉帶微笑,溫柔地撫摸着牀上的錦毯,只當她出嫁歡喜,便也真心爲她高興。
碧桃突然跪倒在地,從懷裡掏出一隻荷包來:“今天小姐大喜的日子,碧桃也爲小姐真心高興,雖說太子身子骨不太方便,但是畢竟是太子!小姐好歹是有了自己的家,從此以後便當家做了主母,再也沒有人能欺負小姐了!”
“碧桃看小姐一直對這親事也不怎麼上心,還以爲小姐對這門親事不滿意!這是碧桃爲小姐做的百子千孫荷包,祝願小姐早生貴子,和太子殿下百年好合,萬事如意!”
蘇小小被碧桃一打岔,瞪大眼睛看了碧桃一會兒,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碧桃,你說些什麼呢,早生貴子什麼的,不太早了些嗎?”
她接過碧桃的荷包,只見上面繡着一個胖乎乎的穿肚兜的胖娃娃,身邊圍繞着數個小一些的娃娃:“繡得真不錯呢!謝謝你,碧桃!”
聽前院傳來的喧鬧聲絲毫沒有減弱的兆頭,蘇小小嘆口氣:“這些人要鬧到什麼時候?我餓了,碧桃,你可有吃的嗎?”
碧桃看了看天色,從自己所帶的包袱裡拿出兩個餅來,遞給蘇小小:“聽安嬤嬤說,今天可能會一直鬧到半夜,安嬤嬤怕姑娘會肚餓,特意讓我帶了幾個餡餅在身上,小姐若是餓了的話,就先墊個底吧!”
“好!”蘇小小點點頭,接過餡餅來,就着桌上的涼茶吞了一個進去,只聽得外間傳來一個婆子的聲音:“太子妃殿下,奴婢奉太子的命令給您送些吃食進來。”
蘇小小纔來得及回到牀邊坐下來,重新把蓋頭蓋在頭上。
只聽見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來,從蓋頭下望出去,只見一名身穿絳紅花裙的婦人一馬當先,指揮着身後的數名丫環僕婦把一些杯碗盤盞放在桌上。
婦人領着丫環僕婦們向蘇小小行了個禮說:“奴婢是太子殿下的乳母,太子殿下喚奴婢桂嬤嬤!”
“桂嬤嬤平身免禮!”蘇小小蓋着蓋頭,用一種平穩的腔調說
。
“多謝太子妃殿下!”桂嬤嬤又向蘇小小行了禮,便要轉身退下,蘇小小衝着碧桃指了指放在屋角的自己的妝奩盒。
碧桃走過去,從裡面拿出數錠銀子來,給每個丫環僕婦們一錠銀子,桂嬤嬤卻是一錠銀子加一枚金錁子。
“這是太子妃賞給各位的!大家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太子妃最是公平心善,你們好好做事,自然不會有虧待各位的地方!”
桂嬤嬤等接過銀子躬身向蘇小小行了一禮,便陸續走了出去。
出得門去,桂嬤嬤低頭看了一眼手裡足足五兩重的銀錠和金錁子,心道:衆人都說蘇家大小姐是個傻子,怎麼看不出來呢?做起事來伶伶俐俐,可看不出來傻啊?以後這太子府裡就是她來當家了!自己年紀也大了,只要毛貴妃同意,願意放自己回鄉去,真的想早一些回去啊。
太子畢竟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啊,一直這樣做,心裡有愧啊!桂嬤嬤嘆口氣,這些年來,自己在良心和利益之間掙扎不休,雖然錦衣玉食,卻早早得顯得蒼老了許多。
屋裡,碧桃攙着蘇小小來到桌邊坐下,面對一桌的佳餚,碧桃突然宛爾一笑:“太子殿下還真是細心呢,他在前院應酬,卻也沒忘記小姐餓着肚子呢!”
蘇小小也笑笑,把剛纔碧桃所給的那枚燒餅收到一旁去:“早知道會有這桌大餐,我們也不用啃這冷燒餅吧!”
碧桃也笑:“安嬤嬤也是老人了,估計她也沒見過這麼疼人的新姑爺,若是安嬤嬤知道有這一出,那是斷斷不會讓我揣燒餅的!”
蘇小小吃了點東西,仍然坐到牀邊上,碧桃把蓋頭放下來給她蓋好。
小小隻覺得頭項被花鈿壓得生痛,卻還是不敢卸下,將頭支在牀邊等着太子,她今天本來起來得早,到了現在早已乏得不行。
頭一下一下地點下來,重重地砸在牀頭,又把蘇小小給晃醒過來。
擡頭起來一看,只見屋裡早已點上了紅燭,燭光搖曳中,屋外竟然全黑下來。前院紅光隱隱,映紅半邊天,竟然還在熱鬧中。
蘇小小站起身來活動了下筋骨,門外走進來一名大丫環,穿紅掛綠,衝着蘇小小福了福說:“太子殿下還在前頭應酬,他讓奴婢帶話回來,請太子妃早些歇息!”
“哦!”蘇小小一怔,她記得這洞房夜好象不管如何遲,新娘子也都得等着新郎倌回來,他們還有一個重要的手續呢,而且這蓋頭不也得太子來挑嗎?
這算是什麼?是想要讓蘇小小一個人獨守春宵嗎?這個大大的下馬威可真是不小!
蘇小小沉下臉來,心道:我還偏就不睡了,就在這裡等着你回來,禮儀套路我們都要走個遍!
她坐回牀上,把紅裙和蓋頭理好,倚在牀頭上,等着自己的新婚夫君宣承燁。
恍惚間聽到外間更聲敲了三下,門外傳來急急的腳步聲,接着“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來。
一股涼風吹了進來,夾雜着夜來香的花香。
“參見太子殿下!”碧桃急急地跪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