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沿着長廊前行,走到盡頭,是下垂的重重紗幕。從紗幕後冒起嫋嫋的白煙。
蘇小小輕輕掀開紗幕,只見眼前是一汪清澈見底的碧水,水池不算大,數米見方。
溫泉池裡泡着一個人,一個年輕的男人。
從蘇小小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仰着頭,雙臂攤開來,向兩側伸展着,淺棕色的膚色,一頭又黑又亮的頭髮散開在水裡。
蘇小小吃了一驚,頓時停住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男人動了動,說:“過來,給我澆水!”
蘇小小怔了怔,不知道自己是該上前還是該後退。
也許是因爲蘇小小一直沒有行動,男人有些奇怪地轉過頭來,他碧色的眼珠落到蘇小小的身上,臉色暗了下來。
“怎麼是你?”呼延古慶問。
“我……我……”蘇小小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她覺得自己好象踏進了一個陷阱,但是佈下陷阱的人是誰她卻不知道。
“既然來了,就過來給我澆水吧!”呼延古慶把自己的身體往水下沉了沉,下令道。
“要不,我去給您找人來?”和一個赤裸的男人單獨相對,而且是個如此英俊的男人,蘇小小怕自己會把持不住。
她體內的蠱蟲開始蠢蠢欲動。
“不必了!”呼延古慶說:“既然有人安排你來了,如果你這麼快就出去,豈不是會讓人失望!過來給我澆水!”
“我……”蘇小小四處張望了一下,在溫泉池邊發現了一隻小巧的木盆,盆裡放着一隻瓜瓢。
“那我給您澆水了!”蘇小小拿起木盆舀了一盆水,然後再用瓜瓢盛了,滿滿地給呼延古慶從頭澆下去。
呼延古慶滿意地閉着眼睛,顯然很享受這一時刻。他的側臉鼻樑高挺,水珠在他光潔的臉上滑過,從開闊的額頭沿着如刀刻般的臉頰下滑,然後從線條完美的下頜落入水裡。
蘇小小澆完一盆水,呼延古慶手指輕輕點點示意她繼續。
蘇小小又打滿一盆水,繼續地給他澆下去,一連澆了好幾盆水,呼延古慶安靜地靠在池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他竟然睡着了。
睡着後的呼延古慶,臉上不再有強硬的表情,增添了幾許柔軟的幼稚。
蘇小小瞪着他看了許久,完全無法把他和大齊人口中殺人如麻的哈茲忠勇王呼延古慶連繫起來。
此刻從四周的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看來,天已擦黑,蘇小小出來了一天,她早已飢腸轆轆,看着放在一旁長几上的水果,蘇小小索性走過去,拿了幾枚果子吃。
長几上放着幾本書,蘇小小草草地翻了一下,居然全都是大齊文字的書籍,大多是些行軍佈陣的書。
在這些書裡還有一本沒有名字的薄冊子,蘇小小拿起來一翻,只見裡面畫滿了線條,她仔細讀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是本地圖,是大齊的地圖。
地圖畫得詳實入微,不過,哈茲國在大齊皇宮裡都能安下順慶這
樣的棋子,能畫出這樣細緻入微的地圖也不奇怪。
蘇小小對地圖不感興趣,她把地圖扔回長几上,又換了一本拿起來讀。
“咳!咳!”
“啪!”蘇小小一驚,手裡的冊子掉落在長几上。
她回過頭,只見身後的呼延古慶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池子裡出來了,他穿着一件厚實的黑色鑲金邊的浴袍,敞露着大片肌肉壯實的胸膛,額前飄落幾縷溼黑的碎髮,墜着晶瑩的水珠,水珠從額發上滴落下來,在他的胸肌上向下滑落,直到沒入浴袍裡。
眼前秀色可餐,蘇小小忘記了手上的水果,望着呼延古慶,嚥了口唾沫。
呼延古慶走過來,拿了串葡萄,他坐在長榻上,任由衣襟散開,他也不動手去掩一下,一隻手託着葡萄,另一隻手揪起葡萄粒來吃。
蘇小小的目光隨着他的手而移動,他一口氣吃了十來粒葡萄,突然開口說:“書好看麼?”
“好看!”蘇小小不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也不敢隨便回答。
“姑娘是大齊那裡人士?怎麼會來到呼延草原?”
“我是雪崎關人,戰亂之中,和兄弟躲入雪山以獵獸爲生,前些日,聽說忠勇王攻下了雪崎關,我們就沒有回關裡去,而是來到了呼延草原上!”
“姑娘家裡都是獵戶麼?”
“嗯!”
“這可奇怪了,什麼時候起獵戶家裡的姑娘開始識字了,而且精通醫術?”
“我……我其實是獵戶家的養女,我的親生父親是個走方郎中,他四處行醫,也教會我一些尋常的醫道。後來他生病早逝,我便被獵戶家收養。因爲養父恩重如山,所以我一般也不提起我的生父!”
“哦!原來這樣!”呼延古慶的一雙碧綠的眼睛盯着蘇小小,一轉不轉:“姑娘的身世真是坎坷!”
“還好!還好!”蘇小小笑笑,心想:這個身世算是坎坷,我真正的身世才叫坎坷。
“今天也不早了,我命人送你回去吧!”呼延古慶搖響長几上的一個金鈴,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白紗帳後。
呼延古慶說:“找個人送這位姑娘回去。”
“遵命!”那人領命而去。
蘇小小說:“忠勇王,我……我想問下那天和我一起來到貴府上的,我的兄長和弟弟的下落您可知道?”
呼延古慶搖搖頭:“我不清楚,既然是和你一道來參加夫人的壽宴的客人,那你可以向陳管家打聽一下!客人的接待都是他在做。”
蘇小小黯然垂下頭,心裡卻暫時鬆了一口氣,看來宣承燁並不在呼延古慶的手裡,若是真在他手裡,他多半不會和自己這麼客氣。
若是宣承燁是自己逃走了,他總會回來救自己。
蘇小小又擡起頭來:“忠勇王,我可不可以不回城主府裡去住啊,我一個人住在那個院子裡,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盯着我,我好害怕!讓我住到城裡的客棧去,夫人壽誕的時候,我再過來給夫人祝壽。”
呼
延古慶聞言猛地盯着蘇小小的臉,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城裡的客棧都住滿了,你即使想住在城裡的客棧也找不到地方住,還是先暫且在客房裡住下吧,母親大人很喜歡你,她若是知道我把她喜歡的客人放出府去,只怕她又會鬧了。”
從白紗帳外傳來一個恭敬的聲音:“將軍,馬車準備好了!”
“好!姑娘先回去吧!”
呼延古慶向蘇小小做了個請的姿勢,蘇小小從來時的方向走了出去。
呼延古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白紗帳後,憤憤地把手裡的葡萄扔回果盤裡,在屋子裡狂亂地踱着步子。
“古慶兒,你幹嘛發這麼大的火嘛!”從紗帳後走出來一個人,膚白勝雪,一雙碧眼,頭頂上數十隻小辮,中間綴着各色的寶石。
“母親,您放這姑娘走吧!”呼延古慶猛地停住腳步。
“放她走?”夫人的臉上罩上一層寒霜:“你心痛她了?你纔不過見了她兩面,就這麼心痛她?那你有沒有心痛過我?”
“不是的,母親,我……我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您何苦又造下殺孽?況且前天她還救過您,草原上的狼尚且知道感恩,母親,她和呼延家一點關係也沒有,您何苦呢?”
“呼延古慶!”夫人發出一淒厲的尖叫,她朝着呼延古慶奔過來,猛地撞進呼延古慶的懷裡,她伸出雙臂環着呼延古慶精瘦的腰身,在他懷裡擡起頭來,兩雙碧色的雙眸對視在一起。
“古慶兒,你忘記了你娘當初死的時候是怎麼和你說的嗎?”
“你娘說:‘古慶,娘要死了,以後你和小姨要互相照應着,你們倆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了!你可不能欺負小姨!’”
“這些話你全都忘記了嗎?”夫人緊緊地環着呼延古慶的腰,用力之大,以至於她手臂上的青色的筋脈都露了出來。
“不,我沒有忘記!”呼延古慶想要掙脫她的環抱,結果反而使得她更用上了蠻力,象是想把呼延古慶揉進自己懷裡一般地用力箍着他。
“不,你忘記了!你完全忘記了!你忘記了我爲了讓你做呼延家的繼承人所做出的努力,你忘記了我爲你掃平障礙時所受的凌辱,委屈和折磨!你全都忘記了。你也忘記了你曾經說過,我是你最愛的人……”
“夠了!”呼延古慶猛地掙脫女人的環抱:“夠了,我說這話的時候才十三歲,一個十三歲孩童說的愛和你理解的愛本不同!這些年來,你做了那麼多的俑燈,我從來沒阻止你過,因爲我知道你爲我付出了很多!可是夠了!真的夠了!”
他狂亂在溫泉旁狹小的地方快速地移動着,抓起長几上的果盤“哐啷”一聲摔在地上。
他猛地剎住腳,站在夫人身旁,俯視着她,目光裡火焰騰騰:“我告訴你,我知道我睡過的丫環們都去了哪兒,我沒有阻止過你,但是二十五歲的忠勇王卻無妻無妾,早已成了哈茲人的笑柄!你放過我吧!好嗎?”
“古慶兒!”雪白皮膚的女人突然伸出雙臂,卻被狠狠推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