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聰答應了賀封,而賀聰不會想到一切爲什麼會發生。爲什麼他那日喝醉了酒賀泰教訓他,他爲什麼會反抗,而且接過來了信任的小廝給他的鈍器,打在了他一直敬畏卻又看不起的父親的頭上。他也是有些喜歡杜若婉的,只是出宮的時候他一時過於高興得意忘形途徑御花園便想先做點什麼讓自己安心,卻遭到了杜若婉的反抗,他一時氣不過就打了杜若婉……他本來沒有想要殺人,還是那個小廝,他跟了自己很多年,賀聰很信任,哪裡猜得到那是賀封安排在他身邊的人。兩次失手殺人,其中一個還是親生父親,賀聰早就沒了退路。
只是賀聰拿着燙手山芋一般的東西,心裡確實在想這種東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爲什麼會由賀封來揭發,而不是……賀衡呢?
但是賀封給他的東西不會讓他立即暴露,或許他還可以去找個盟友。
賀家宗族實際上已經不能威脅到皇位,但是宗族的長輩和朝中大臣關係密切,牽扯出來孝道倫常,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買賬。
賀聰找到了族長,族長年紀已經很大了,也因此很有威望,按照輩分,賀鈺都要叫他一聲叔公,只是此人並未入朝但是門生極廣,封地在吐蕃一帶,也並不大。不過因爲輩分大,朝裡沒有不賣他面子的。
族長賀廣博年歲大了就安居在京城裡,鄰居正好是三公之一的太常。兩個老人身子都還很硬朗,經常一起下棋,日子過得很是清閒。
賀聰來拜見的時候倒是趕上了清靜,賀聰不算聰明,但是也絕對不傻,賀廣博見到他竟然好似如臨大敵一般的一樣還是給了賀聰警鐘。
“太叔公,孫兒賀聰拜見太叔公!”賀聰幾乎是哭着跪下的,淚眼花花,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天大的委屈。
賀廣博神色複雜看着賀聰,好一番糾結,但是他怎麼也不能讓人一直跪着啊,讓賀聰起來,賀聰就是不起,他也就只能親自去扶了,“好孩子,這是怎麼了?”
賀聰繼續哭,“太叔公,父王走得冤枉啊!”
“我年歲大了,不中用了啊。”
“太叔公,您是族長,太上先皇還曾欽賜打龍杖,上打昏君下打讒臣,若有冤案,宗族子弟只能求您庇佑了啊。”賀聰嗚嗚哭泣起來,“父王剛剛離世,我與杜小姐情投意合她卻慘遭殺害,至今皇上皇后都不願給孫兒一個交代,孫兒愚鈍至此,也不想天理難容於世啊。太叔公,嗚嗚嗚,福王實爲奸人所害啊。這個是父王親自所書,您看了便知爲何父王會被殺害滅口了。”
“這個這個。”賀廣博被強勢塞到手裡一封信,頓時手燙的厲害,想扔掉又不能。
“太叔公,孫兒知道單憑這個是證明不了什麼的,孫兒也不敢奢求父王的冤情那麼快就昭雪,但是求您不要拒絕孫兒的請求,等待機會把真相告白於天下!”賀聰握了握賀廣博的手,確保老人不會再次把信丟下,流下了不少淚水的雙眼此時卻很堅定,“太叔公,您不是一個人。”
賀聰離開後,賀廣博一身冷汗冒了出來,這時候賀封慢悠悠走出來,對着賀廣博笑了笑直接坐下來,“太叔公當然不是一個人,本國師支持着太叔公,太叔公自然不需要再擔心對嗎?”
賀廣博臉一紅動了動嘴半晌才道:“那個靈藥?”
賀封:“只要太叔公聰明,靈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孫兒還指望太叔公長命百歲幫孫兒繼續做事呢!”
賀廣博鬆了口氣,想到賀聰,小心而且卑微得對着賀封彎下去腰,“剛剛的賀聰是你安排好的還是?”
“這個太叔公可以放心,他是我的人,我不過是考驗他一番,若是他沒有那個膽子,自然還有別人可以勝任。”賀封嗤之以鼻道,對賀聰很不屑,一個被他耍得團團轉,連親生父親都殺害的懦弱軟蛋,他很看不起賀聰。
賀廣博就更放心了,想到賀聰剛剛說的話,他也知道單憑自己族長的身份起不了多大作用,畢竟他不是朝臣。所以賀封賀聰還找到了幫手對嗎?賀廣博搓了搓佈滿溝壑的粗粒老手,忐忑問道:“那個助手是?是魏王嗎?”賀廣博想賀衡被軟禁在內宮那麼久,如果能有機會指控賀鈺揭示賀鈺的身份,就更好了。
賀封聽到賀衡,眼裡閃過一絲複雜,他不敢讓賀衡知道他現在做得一切,不過等到他成功的時候就可以了。那個時候他就是成功者,賀衡會爲他驕傲的。
“你放心,不是他,但是影響力和能力不比父王差。”
賀廣博已經有了猜測,但是還是拿不準,於是試探道:“也是位王爺?”
賀封笑而不語,自然是親王才行。
夜,蘇相府——
蘇演剛剛指點完李牧雲,整個人也是有些疲累了,一道黑影闖過相府層層守衛闖進來正落在蘇演面前,蘇演卻也沒有什麼意外。能這麼堂而皇之闖進來的,不是像李牧雲這樣武功已經卓然蓋世的,就是他把防衛已經告訴的人,自然都是不會對他造成威脅的人。
“王爺很沒有禮貌。”蘇演毫不客氣對不速之客道。
男子揭下面巾,露出面如冠玉的容貌,正是德和親王賀鴻。賀鴻:“本王不在京裡都發生了什麼?”
“王爺知道的應該不少,想知道什麼自己問,本相也沒有時間伺候你。”蘇演臉色慍怒,到底誰是大爺,闖進他的相府就不知道有點客人的自覺嗎?
賀鴻知道自己是說不過蘇演了,開口道:“賀封知道了皇上的身世,當初是我,你,福王兄和魏王兄四人才知道的秘密,賀封如何會知道?”
蘇演斂眉:“這有什麼,原因各種各樣,比如魏王說出去的,比如福王死前泄漏了,比如——我可能哪日說了夢話吧。”
賀鴻聽着蘇演不着調的言論臉色頓時不好了,“你經常說夢話嗎?”
蘇演笑,“我不知道,你可以去問問秦宇徵。”
賀鴻:“……”這個死斷袖!
蘇演嘆氣:“王爺也太沉不住氣了,賀封既然找到了王爺,那就是不怕王爺知道,定然有準備。就算不是魏王泄漏的,那也是要您相信那是魏王泄漏的。怎麼樣,他是不是還說想要你幫忙救魏王出宮?”
賀鴻沉着臉點頭,連忙又補充道:“不過這不是四哥的行事作風,四哥不會向我求助的,而且——他也不是那種守不住秘密的人。直覺告訴我,他是不想把這個秘密揭曉的,不然那麼多機會他怎麼會都錯過呢?”
蘇演看白癡一般看向賀鴻,“那你答應了賀封沒有?”
賀鴻不情不願點頭,“答應了。”
蘇演臉色纔好了一些,“還好,不是特別傻。告訴你吧,上一任國師也就是我的師父國師無心,他精通天道演算,一生所掌卦數距無差錯。賀封既然得以繼承國師之位,最簡單的星相一定是會的,算出賀鈺的命數有什麼難的?”
賀鴻:“帝王命數哪裡是那麼容易算透的?”
蘇演笑,“這個你倒是說對了,帝王命數沒有那麼簡單,賀封窺探到了一點皮毛便想利用這一點作妖,不可能成功的。”
賀鴻此時倒是有些不忍了,知道賀封不能成功,他這個做叔叔的不阻撓反而幫着他跳下去,萬劫不復,很對不起賀衡。賀鴻不傻,賀衡從來沒有做什麼傷害他的事情,他卻要坑害賀衡唯一的子嗣,不厚道極了。
“既然賀封不能成功,你爲何還要我一起縱容他犯下大錯,民心不穩,豈不可惜?”
蘇演斂眉掩下暗芒,他要的就是民心不穩!有一個名不正言不順,下一個再出現,也就不那麼驚世駭俗,會容易被接受許多。
賀鴻自江南入京,自然不是爲了坑自己的侄兒,先前對蘇演還有些臉色,說到接下來的話,就完全沒了脾性,而是完全的感激和祈求。
“她還是時常虛弱身子不好,我應該怎麼辦?”
“她來了嗎?”
“來了。”賀鴻鬆了一口氣,“幫她看看吧。”
“我想你才最應該看看。”蘇演想到那個聰明的女人,賀鴻竟然會把她再一次帶到京城,就不怕她整出來什麼事情嗎?
但是他尚不知那人是真的身子不好還是假的,也不好定論。當初既然救了她一命,幫着賀鴻隱瞞起來,如今自然也不能揭穿,只能幫人幫到底了。
一品樓天字一號房,女子一身錦衣華貴,容貌精緻如天人一般,瘦削的臉龐略顯蒼白,一雙眼睛含雲吐霧露出江南水鄉特有的溫柔。她素手拿着毫筆書寫着,字體端方雋秀,顯出來女子的學識。她寫了半晌又覺得無聊許多,身邊長年不留人伺候,無聊極了便靠着窗邊望月。夜涼如水,彎月如弓,女子看着月色緩緩勾脣,“秦羽鳳,好妹妹,你芷怡姐姐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