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在體制內所養成的涵養和氣度，令李庭禮即便是相當的是憤怒了，可臉上依然能保持着微笑。
只是對方那不加掩飾的鄙夷，以及那濃郁的嘲諷語氣，讓他覺得受到了侮辱、遭受了難以形容的蔑視。
李庭禮也想要辯解的，可他突然間還是有些心虛了。
是啊，作爲金融市場的主管部門，能做的、該做的、可以做的，實際上還是有很多的。
可問題是，有些事兒是真的沒辦法做、沒辦法管、沒辦法干預的啊……
李庭禮的沉默自然不可能讓付正義滿意的，更何況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李庭禮的身份更是呼之欲出的，因此也就繼續說了下去。“吶，講道理！若說是股市只是爲了幫助和支持企業脫困解困的，那就真的別說什麼股市是讓投資人有回報、讓國民們通過股市分享什麼改革的成果啦、紅利啦這些屁話，對不對？”
“怎麼能說是屁話呢？這些年我們搞了不少的調研、做了很多的工作，沒有人不想讓市場繁榮起來、不想讓市場能夠持續走強的！”
付正義將雙手一攤。“可既然做了那麼多，那你回答我之前的那幾個問題啊！”
李庭禮瞄了一眼劉老，見他只是饒有興趣的認真聽着，定了定心便誠懇的道。“付總，我知道你在這方面是專家、是頂尖的高手，可問題是我們的金融市場建立的時間還短、還不成熟，沒有誰能保證制定的方案就一定會成功……”
“是，沒有誰能保證出臺的政策就一定有效、就一定會被市場所認可，但問題是該你們管的、你們不管，不該你們管的、卻非要橫加干涉，還美其名曰是爲了保護投資者、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請問，當你需要面對中小投資者的時候，你這麼說、良心就不會痛的嗎？”
李庭禮臉色驟變，真的是很想拂袖而去。
“我知道你們的工作很難，方方面面的關係難以平衡、方方面面的利益要照顧周全，方方面面的面子也是要適當考慮，可問題是你們真的有過考慮中小投資人的利益嗎？你們有考慮過在股市裡化爲烏有的那些資金，是中小投資者們的血汗錢嗎？”
李庭禮道。“我們正在研究該如何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違規者是會被終身禁入市場的……”
付正義搖了搖頭。“違法的成本還是太低了啊，低到了根本就可以完全無視的程度，你們的研究不管多麼的辛苦、多麼的嚴謹，不傷筋不動骨的，誰怕？”
“那你說怎麼辦？”
“嚴厲的懲罰措施是必要的！一旦造假那就必須追查到底！但凡是需要承擔責任的，該傾家蕩產的就傾家蕩產，該坐牢的就去坐牢啊！無論是會計師事務所、還是上市公司、還是說地方的資產管理部門，就該一視同仁！”
李庭禮驚呆了，就連劉老都直起了身子。
“吶，現在金融市場烏煙瘴氣、造假橫行，拉起來、打下去，財富的盛宴讓不少人賺的盆滿鉢滿的，高企的市夢率、嚇死人的資產回報率，好股票就該能賣個好價錢，垃圾股就應該趴在地板上！殼資源的神話早就該終結了！一級市場的無風險利潤就不該存在……”
李庭禮一開始覺得他說的簡直是太刺耳了，可越聽越是覺得有味道、越聽越是覺得有道理、越聽越覺得是真知灼見，最後乾脆掏出了鋼筆和記事薄開始了記錄。
趁着李庭禮奮筆疾書的間隙，劉老開了口。“小付啊，我聽說你的公司搞了個企業年金制度，每個月都有過千萬的資金會流入股市，但這一年多下來好像還是虧損的吧？”
“是！是在虧損。不過我覺得只有長期持股、纔可以讓企業員工們分享到企業成長和投資收益的雙重福利！”
劉老笑了起來。“哦？這麼有把握？”
“唯知技術的企業年金所購買的是成長性可以看十年、二十年的企業，買入、持有、不斷的加倉，唯知技術並沒有專門的證券部門、也沒有正式的員工，每個月都是從財務部抽一個人過去，用兩天的時間買完就拉倒的……”
李庭禮正好停了筆，擡起頭便愕然道。“不是吧？”
付正義點了點頭。“真就是這樣的，而且買入的股票也並沒有刻意的迴避什麼，統共也就是那麼幾隻而已。唯知技術沒資格參與什麼戰略投資、不可能有原始股購買的資格的，所以短期的虧損自然是需要承受的。金融市場的穩定和發展，最需要的就是長線資金的入駐。國外的金融市場爲什麼比較穩定、爲什麼能夠持續繁榮，最根本的一點那就是監管機構並不直接干預市場，而是竭盡全力的維持市場的公開和公平，對於內幕交易的持續且嚴厲的打擊，讓市場的每一個參與者都心平氣和的接受‘盈虧自負’的理念，巴菲特被稱之爲投資大師、股神，他所管理的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能夠多年來獲得穩定且超高的收益，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所參與的市場是公平且公開、透明的，所以他纔不需要擔心遭遇黑天鵝事件！”
金融市場的亂象，李庭禮哪裡會不清楚，默然片刻還是唯有嘆氣。“可問題是集體訴訟制度，不是那麼好出臺的啊……”
“億安科技是一羣瘋子搞出來的，可上市公司財務造假、利潤造假難道就不該被揪出來、不該被嚴肅處理嗎？”
察覺到他的話裡有話，李庭禮不禁一驚。
金融監管部門也難，付正義自然清楚在什麼時間點、會發生什麼事兒，見李庭禮如此模樣也就有了底，脣角不由得揚了起來。“還有，關於金融市場上的一些亂象，我敢說，可問題是你敢聽、你敢管嗎？”
被渺視的感覺很不好受，李庭禮一咬牙便道。“請說！請大膽的說！該處理的一定是會處理的！”
“我膽子不大！應該說能夠在國內金融市場裡存活下來的，必須要膽小如鼠啊！但有風吹草動的，那是要撒丫子趕緊跑的，否不然早晚是要吃大苦頭的……”
付正義說着，笑着，還搖着頭，直到告辭的時候，這才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寫下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