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6

所謂商人 三 (6)

林健顯然有點不高興,顯然有點失望。但他無法控制,他強烈需要進行到底。他將陳小玉壓倒,再次發起溫柔攻勢。她只好低聲說,取避孕套去。

避孕套很寶貴地放在陳小玉的箱子裡,上面又壓了幾層衣服。但取套子的任務,每次都由林健來完成。林健愉快地打開陳小玉的箱子。但熟悉的箱子裡多了一個女式小包。無意識地摸摸,包裡有一塊硬硬的東西。在好奇的驅使下,他拉開了包。裡面是一架照相機,還有兩張發票。他扭頭問相機是誰的,陳小玉一下慌張了說,你別動,是借人家的。

陳小玉已經上了牀,已經拉開了被子。陳小玉的驚慌讓林健覺得有點奇怪。相機當然不可能是偷的。林健拿起一張發票,竟然是買手錶的。但沒等林健細看,陳小玉跑過來一把搶過了發票,然後故意撒嬌着說,女孩子的東西屬於秘密,不該看就不要亂看。

林健明顯地感覺出了陳小玉的不自然,感覺出了陳小玉的心虛。

她爲什麼要這樣?前天穿了羊絨衫,她說是單位發的,他相信了,而且爲單位發這樣貴重的東西而高興。這種高檔衣服,他們財政局只有工貿科長穿過,因爲科長的妹妹在香港經商,科長見人就說她的妹妹有錢,說送她的這件羊絨衫要值兩千。昨天他又發現她戴了新手錶,看樣子像金錶,而且也是進口的,但她說只值一百塊,是同事出國回來給她帶的。現在看到手錶的發票,說明她在說謊,而且是一連串的大謊,因爲發票就是國內的,而且還蓋了紅章,而且好像數字也不是一百。

他要細看一看,但她壓着箱子說保密,不讓再看。

聯想到最近她天天說要下海,林健覺得問題相當嚴重。

那天晚上她很晚纔回來,回來就一直心事重重。他問怎麼了,她才和他商量下海。她告訴他,一個叫陸二祿的大老闆要聘請她當副經理,說陸老闆說了,除了給她高薪,還可一起合夥做生意,用不了一年,保證讓她發財。他當時覺得不大可能,也許是人家隨便說說逗了她玩,她卻當了真。她認真地說是真的。他當時就覺得有問題。他問她老闆爲什麼要你當副經理,憑什麼能讓你發財。她纔不再做聲。昨天,她又重提下海,而且抱怨說銀行工作工資太低,工作也太辛苦,整天坐在那裡,人活得像個關在籠子裡的動物。他仍不贊成她下海。雖然現在全民經商,但她一個弱女子,商場那樣險惡,她憑什麼去賺錢,又怎麼能賺到錢,更何況人人都知道,現在的老闆養小秘成風,漂亮女人跟了老闆做生意,實際就是給老闆當情人。他把這些擔心說給她聽,她一臉不服氣,說人家某某某也是女孩子,人家下海後怎麼發了大財,而且自己當上了大老闆。他無法回答她提出的問題,但他還是勸她冷靜。大道理講了一大堆,她纔不再堅持。現在看來,她已經和那個陸老闆搭上關係了,而且關係可能非同一般,而且羊絨衫、照相機、手錶,所有的這些,都是那個陸老闆給她買的。

這個可惡的女人,揹着他,竟然幹出如此勾當。林健一下怒不可遏,他無法想通陳小玉怎麼一下變得如此可惡,如此下賤,如此沒有情義。不行,今天必須得把問題徹底搞清楚!林健一把將她推開,他要看看,箱子裡到底還藏了什麼,這些東西的背後又包藏了多少秘密,包藏了多少卑鄙。

他推得很重,一下將陳小玉推倒在地上。但陳小玉不顧一切地爬起來,勇敢地撲上去,猛然將正要開箱的林健推開。林健踉蹌幾步,也差點跌倒在地。

陳小玉憤怒地關上箱子,然後將鎖鎖上,一屁股坐在箱子上,說,這是我的東西,我今天就不許你看。

林健氣急敗壞地喊,你爲什麼不讓看,肯定是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想不到你這麼下賤!想不到你這麼不要臉。你說,你是不是和那個老闆勾搭上了,這些東西是不是他送你的,如果是,你就是個婊子。你說,你是不是和他上了牀。

他竟然這樣罵她,竟然這樣懷疑她,竟然罵出這樣難聽的話。她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見林健又要上來拉她,她聲嘶力竭地喊: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出去!

我滾?看來事情是真的了,看來她是真的變了心。失去理智的林健一下撲了上去。他抓住陳小玉的衣襟,一下將她從箱子上拉下來,又重重地將她摔倒,然後在她的身上重重地踹了一腳。

她拼命爬起來,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但還沒等她收回手,她臉上也捱了更重的一巴掌。

這一巴掌簡直把她打暈了,她只感覺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的亂響成一片。但她不顧一切地撲上來,她要把他推出去。他卻死死地將她抱住,也不再打,也不再罵,就那麼死死地抱着。

不行,這樣就算完絕對不行。她拼命掙扎,才掙脫他的雙手。她再不看他。她顧不得收拾一下散亂的頭髮,穿了外衣,跑了出去。

感覺街上的風很大,但她的心裡比肉tǐ更加寒冷。她做夢都不曾想過,他會如此狠心地打她。

她第一次對她的愛情或者是婚姻產生了懷疑。她猛然覺得兩人在一起生活太倉促了,也太盲目了。她覺得應該好好想想,想想她和他是否合適,林健是不是她最佳的選擇。

和林健初次相識,是她作爲新生去財經學院報到的那天。那天已經大二的林健當志願者到火車站迎接新生。林健一開口說話,她就聽出他的普通話裡有濃重的家鄉口音。她主動問他,果然和她是一個縣的,他家所在的那個鄉她還曾經去過。因爲是老鄉,他對她照顧得更加殷勤,或者說更有理由名正言順地照顧她。但也許是因爲興奮,入住宿舍整理牀鋪時,才發現少了一個手提包。因爲到校後辦報到手續跑了許多地方,她也記不清丟在了哪裡。但林健卻到處爲她尋找,還寫了尋物啓事到處張貼。第二天的中午,他就將那個提包送到了她的手上。說提包忘在了校車上,他從學校車隊那裡找到的。

還有一件事情也讓她不能忘記。有一次暑假回家,本來八個多小時的火車行程,因爲前方道路被洪水沖毀,整整走了兩天還多。那天車上的人特別多,連廁所裡都擠滿了人,她坐在地板上,瞌睡得東倒西歪但無法睡着,他便把她抱在懷裡讓她睡。確實是瞌睡得要命,她一覺睡了七八個小時,他就那麼抱着她,而且一動不動,生怕動一動把她驚醒,以至於他的整個身體都被她壓麻木了,半天他都僵硬得無法活動。那天她感動得哭了。

她再次摸摸臉,感覺是腫了,而且整個臉仍然是一片麻木,感覺都不是自己的臉了,而且耳朵仍然沒一點知覺,好像也沒有一點聽力。

好狠心的傢伙,竟然下得了手。還沒結婚他就這樣,以後結了婚那還了得。那麼要和他分手嗎?她立即做出了否定。自己感覺也不大可能分手。

她又覺得他那樣憤怒也是情有可原。畢竟是拿了陌生男人的東西,畢竟是自己吞吞吐吐讓人懷疑,畢竟連自己都感覺和陸二祿有點偷偷摸摸不明不白。作爲深愛她的男朋友,他當然要吃醋,當然要大發雷霆了。

也許他就跟在後面。陳小玉往後看半天,沒有。再蹲了看,也沒有。她知道,剛纔自己快速跑了出來,如果他猶豫一下再出來找,就沒法跟蹤找到她。

她決定往回走走。也許他就站在宿舍的大門外,正望眼欲穿地等她哪。她想,畢竟是晚上,如果他不出來找她,那他的心也就夠狠毒了,那也就該考慮斷絕關係了。

雖然才晚上八點多,但大門前沒有一個人影。擡頭望她的宿舍,窗口依然亮着燈光。也許林健到別的地方亂找去了。她決定躲在門口路邊的樹下,看看他究竟找她了沒有。

站一陣,就看到林健垂頭喪氣地返了回來。但林健竟然沒看到她。眼看林健要走進大門了,陳小玉只得故意跺一下腳。

發現是她時,林健很驚喜地跑了過來。但她故意不理他,轉了身氣沖沖地獨自快步往宿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