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商人?十五(1)
天麻麻亮,迎娶陳小玉的車隊就上了路。車隊由九輛小轎車和一輛大客車組成。坐在最前面的陸二祿往後看一眼,也感到浩浩蕩蕩,很有氣魄了。昨天睡得遲,今天又起得早,但陸二祿卻毫無倦意,甚至有點興奮。他清楚,興奮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爲結婚。一順百順,陸二祿真有點相信這種說法的科學性了。首先是胡行長答應的那兩千萬貸款,答應後不久就辦了下來。最大的喜事當然是毛紡廠了。籤產權轉讓合同時,唯一有爭議的市裡的那筆投資,在他的努力下,最後也以還投資後包袱太重工廠無法運轉爲由,以後再說了。事後清點毛紡廠的固定資產,資產還大於貸款六百多萬。這樣看來,他購買工廠就憑空賺了六百多萬。這事連喬保中也有點眼紅,說他賺得不僅是固定資產,還白得了幾百名熟練工人。說早知如此,他就早插手了。毛紡廠到手後,他的副縣級待遇市裡也發文件給予了確認。昨天,胡行長竟然找上門來,說如果以工廠的名義貸款,他還能給他貸兩千萬。已經貸得不少了,胡行長的高回扣套在頭上也不好受。這事還得考慮考慮再議。
到了陳小玉家,陳家可沒他想象的那麼熱鬧,陳家甚至感覺不出辦喜事的氣氛。難道陳家仍然不樂意?陸二祿心裡不免有點擔心。他不平地想,你們還要怎麼樣,我陸老二現在要錢有錢,要勢也有勢,你們還要咋樣,嫁個皇帝,也不過如此。如果真嫁了皇帝,別說上門來娶,想見皇帝一面,也不可能辦到。已經很不錯了。陸二祿甚至想,如果今天小玉的家人再刁難或者看不起他,他也決不再客氣。
陸二祿急忙下車走進院子,看到貼了大紅喜字,看到有人急忙出來迎接,他的心纔回到了肚裡。
陳小玉穿了粉紅色婚紗坐在裡屋,這是他在電話裡讓她買的。算算,已經快一個月沒見小玉了。猛然看到,一股衝動涌向陸二祿的全身。陸二祿真想多看看她,甚至摸摸她的臉。但不行,屋裡有人不說,按規矩,抱新人上轎前,是不能和新娘說話、見面的。陳小玉已經用眼神示意他出去,陸二祿只好回到外屋。
來的客人確實不多,陳家也確實顯得有點冷清。如此冷清,解釋只能有一個,那就是他畢竟是二婚,年齡又大,陳家怕人看了笑話,纔不願大張旗鼓地請客大辦。
陸二祿不滿的同時,心裡也涌上一股傷感。好像是一眨眼,自己就老了,和小玉比,確實是老了。
好在來時帶的彩禮很多,有價值一萬六千多塊的畫王彩電,有高級落地組合音響,還有洗衣機、錄音機、電冰箱等電器。房子裡擺不下,便擺到了院子裡。而且來娶親的表姐夫聰明有眼色,他將電視和音響都打開,讓人們圍了觀看,又將一路上放剩的鞭炮全部拿出分給院子裡的小孩。噼裡啪啦一陣爆響,差不多把一條街的人都吸引來了。
陳家不但沒有刁難,還說路途遠,早早將新娘送上了轎車。
與之相反,陸二祿家卻是真正的大操大辦了。不僅請了所有的親戚,朋友也請得很多,差不多是認識的能請的都請了,而且常秘書長和工業局長以及胡行長等都來祝賀。
婚禮在酒店舉行,但按鄉村的風俗,娶媳婦總要娶到家裡,不在家裡熱鬧熱鬧也不算娶媳婦。陸二祿在酒店擺宴席,一是招待領導和城裡的親戚朋友,二是也讓鄉下的親戚們見見世面,嚐嚐城裡酒店的酒宴。酒店的宴席散去後,陸家又將鄉下來的親戚鄰居們都請到陸家,然後又按傳統的習俗吃喜糖,鬧洞房。
鬧洞房不僅是年輕人的事,新人三天沒大小,中年人甚至是老年人,也要摻和進來,乘亂摸一把新娘逗一個樂子,以此回味一下曾經的年輕。陳小玉懷有身孕,別說像一般人家的新娘那麼鬧,即使碰碰擠擠,也會弄壞肚裡的寶貝。怎麼保護新娘,就成了陸二祿最擔心的一個問題。他早想好了,進了洞房,他就守在新娘旁,然後告訴人們,新娘有心臟病,不能亂摸,更不能擠碰。但他想得還是簡單了點。在鄉下,早就有一個陸二祿尋找美女的傳說,說陸二祿發了大財後,花錢僱人遍尋美女,找遍全市,纔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但銀行的行長也看上了這位美女,許諾拿出銀行的一半錢來迎娶,但還是沒爭過陸二祿。鄉鄰們學識淺,判斷能力也差,見識就更少,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相信這是真的。有機會親眼目睹這樣的美女不容易,如果能乘機摸一把甚至親一下臉蛋,那當然是一生中最美的事情。當屋子裡擠滿了人並且蠢蠢欲動時,陸二祿害怕了,他立即宣佈陳小玉有病,而且一點都不能碰不能擠。但大家早已看直了眼,而且有點情不自禁。有人說,不能擠不能碰沒關係,我們只輕輕地親親臉蛋。然後便一下子擁了上來。
在鄉下,就發生過新娘被活活壓死的悲劇。陸二祿一把將陳小玉推到牆角,然後兩手撐了牆壁死死地護了。眼看無法支撐,陸二祿急了,只好喊,誰能把新娘保護住,我給他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那是多少畝地的收入?便有幾個漢子立即勇敢地挺身而出,門神一般的護在了陳小玉的身邊,但乘陸二祿不注意,也不忘摸一把新娘。
對峙一陣,見摸新娘無望,許多人才不滿地罵罵咧咧離去。
這麼多人,當然不能每人給一千了。陸二祿將洞房門鎖死,然後拿出一千塊,要他們自己分去。
大家也還通情達理:總共一千也不少了,況且也沒出什麼力氣,還摸到了新娘。幾個漢子拿了錢,很愉快地出了門。
最歡樂的還算陸二祿的兒子小濤。小濤口袋裡裝滿了鞭炮,手裡拿一支香菸,不停地噼裡啪啦燃放,引得一大幫孩子圍了他,他也像個百萬富翁,誰討好他,就給誰幾個。看着無知的小濤,大家覺得可樂。不讓鬧新娘,大家一肚子氣,現在正好惡作劇鬧兒子。一幫一肚子不滿的年輕人便慫恿小濤到洞房門口去放鞭炮。更有人從哪裡弄出一個大麻雷交給小濤,要小濤將這種火腿腸一樣的炮立到洞房的窗臺上去放。
這種炮兩聲響,第一聲將另半截送到半空,然後再一聲炸響。小濤點燃後,咚的一聲爆響,一下將窗玻璃炸碎了兩塊,而且那半截炮竄進了屋裡,又炸出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
陸二祿不禁怒從心起。這小雜種,十歲的人了,還傻得什麼都不懂。傻成這個樣子,將來能幹什麼。陸二祿幾步上前,一個耳光扇過去,將小濤打得差點跌倒。陸二祿又一把提起兒子,將兒子提到院子南角放破爛的一個屋裡,然後將兒子鎖在了裡面。
時間不長,春枝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春枝一邊用腳踢鎖兒子的門,一邊大聲哭着喊可憐的兒子。春枝的哭聲很悲痛,聲音也很響亮。這樣一哭,整個歡樂的院子又罩上了一層悲傷的色彩。
大喜的日子,這怎麼行。親戚們都上前勸春枝,可春枝哭得更痛,而且雙手死死地抓住門鎖,她不離開,也不讓人開門鎖放小濤。
陸二祿清楚,春枝就是來鬧事的,而且人越多,人越勸,她越要鬧,她要的就是人多這個效果。陸二祿知道自己不出面不行了。他怒衝衝來到春枝面前,一把將春枝提起,低聲吼了說,已經離婚了,你算什麼,還跑來鬧!
春枝將哭聲改爲喊聲,說,你不是說好了要像以前一樣待我們娘倆嗎?這纔剛結婚,你就變卦了,你就往死裡打你的兒子,如果你再生下一個,小濤還哪裡有活路。說到這裡,春枝又傷心地痛哭起來。
真是怕鬼就有鬼。這幾天忙,倒忘了把春枝這個喪門星打發回去。一股怨恨不禁涌上陸二祿的心頭:家裡這麼多人,都是吃乾飯的,他操心不到的地方,就沒有別人給操一下心。陸二祿轉身對母親發火說,都是你們乾的好事,都是你把她慣壞了,今天這樣的日子,你還讓她留在家裡,你們是不是要成心把事情攪黃,成心要把我氣死。
母親說,前天我就叫她去彩玉的孃家,可她就是不去。我只好讓她躲在後院,讓彩玉陪她,誰知道她怎麼跑過來了。
讓彩玉陪,那肯定要想出更多的壞點子。陸二祿掃視一圈,也不見彩玉的影子。這更讓他相信他的判斷,彩玉現在肯定正躲在哪個角落裡看熱鬧偷笑呢。這個可惡的女人。那天提審二兵後,二兵很快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彩玉,彩玉當天就來找他哭鬧,罵他心比虎狼還狠,而且一點不站在他的立場上想想,更不想想二兵騙走了家裡幾十萬,那幾十萬是弟兄們幾年生意的心血。彩玉胳膊肘完全往兄弟身上拐,讓陸二祿氣憤,更氣憤的是彩玉記仇,這幾天見了他,就像見了仇人,立即惱了臉像避鬼一樣躲開。今天竟然如此報復,如此讓他出醜,這哪裡還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