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接着之前皇后留下的信物一路連哄帶騙進入了皇宮, 卻被一隊御林軍攔在了永安宮門前。從賀沂之前給她惡補過的皇宮局勢分析以及他們的服飾來看,雖同是御林軍,但這一對人, 應是太子麾下而不是皇帝直屬的。
發生了什麼事, 爲何太子會在永安宮?
“柳公子, 公主殿下正在接受治療, 太子殿下吩咐過了, 爲了避免打擾醫官行鍼,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永安宮。”一個將佩刀舉在了朝露面前的御林軍道。
“太子殿下也在裡面?”朝露一句話便道出了破綻。
幾個御林軍面面相覷。
“不是說爲避免打擾行鍼,閒雜人等不得進入嗎?”朝露又問, “到底發生了何事?”
“……”御林軍支支吾吾着。
“公主殿下的病情向來由我負責,怎麼, 眼下不讓我進, 聽還聽不得了?”
“這……卑職也不大清楚, 好似是那位醫官行鍼時出了些差錯……”
“差錯?!讓開,讓我進去!”朝露火了。
御林軍沒有動。
“你們這還真有趣吶, 醫官行鍼出了差錯,公主殿下危在旦夕,太子殿下擔心妹妹擔心到反倒不讓我這個主管郎中進去了?如此荒唐之事,是太子殿下下的令,還是你們安着什麼心思?”朝露朕火了。
可御林軍還是沒有動。
“讓不讓?!”朝露向前一逼, 幾個站在前面的御林軍急得直接拔刀了, “好, 你們不讓是吧?你不讓, 那我讓, 我去爬牆!!”
“……”幾個御林軍以爲自己聽錯了。
。。。
半盞茶後,朝露以她那高超的爬牆技術, 連哄帶騙地闖進來永安宮。撞開一衆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宮女太監,衝入冷瞳寢殿,朝露理也沒理站在屏風外的太子賀宇晞與跪在地上的女醫官,直接闖進了屏風裡。
一進去,朝露便瞧見了在榻上四肢不住抽搐的冷瞳,與合力摁着她四肢的宮女。朝露的心漏跳了一拍,擡腳就來到塌邊拽開了宮女們,吼道:“都給我鬆開!!”
“露,柳公子?”聽見了聲音後朝露才注意到,賀沂竟然也站在一旁。
“我說,都鬆開!”朝露加重語氣重複着。
“照柳公子說的做!”賀沂連忙下令。
宮女讓開後,朝露也不顧冷瞳那胡亂踢打的四肢會不會傷到自己,直接一個跨步向前,變出幾根幻雷針後插入了冷瞳的穴位。靈力輸入,冷瞳的身體逐漸恢復了平靜。但懂得這些的在場也只有賀沂一人,其餘人看來,均已爲是銀針刺穴奏效了。
接着,朝露邊招呼也不打一身地走上前扶起了已經昏迷的冷瞳使她盤腿而坐,伸出手觸上她的衣物作勢便要扒拉。見狀,賀沂急忙乾咳了一聲。朝露這才隨手撕下了塊深色布料,綁在眼睛上後,這才動起了手來。
可即便是這樣,還是有多嘴的宮女開口了:“柳公子,男女有別,你怎能如此非禮我家公主?!”
朝露懶得理她,可有人卻在聽到這句話後興奮了。“柳公子,”是生怕事不大的賀宇晞的聲音,“父皇如此信賴你,你竟然……”
朝露將他的吼聲當做了耳邊風。
“沂兒,還有你,你怎能讓一個外人如此對你阿姐?!”他還在囉嗦着。
“柳公子乃皇后嬸嬸的族弟,太子哥哥您與阿姐的小舅舅,所以也……不算外人吧?況且,他蒙了眼。”賀沂不知是在犯傻還是在故意起賀宇晞地道。
“小舅?小舅?!”賀宇晞被堵得一口氣沒喘上來,下一口氣,他便報復似的吼了出來,“來人,將我把這個……”
話還未說完,就見三根銀針迎面射來,擦着額角與頭頂定在了賀宇晞身後的牆上。賀宇晞被驚得腿一軟,半天沒緩過神來。
“要麼閉嘴要麼出去,”是朝露的聲音,很冷很冷的聲音,“不然,下一針就不會避開臉了。”
“豈……豈有此理!”雖然嘴裡結巴着不肯服軟,可賀宇晞的身體卻是老老實實地走出了冷瞳的寢宮。
賀宇晞離開後,賀沂在朝露的一個眼神示意下,將宮女們也遣退了。她向朝露點了點頭,自己也要作勢往屏風外走,卻看見朝露竟用一把憑空變出的匕首劃破了她自己的手腕,頓時,鮮血飛濺。可射出來血液卻又在朝露那新修習的寒靈力的控制下,變成了一根根血紅色的針,她將那些針一根根地插入了冷瞳背後的穴位,針隨即整根沒入了冷瞳的身體。
“你……”賀沂啞然。
朝露做了個無事的表情。接着也沒再解釋,而是用寒靈力凍住手腕傷口並藏起後,將右手雙指放在了冷瞳脊背上的刀傷處。
“我現在將靈力輸入你體內進行刺激,可能會有些痛,你忍着些。”她說。
冷瞳的意識似乎是有些清醒了,並不曉得朝露在背後做了些什麼的她點了點頭。靈力入體,她咬緊了牙冠沒發出半點聲音。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朝露的臉色愈發蒼白了。看見這一切的賀沂搖着頭嘆着氣,走出了屏風。
。。。
半個時辰後,朝露剛有些腳下虛弱地走出屏風,就被不知什麼時候被太子派來的御林軍雙手反剪地壓出了屋子。接着,屋外傳來一陣雞飛狗跳。
“沂兒?”是冷瞳虛弱的聲音。
“阿姐。”賀沂從門口收回目光,跑了進去。
“發生……什麼了?”
“哎——”賀沂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曉得你對有些事沒興趣也不想做,但身在皇宮中,並不是你什麼都不做,別人便會放過你的。今日皇后嬸嬸去寺廟求佛,是第一次行鍼時不在你身邊。好巧不巧,醫官就出了差錯,且前腳出差錯,後腳太子便趕了過來。若不是碰巧我一直在這兒,若是露,柳公子來得再晚了一步,阿姐你……”
頓了頓,又說:“阿姐,你身邊的人身邊的眼睛身邊的嘴,都該管管了。皇宮,是個不得不狠心的地方。”
冷瞳正要開口,就聽到屋外傳來了朝露的一聲慘叫……
。。。
永安宮外,朝露被幾個御林軍大汗死死地摁在了板凳上,可太子吩咐的六十大板一板都還未下來,朝露的慘叫聲就已經響遍了半個皇宮。
賀宇晞被吵得頭大地捂住了耳朵,可“柳露”的慘叫聲就像他本人一樣會爬牆會繞彎似的,愣是捂住了耳朵也被吵了個腦殼疼。
賀宇晞陷入了糾結。送給這小舅舅的六十大板下馬威,不打是不成的,不然只怕他會忘記了自己纔是太子,而不是永安宮的那個廢物。但這六十大板若是真打完了,他豈不是得被吵成個耳聾?如若吩咐下去自己便離開,誰又知道這幫人精會不會真的“狠狠地打呢”?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與一連串飛射而來的石子替他結束了糾結。
“住手!!”是一個賀宇晞從未聽過的聲音,那聲音中帶着的腥風血雨,是從未親眼見過人間煉獄的他所無法想象的。他被這個聲音嚇得僵在了原地,渾身的汗毛豎起卻又屏着呼吸一動不敢動,生怕吸一口氣,下一個飛來的石子便會砸穿了他的腦袋,生怕挪動半分,就會有一把嗜血的刀,砍斷了他的頭顱。他隱約想起,那個賀昆樞的腦袋,好像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掉了的。
板子掉了滿地,雙手被石子砸斷了骨頭的御林軍們停下了動作,一個個頂着滿頭汗愣在原地,看着賀沂推着輪椅上的冷瞳一點點靠近,就像是看着斷頭刀一點點地觸向了脖頸一樣。他們第一次意識到,這個走不了路的永安公主,或許纔是個真正惹不得的主。他們哆哆嗦嗦地捂着紅腫的手,讓到了兩邊,將趴在板凳上裝死的“柳露”露了出來。
“可有事?”冷瞳在一堆瞪大了的眼睛中,向“柳露”伸出了手。直到這時,永安宮上下無數人才發現,原來他們的公主殿下除了“嗯”和“哦”,是會說別的話,也是會主動接觸他人的。
誰知,得了永安公主的第一句話,又得了永安公主伸出的手的“柳露”本人,卻並不領情地趴在板凳上,不肯起來了。
“公主殿下就是這麼對待大夫,對待長輩的。”朝露可憐巴巴地道。
“長輩?”冷瞳的關注點完全反了。她想了又想,半晌才反應過來這“長輩”二字從何而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也難怪,論誰一覺醒來發現那個原本信誓旦旦要娶了自己的人變成了自己的小舅舅,都是得懵上一時半會兒的。
一旁看戲的賀沂忍了半天,纔沒把內心的狂笑暴露出來。
就在這一人耍賴,一人發呆,一人忍笑,一羣人瑟瑟發抖的情況下,遠處,傳來了一聲通報:“陛下,皇后娘娘駕到——”
“參見……”一連串稀稀拉拉的跪拜聲。唯獨趴在板凳上耍賴的朝露,仍舊趴在板凳上沒動。
“發生何事了?朕就一會兒不在,這永安宮便鬧翻了天?”賀昆櫸在柳雁瀾的攙扶下走到了衆人面前,他將目光停在了冷瞳身上,似乎是在等待冷瞳回答。
“她救了我,”冷瞳用下巴指了指“柳露”,又指了指太子,“他下令打她。”她的回答很是言簡意賅。
“太子,”賀昆櫸皺起了眉頭,“何時這永安宮也變成你的東宮了?”
……
在一連串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解釋後,太子與御林軍被趕出了永安宮,“柳露”則被帶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的兩人並未像通常那般,一個上座一個下跪,而是兩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了一側的小案旁,一人面前放着一杯茶,侍衛宮女宮人則都被遣走了。
“說吧咳咳咳,”賀昆櫸乾咳着放下了茶杯,“眼下就你與朕二人,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的了。你到底是誰,有何目的,與瞳兒是什麼關係?”
面對帝王的質問,朝露優哉遊哉地喝完了一整杯茶,放下茶杯,慢慢地笑了。
……
兩個時辰後,兩道聖旨與一塊金色令牌擺在了桌案上。
賀昆櫸舉起了玉璽準備對着聖旨蓋下,卻又突然擡起頭:“咳咳咳,未曾想到機關算盡的結果卻是如此一場賭注,若是賭輸了,賀氏天下便真的得三代而終在朕的手中。靈族,”望向“柳露”,“朕,信得過嗎?”
“柳露”沒有回答。
賀昆櫸卻自己繼續了:“事到如今,朕便也只能賭信得過了。”啪,玉璽蓋下。
賀昆櫸將兩份聖旨卷好後,對着“柳露”做了個請的手勢。朝露隨手一揮,一個精緻金屬盒便在兩份玉璽四周形成,將它們牢牢地包在了其中。盒子製成後,賀昆櫸皺着眉頭又望了眼“柳露”,纔將之收了起來。
他又將金色令牌往“柳露”面前一推,道:“拿着吧,以示朕的誠意。”
“多謝陛下。”收好令牌後,朝露起身一禮。
“嗯,之後便……咳咳咳……”賀昆櫸掙扎着想站起身卻半天沒起來,“來扶朕一把。”他揮了揮手。
見狀,朝露連忙從小案的這頭跑到那頭,將他扶了起來。
“多謝。”竟沒想到,這帝王竟道謝了。
朝露扶着賀昆櫸走到了門口,賀昆櫸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道:“朕若說想讓你這幾日住在宮裡,以便隨時替瞳兒診治,你可願意?”
“……草民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