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走了五十步,我們發現通道里有一絲微微的亮光。又過了幾分鐘,我們來到了一個最神奇的地方,所有人的眼睛爲之一亮。
親愛的讀者,想像一下置身最宏偉的大教堂裡的情景,或許就能明白我們現在的感受。不過這裡沒有窗戶,卻有昏暗的光線從上面照下來。洞頂大約一百英尺高,由此可以想象我們所在的這個山洞究竟有多大。這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人類建造的任何大教堂都難以達到如此的規模。然而這個山洞的奇妙之處不只是其巨大的體積,更讓人歎爲觀止的是一排排巨大的冰柱。走近一看,原來是巨大的鐘乳石。巨大的白色鐘乳石甚爲壯觀,美得無與倫比。在如此美景前,任何語言都顯得那麼貧乏。有些鐘乳石的底部直徑足足有二十英尺,高高聳立,直達洞頂;有些還在形成階段。地面上也有一些類似的圓柱。亨利爵士說,這些柱子很像古希臘神廟裡倒塌的支柱。另外,洞頂上吊着的巨大冰錐也隱約可見。當我們欣賞鐘乳石時,還能聽見水滴從吊在高處的冰錐上滴到圓柱上的聲音。鐘乳石就是這麼形成的。有時候,每兩三分鐘才滴下一滴水,照這樣的速度計算,形成一個高八十英尺、直徑十英尺的鐘乳石,需要多長時間呢?簡直太漫長了,漫長到無法計算。舉個例子吧。我們在一根柱子上發現了類似木乃伊的雕刻,人物頭部很像埃及傳說中的神靈,毫無疑問,這是出自在此採礦的古人之手。雕刻人物的身高與真人差不多,大約五英尺。我們推測,這是腓尼基工匠或英國人留下的,因爲他們喜歡在大自然中留下痕跡,以此讓自己永垂不朽。我們眼前的這根柱子有將近三千年的歷史了,卻只有八英尺高,還在形成階段。由此可以得出形成速度是每一千年一英尺,或每一百年一英寸。
如果水滴滴落在不同的位置,有時會形成千奇百怪的鐘乳石。有一塊重約一百噸的巨型鐘乳石,形狀好像教堂裡的講壇,外側還裝飾着花邊。有的鐘乳石好像姿態各異的怪獸。在洞穴內壁上,還能看到扇形的雕刻圖案,宛如窗戶上的霜花。
在主通道兩旁還有很多規模較小的巖洞。亨利爵士說,這些小巖洞就像大教堂周圍的小教堂。除了一兩個巖洞很小之外,其他巖洞還是很大。這一點充分地證明了,無論規模大小,大自然的每件作品都是同樣的巧奪天工。例如,有一個小巖洞雖然只有玩具房屋大小,洞裡卻仍然懸吊着小小的冰錐,仍然有水滴滴落形成鐘乳石,與其他巖洞並無兩樣。
雖然我們很想一一欣賞這番美景,卻沒有時間。加古爾似乎對鐘乳石不感興趣,一心只想早點完事交差。這讓我非常生氣,因爲我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弄明白:洞裡的光線到底從何而來,這個巖洞究竟是人類所爲,還是自然天成?古人是否用過這個巖洞?加古爾連聲催促,我們只好跟着這個可惡的嚮導繼續前進。心裡安慰自己,等返回時,一定要仔細研究研究。
在加古爾的帶領下,我們徑直朝巨大又安靜的巖洞盡頭走去。這時,我們發現在巖洞盡頭有一扇門,和之前的拱形門不同,這是一個方頂門,很像埃及神廟的入口。
“你們準備好進入死亡之地了嗎?”加古爾問道,故弄玄虛的聲音讓我們心裡有些發毛。
“廢話少說,帶路吧。”古德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們三人竭力保持鎮定,只有芙拉塔怕得緊緊抓住古德的胳膊。
“是有些可怕,”亨利爵士看了看黑漆漆的通道,“快啊,奎特曼,長者爲先,別讓老太太久等了。”說完他禮貌地讓到一邊,示意我走在前面。我不情願地走了上去。
篤!篤!加古爾拄着柺杖走得很快,一直不懷好意地笑着。我心裡涌起一種不詳的預感,腳步慢了下來。
“快走啊,老夥計。”古德說道,“不然就追不上好向導了。”
沒辦法,我只好咬咬牙,跟了上去。走了大約二十步,我們來到了一個陰暗的房間。這個房間長四十英尺,寬和高各三十英尺,一看就是古人在山中開鑿出的。房間沒有之前的鐘乳石巖洞明亮,我第一眼只看見一張巨大的石桌,石桌的一頭是一個白色的龐然大物,龐然大物的兩邊是真人大小的白色人像。接着我又看見石桌中間有一個棕色的東西。這時,我的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當我看清房間全貌時,第一反應是想拔腿逃跑。通常說來,我不是個大驚小怪的人,也不迷信。我一直覺得迷信的人都是傻瓜。可是我坦率地承認,眼前的景象讓我毛骨悚然。要不是亨利爵士一把揪住我的衣領,五分鐘後我肯定已經跑到鐘乳石巖洞了。就算裡面有再多的鑽石,我也絕不再次踏進半步。可是亨利爵士緊緊地抓住我,我動彈不得。這時,亨利爵士也適應了房間裡的光線,嚇得一身冷汗,一把放開我。古德有氣無力地罵了幾句,而芙拉塔大聲尖叫,一把摟住他的脖子。
只有加古拉放聲大笑。
眼前的場景實在太可怕了。石桌的盡頭坐着一個巨大的人形骷髏雕像,至少十五英尺高,這就是死神。只見他高舉一把大長矛,彷彿要朝我們刺過來。另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放在前面的石桌上,似乎馬上就要拍桌而起。身體前傾,脖子和頭顱伸向我們,咧嘴而笑,空洞的眼眶盯着我們,嘴巴微張,似乎有話要說。
“天啊!”我有氣無力地說道,“這是什麼?”
“那些又是什麼?”古德指着石桌周圍的白色東西問道。
“這個究竟是什麼?”亨利爵士指着桌上的棕色東西問道。
“哈哈哈!”加古拉一陣狂笑,“踏入死亡之地的人,災難來了。哈哈哈!”
“來吧,因楚卜,戰場上的勇士,來瞧瞧被你親手殺死的人吧。”老怪物伸出皮包骨頭的手抓住亨利爵士的衣服,把他拉到石桌前。我們跟了過去。
很快她停住了,指了指桌上的棕色東西。亨利爵士一看,連忙驚呼着退了幾步。原來那是庫庫安納前國王泰瓦拉的屍體。他全身,膝蓋上放着被亨利爵士砍掉的頭。屍體肌肉開始萎縮,脊椎骨突出了足足一英寸。屍體表面覆蓋着一層薄膜,看起來更加駭人。一開始我們不明白這究竟是爲什麼。後來我們發現水不停地從房頂上滴下來,落到屍體的脖子上,流遍全身,最後從桌上的一個小洞裡流出去。滴嗒!滴嗒!滴嗒!這下我恍然大悟了,這樣做是爲了使泰瓦拉的屍體變成一個人形鐘乳石。
我看了看石桌周圍的其他白色物體,更加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這些白色物體都是屍體,準確地說,現在已經是人形鐘乳石了。原來這就是庫庫安納人保存國王屍體的古老方法:將屍體石化。除了將屍體放在水滴下以外,他們是否還採用了其他辦法,我不得而知。但眼前的事實是,這些屍體被硅酸液體永久地保存了下來。二十七位國王排成一排,裹着冰一般的晶石,容貌依稀可見,圍桌而坐,而主人卻是不好客的死神。這樣的場景簡直難以想象。根據屍體的數量,可以推斷這種保存國王屍體的方法相當古老。假如每位國王的統治時間是十五年,並且歷代國王的屍體都在這裡—這一點顯然不可能,因爲肯定有些親征的國王戰死他鄉—照這樣計算,可以追溯到四百二十五年前。坐在石桌盡頭的死神像的歷史肯定更加久遠。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死神像和沉默山神出自同一藝術家之手。它是用一整塊鐘乳石雕刻而成的,看起來就像一件構思獨特、技藝精湛的藝術品。學過解剖學的古德說,死神像設計得與人體構造絲毫不差,哪怕是最小的骨頭也雕刻得一絲不苟。
我認爲,是古代某位雕刻家一時突發奇想,創作了這件令人毛骨悚然的藝術品。沒想到庫庫安納人從這件藝術品中得到啓發,想出了保存國王屍體的辦法。或許把死神像放在這兒,是爲了嚇跑盜寶賊。我找不出頭緒,只能如實地記錄下我見到的場景,讀者自己做判斷吧。
不論如何,這就是傳說中的白色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