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失敗了,丁佳琪再走就是。”施容說完,手撐着欄杆便一躍而上。
“阿容!”丁佳琪錯愕不已的看着已然跳上欄杆的施容。
花夜雙手環胸,星亮的眸子眯起,“施容,你是不是對自己太自信了?”
船體突然一陣晃盪,只見施容的身體瞬間就失去了平衡,丁佳琪驚恐的捂住嘴巴,猛的閉上眼睛,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這件事情,本和施容無關,但此刻,卻硬生生的將她給牽扯了進來……
就在這時,硬朗的腳步聲“踏踏踏”的響起。
“啊……”施容一聲驚呼,只見自己整個人被抱了下來,她錯愕的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你怎麼在這?”
喬煜一張英俊的臉此刻完全皺成了一團,“我讓你等我,你爲什麼不等?”
“你怎麼上來的?”施容關心的是這個。
“你管我怎麼上來的?!”喬煜現在一腦子的火,如果不是深知她的脾性,他也不至於連闖紅燈,不要命般的疾馳過來,甚至趕在了施容和丁佳琪的前面到達港口。
然後,果然,她不負他的期望,把他說的話完全當成耳旁風!
花夜的眸子再次眯起,看向這個身材修長,濃眉大眼的男人,他長得一派正氣,她記得他,是現任A市警察局局長,看這樣子,也是施容的情人……
但是唯一讓她心有餘悸的卻是,她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他跟到了船上,甚至在他離她五步之外的距離,沒有察覺到他的出現!
“呵呵,一個兩個接二連三的出現,那麼梓修也來了麼?”花夜似乎是已經淡定了下來,她好整以暇的坐到椅子上,問道。
施容擡起頭靜默的看着喬煜,“放我下來。”
喬煜抿着薄脣,臉色相當的難看,他還處在剛纔那一幕她險些墜海的驚恐之中。
“施容,如果你真的掉下去了!我該怎麼辦?!”喬煜低聲吼道。
然而施容卻是一臉無語,“先放我下來!”
喬煜緊緊咬着牙,“你就一點都不在意我?生生死死對你來說無所謂嗎?”
“你有完沒完?”施容完全受不了的看着他,“你怎麼和個女人一樣?我掉下去,我不會遊啊!我掉下去就會死嘛?但是丁佳琪掉下去,一屍兩命,你懂不懂?什麼都不懂,就知道瞎嚷嚷!”
喬煜被施容一陣臭罵,罵的頓時窘迫萬分,真想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還不快放我下來!”
喬煜深吸口氣,這才緩緩將施容放了下來,剛將她放下來,便被她推開,“礙事。”
施容看向花夜,“我重新來,行麼?”
花夜聳了聳肩,“沒問題,我有的是時間陪你們。”
施容深吸了口氣,這項任務完成起來比看起來難度不止高了一點點,好在剛纔喬煜拽住了自己,不然這一頭栽下去,至少得喝上好幾百毫升的海水吧……
手再次被抓住。
喬煜將她重新拽回懷裡,而後狠狠抱住,“讓女人冒險,要男人做什麼?”
施容的臉頰被壓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是,她第一次覺得喬煜胸膛很寬闊……寬闊到能夠支撐起她。
“我說過,讓你稍微多依賴我一些……”
施容閉了閉眼,“所以呢?”
“我來。”喬煜淡淡道,而後鬆開她,看向花夜,“行麼?”
花夜頭一歪,“丁佳琪和施容的關係我知道,那你和施容又是什麼關係?情人?”
施容的臉上出現一抹罕見的緋紅。
“非正常情侶關係。”喬煜淡淡道。
非正常情侶關係……?
花夜眉頭微皺。
喬煜深吸一口氣,“我是A市警察局局長,現在已經知道你是EPI殺手組織的首領,所以,不管是什麼關係,我都是站在你的對立面。”
“懂了。你要來抓我?”
喬煜依舊看着她,“抓你不是今天的目的。”
“那你今天的目的是什麼?”
“將殷洛丁佳琪還有施容安好的帶回去。”
花夜似是瞭然的點了點頭,“好吧,我勉強接受這個目的,那就請吧。”
施容拉過他的大手,“別二。”
喬煜瞄了眼施容,“你擔心?”
施容嚥了咽口水,目光撇開,“本就是和你無關的事——”
“有關還是無關,很快就知道了,相信我。這個警察局局長不是掛着名號的。”喬煜說完,拉過施容,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而後便躍上了船欄杆。
施容一顆心在他上欄杆的同時,瞬間提了起來。
丁佳琪站在一邊,眉頭皺在了一起,她握住施容的手,“對不起,把你們拖進來……”
施容微微側首,而後轉過身體,不去看喬煜。
丁佳琪也同樣深吸一口氣,“喬煜,加油……”
船體搖搖晃晃,隨着海浪,喬煜站在欄杆上,看着右邊的汪洋大海,已經左邊的堅硬船板……
又瞄了眼背過身不看他的施容,輕嘆了口氣,而後竟閉上了眼睛,他只憑着自己的鞋子觸碰到欄杆的感覺,不斷的往前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丁佳琪並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看着喬煜,看着身旁的施容,有些走神……
爲什麼……
他們能爲了她和殷洛做到這種地步?把命都搭上的地步?
“花夜小姐,完成了。”當喬煜穩穩的踏上船板的時候,他對花夜如是說。
然而花夜還沒有來得及迴應,只見施容已經轉身,兩部跨至他面前,上去就是一巴掌,“你想讓我再被甩一次嗎?!”
喬煜愣神,良久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意思,他無奈道,“正是因爲不想讓你再被甩一次,我才硬着頭皮上的。”
讓他眼睜睜看着她去冒險,他實在是做不到。
她已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冒了太多的危險……
回抱住她,剛想揉揉她的小肩膀,就被這個強勢的女人推開了,“滾遠點。”
“……”
丁佳琪微微側身,她看到殷洛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他們後方,靠在不遠處的石柱上,神情靜默。
“阿洛,我們完成了一件事情了。”
殷洛點頭。
此刻施容和喬煜爲他們所做的,將來,他會報答的,一定。
花夜的目光一直放在了喬煜的身上,“你學過柔道?”
喬煜看向花夜,“學過一點,怎麼了?”
“沒什麼。”花夜撇過頭,並不在意他們完成的第一件事,“第一件事情就算你們完成了,接下來是第二件事情。”
花夜慢慢走到船艙,沒過一會兒便拿了一卷類似於軟墊的東西走了出來,平鋪在了地上,“赤腳走完這五米。”
丁佳琪看着鋪在地上的這五米軟墊……軟墊?這是釘板!
一根根尖利不已的釘子,每一根似乎都在咆哮着要戳穿他們的身體。
殷洛嘴角輕扯,“花夜,準備這些,真是難爲你了!”
花夜看向殷洛,“我這是爲你好,我得讓丁佳琪嚐嚐看你嘗過的味道呀?”
丁佳琪的眸子頓時瞪大,“什麼意思?”
“殷洛沒和你說過嗎?四年前,我在赤門犯了錯,受的懲罰便是走釘板,沒想到後來,殷洛替我走了……”
“……”
“你說我能不愛這樣死心塌地對我好的男人嗎?”花夜說道,臉上又是一抹苦澀劃過,他曾經對她那樣好……
呵,不對,他其實是對每個人都那樣好,重情重義,赤門裡的所有人對他來說都是親兄弟,親姐妹。
所以,其實所有的所有,都只是她自己想多了而已。
“釘板……是麼?”丁佳琪輕笑,“不就是塊釘板麼?還能死人不成?阿洛能走,我也能走。”
殷洛的眸子沉的厲害,他的目光看向了施容,帶着愧疚,帶着請求。
施容淺笑,而後點了點頭。
拉過丁佳琪,“我來。”
“什麼你來?”丁佳琪皺眉,“你已經爲我們做的夠多了!這是我和阿洛自己的事——”
話沒有說完,便被施容給瞪了回去。
丁佳琪忙看向喬煜,“喬煜,你難道忍心看着阿容……”
“還是我來。”喬煜說道。
花夜眯起眼睛,“你已經完成一項了,再讓你來,我做這些的意義何在?”
施容看向花夜,“那我來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
花夜聳了聳肩,“大小姐的能耐,我也很想看看。”
“阿容……”殷洛叫了她一聲。
施容立刻伸手製止了他,“你想說什麼,我知道,所以閉嘴。”
殷洛朝丁佳琪伸手,丁佳琪走到他面前,殷洛拉過她的手,將她抱在懷裡,捂住她的眼睛,“別看。”
“阿洛……沒有必要將他們也扯進來啊……”
“阿容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爲我做這些,是她自願的。”殷洛淡淡道,“我保證是這輩子最後一件事情。”
丁佳琪緊緊咬着牙,“明明說好了是由我來完成嗎?”
殷洛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髮,“不是還有第三件事情嗎?總有你出場的機會。”
他並不知道三件事情之後,花夜是否會應允自己的承諾,放他走,無論是他也好,還是佳琪亦或是施容都只能先將命運堵在花夜今天信守承諾上,如果她反悔了,那麼他就只能採用下策……
丁佳琪抱着殷洛,“太殘忍了……”
施容脫掉了鞋子,而後踏上了頂板……
喬煜閉上了眼睛,他聽到頂板淺淺戳進她腳底板的聲音……很輕,卻很刺骨。
施容淡漠的一步一步走着,她疼……但是她知道,有人比她更疼……
喬煜走到她身邊,牽住她的手,陪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殷洛看着臉色慢慢蒼白,卻絲毫不改表情的施容,眼眶發熱,他對丁佳琪說道,“琪琪,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黑白之分,沒有絕對的善良,沒有絕對的邪惡。我殺過許多的人,做了許多非法交易,可是一直到今天,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成爲赤門的一員。我們是爲了生存,是爲了在已經足夠黑暗的人生裡找到光明……”
丁佳琪靜默的聽着。
“在別人眼裡,黑道的兄弟叫做狐朋狗友,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什麼叫同生共死。”
“我現在也知道了……”丁佳琪抿着脣,聲音裡帶着顫抖。
“殺手不是個好的職業,但我卻用它保護過我珍惜的人事物。有的失敗了,但也有成功了的。”
“阿洛……我知道。”
“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黑暗,不幸的時候,不要把自己想成是世界上最悲劇的人物,最不幸的存在。然後就有理由告訴自己,變得自私,變得憤世嫉俗,變得殘暴,變得心中只剩下仇恨。”
花夜站在一邊,她靜默的聽着,“我沒有想到,有一天阿洛你也會囉嗦的像個老頭子。”
“因爲你看,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冷血殺手殷洛,不也找到了此生摯愛?不也找到了願意和我生死相隨的朋友?”
丁佳琪連連點頭,“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殷洛發熱的眼眶依舊緊緊盯在施容的身上,被她踩過的釘子全都沾染上了紅色的血液,她的雙腳腳底已經被鮮血染成了一片。
喬煜握着她的手,緊的都恨不得將細嫩的柔荑給捏碎了……
他心疼的快要死掉,他不敢想象施容的腳底究竟有多少個洞……
然而施容卻是一邊聽着殷洛的話,一邊走着這看上去殘忍不已的釘板,她想起來,那時候懲罰花夜擅自行動,造成了不必要的損失,爲了給死去的兄弟做一個交代,夏梓修讓人拿出了釘板。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殷洛脫掉鞋子就站了上去,誰攔都攔不住,他沉靜並且固執的走完了五米。
走完後,只說了一句話,“我和她是搭檔。她該受的責難,我怎麼能省?”
夏梓修沒再說話,讓人撤走了釘板。
那時候,花夜哭了。
她就站在夏梓修身邊,看着殷洛,他連牙都沒有齜一下。
她不知道那時候,殷洛是怎麼想的,唯一知道的就是,因爲這個看上去冷漠的殷洛,赤門竟莫名變得更加團結。
她曾經是個人人欽羨的大小姐,幾乎是和夏梓修的遭遇一樣,也和殷洛的遭遇相差不遠,認識了這兩個人,她原本慘淡的人生重新變得璀璨起來。
殷洛總結的很對,他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戳進了她的心坎兒裡。
“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黑暗,不幸的時候,不要把自己想成是世界上最悲劇的人物,最不幸的存在。然後就有理由告訴自己,變得自私,變得憤世嫉俗,變得殘暴,變得心中只剩下仇恨。”
不瞭解殷洛的時候,以爲他是赤門裡最冰冷,最無情的人,因爲他做任何事,都很乾脆利落,不帶一絲感情。
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要是夏梓修的命令,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沒有任何怨言。
他很少說話,尤其是赤門剛成立的那兩年,只做事,不說話成了他的性格,也造就了他冷血殺手的名號。
後來相處的久了,才知道,不說話,冷言並不代表他無情。
相反的,他或許是整個赤門裡面最爲重情重義的人,不然,怎麼會只因爲夏梓修朝他伸出了手,他就不要命一樣的在他身邊守着他?
不然,怎麼會在愛上了一個女人之後,變得恐慌,變得無措,各種各樣的蠢事都做盡了……
不然,又怎麼會在即將擁有最幸福美滿生活的此刻,被曾經的搭檔下了蠱蟲,說話行動都要受制於人?
不然,又怎麼會……寧願犧牲自己,也絕對不能再讓花夜傷害到其他人?!
施容的嘴角牽起笑容,“梓修曾說過,我們都是失去過最親愛的人,我們都品嚐過這種鑽心蝕骨的疼,所以,赤門裡的大家才變的更爲重要,赤門裡的人,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要比有血緣關係來的更親。”
“他是說過。”阿洛應道。
“阿洛曾說過,我可以爲了赤門裡的任何一個人死,但絕不需要赤門裡的任何一個人爲我死。”
“……”殷洛靜默。
施容看向他,淺笑,“傻了吧?我怎麼會知道?”
她問出殷洛心裡的疑惑。
“你很少會和別人說心裡話,即便是說,也偏心的只和梓修一個人說……”
殷洛低頭。
丁佳琪悶在殷洛的懷裡,已然抽噎不止。
“阿洛,你和我說,下輩子,我們大家要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好,下輩子,我們當親手足吧?”
殷洛看着她,眼眶已然充盈着眼淚,“好。”
施容剛踏下釘板,就被喬煜打橫抱起。
“你果然是個強悍的女人!”
“怎麼樣,你HOLD的住嗎?”施容眉頭微微挑起,似是挑釁一般。
“必須的。”
花夜安靜的站在那裡,看着釘板上的血液一點一滴的往下流,她心痛的快不能呼吸了,不單單是因爲殷洛心痛……
她心痛的是,她找不出心痛的原因……
“第三件事,快說吧。”丁佳琪擦掉眼淚,果決的問道。
花夜的頭重新擡起,她看向丁佳琪,而後一字一句道,“想要阿洛活下去麼?”
“廢話。”
“你從這裡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