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三年春
懿寧宮慈安殿
慈安殿乃是當今皇太后的居所,按理說,當今聖上爲彰孝道,該將慈安殿佈置得富麗堂皇,極盡奢華纔對。然這慈安殿中的佈置甚是古樸,連些金玉器皿都不常見。
當今皇太后謝氏,性情淡泊,不喜奢華,且這些年連年征戰,國庫空虛,皇太后更是約束後宮衆人,着力節儉。
自顯慶帝駕崩,太后入住懿寧宮以來,便潛心禮佛,除了重大慶典出來露個面外,幾乎不理後宮諸事,今年春下了懿旨選秀,真是奇事一件。
殿中雕花九羽金鳳大椅上端坐着一位中年美婦,氣度雍容沉靜,令人莫敢仰視,不是當朝皇太后是誰?太后四十出頭,但保養得宜,望之如三十許人。下首陪坐着一位氣度不凡的年輕男子,着一襲海水藍團龍華服,目若星辰,鼻若懸峰,如玉樹之臨風,當真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
太后含笑道:“皇帝政務繁忙,今日怎的有空到哀家這坐坐?”
軒轅無色亦含笑道:“母后這話是在指責兒子疏於請安了。”說着,一拱手,“是兒子的不孝,這兩年忙於北方戰事,如今戰事已歇,兒子願日日陪伴母后。”
太后掌不住笑:“皇帝也不小了,怎的還說小孩子家話?”她正色道,“前兩年由於國喪和戰事,選秀一推再推,如今也該操辦起來了。皇帝你如今已二十有四,膝下只一位皇子一位帝姬,也太過單薄。”
軒轅無色頷首道:“母后說的是,已定下下月便由各地開始採選,待得殿選,怕是要入夏了。”
正說話間,宮人來報:“紹月長公主前來請安。”
太后喜笑道:“快請長公主進來。”
不多時,走進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着一襲水粉金紗繡海棠宮裝,垂柳髻嬌俏可人,髻邊一支紅寶石累絲金步搖微微顫動。容顏嬌美,體態輕盈,眉目間聰穎的神色與皇帝極其相似。
軒轅岫妤俏生生福了一福:“兒臣請母后鳳體安泰,萬福金安。”又笑向皇帝道,“臣妹給皇兄請安。”
太后滿面笑容地叫了起,又賜了座:“妤兒今日來得巧,恰與你皇兄一塊,哀家這少有那麼熱鬧。”
軒轅無色聞言忙道:“回頭朕去囑咐皇貴妃多帶着懷兒,惜兒來母后這邊走動。”看向岫妤,連眸中都有淡淡笑意,“到底是皇妹比朕更得母后寵愛,真真是貼心的小棉襖。”
太后笑啐了一口:“皇帝越說越不像話。”話鋒一轉,“這選秀耗時甚長,哀家等不及抱孫子,便想着先敲定一個人選。”
軒轅無色笑道:“母后請說。”
“你舅舅家嫡出的小女,喚作謝瓔,這孩子哀家見過,模樣好,性子也好,不如先將她選進宮來。”
太后的母家謝氏一族乃是開國至今的名門望族,承英國公爵,世襲罔替,現任英國公謝倫德更是當朝宰輔之一的尚書令。
軒轅無色臉色不變,但眼中卻微微透出些冷意:“母后所言甚善。”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那你看給個什麼位分好?也不宜過高。”
軒轅無色輕笑道:“既是舅舅家的表妹,自然不能薄待,就封爲正三品姬罷,再賜封號玥。”
說完這正事,母子三人又閒聊了一陣,軒轅無色便言還有政務要忙。
太后達成了目的,心情極佳地送走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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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傍晚,這日頭依然不減,烤得樹葉都打了卷,連蟬鳴也是有氣無力的。
蘇璃雪坐在小小的廂房裡,看着玉清玉淳兩個忙裡忙外地將帶來的衣衫首飾歸置好。
這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璃雪雖只穿了一件淡黃色的雲紗襦裙,也不免熱得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手裡握着的團扇也扇得越發的快了。
玉清忙完衣服,接過璃雪手中的扇子扇起來,小聲嘟囔道:“這天氣也太熱了,唉,這麼小的廂房裡連個冰盆都沒有,小姐可怎麼受得了?”
璃雪微笑道:“你可別抱怨了,這可是在宮裡。再說,這廂房已不算小了,你去雛璟苑的北面看看,那裡的廂房才叫小。”
因是新帝登基的第一次選秀,遂操辦得十分盛大,無論是名門望族還是平民人家,凡是有適齡未婚的女子,皆由地方層層選拔了上來,最後選出一百零八位最爲出色的,等待聖上的殿選。
這雛璟苑是專門在選秀期間安置秀女的,建在皇宮外圍,與嬪妃所居的東西宮隔着一個煙波浩渺的華清池。
入選最後殿選的秀女們,將要在這座雛璟苑中待上半個多月,其間自有掌管典儀的女官前來教她們宮
中禮儀。
秀女中一向名門貴女居多,但此次也不乏寒門之女,宮裡的人一向會做人,像璃雪這等出身名門的貴女,多安排在中央較爲寬敞的廂房。而一些出身較差的,則安排在北面相對狹小破舊的廂房裡。畢竟,這選秀八成選的是秀女背後的勢力。
若論家世,這同屆秀女中恐怕還沒有比璃雪更高的。璃雪是定國公府的嫡次女,定國公與英國公一般,都是開國元勳,世襲罔替,且向來掌管京城城防,可謂是握有實權。雖說,定國公蘇政清自長子蘇珩在對啓雲國的戰事中立功而被封爲禁軍統領後便主動卸下了京營節度使的差事,但在這京城中想要找出比定國公府更顯赫的家族,怕也只有太后的母家英國公府了。
想到父親,璃雪的眼神暗了暗,蘇家一向不爭不搶,對女兒也是極好,並不像一些豪門世家將女兒當做聯姻的棋子。所以,對當初璃雪鐵了心要參加選秀,蘇政清和長兄蘇珩是堅決反對的。
對於真心疼愛女兒的蘇政清來說,入宮可不是什麼好事,自家的女兒從小被嬌寵着長大,真進了宮只怕會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
璃雪雖說被嬌慣一些,但並非是不諳世事,她當然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句話,但這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抵不上十二歲那年在玄武門的那一眼。
在十二歲以前,璃雪是不信什麼一見鍾情的,但在十二歲以後,她不僅信了,還深深地沉淪了進去。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大軍獻捷的那一日,天有些陰,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對啓雲國的戰役,是她大哥第一次隨軍出征,她一大早跑到玄武門旁邊的茶樓醉仙居里佔了個好位子,本是爲了瞧瞧她大哥凱旋而歸的樣子。
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十萬大軍,還帶着喋血的煞氣,令璃雪不禁打了個哆嗦。因爲父兄的緣故,她其實對軍營並不陌生,但京城裡的禁軍,根本無法與這些真正廝殺過的將士相比,他們缺少一種視死如歸的殺氣。
當時,她大哥不過是一名小小的輕車都尉,在這黑壓壓的大軍里根本就看不到,璃雪正有些失望,卻在這時看見了那從陣勢變換中緩緩走出的一騎。
玄色盔甲,白鬃寶馬。
剛剛弱冠的銘親王,意氣風發,舉手投足間便是睥睨天下的磅礴氣勢!
自古美女愛英雄,古人誠不欺她也。
她想,這副場景,她至死都不會遺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