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殿英和他的三姨太
1943年5月,侵華日軍爲了策應太平洋戰爭,從內地抽調了大批的軍隊。駐新鄉的日軍名義上是一個師團,仍有土肥原坐鎮,實際兵力還不到一個旅團。爲了加強防務,土肥原加緊對僞軍的整頓。
龐炳勳的部隊帶到新鄉的只有他的獨立旅4000餘人。龐炳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頻頻向一○六師師長寫信,這個李振清就是遲遲不歸。龐炳勳原任四十軍軍長,李振清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他堅信只要他親自出馬,李振清一定會率部歸降。
目前的太行山中只剩下###軍隊的一個師,這個師又是西北軍馮玉祥西北軍的原班人員。雖然裝備較差,但戰鬥力是極強的,不處理好這個師的問題,是日本皇軍的隱患。土肥原常常這樣想。
一天,在日軍駐新鄉的司令部裡,土肥原召集龐炳勳、孫殿英開會,又談起一○六師的問題。
土肥原強調說:“龐將軍,你的一○六師爲什麼遲遲不來歸降,李振清良民的不是,良心大大地壞啦。”
龐炳勳搖着頭說:“太君聽我說,一○六師是我的基本隊伍,全師將士自上而下都聽我的,只要我親自出馬,一○六師一定會歸降的。”
土肥原追問着:“你的什麼時候出馬?”
龐炳勳伸出三個手指說:“三天以後一定出馬,請太君放心。”
土肥願轉身對孫殿英說:“龐將軍的出馬,孫將軍派兩個師的部隊接應配合。”
孫殿英是不會給老龐面子的,他站起來說:“龐將軍是去接自己的部隊,只要老龐一出面,一○六師就回來啦,又不是去打仗,叫我派部隊幹啥?用不着。”
孫殿英不軟不硬幾句話,便把土肥原頂回去啦。土肥原也看出孫龐二人的矛盾,他們爭鬥的焦點是都想多帶部隊,都想當大官。既然孫殿英不願意,也不好勉強。於是土肥原對龐炳勳說:“龐將軍,你的出馬,我派一個旅團配合你的行動。”
散會的路上,龐炳勳恨透了孫麻子,當着日本人的面拆他的臺,太不夠朋友。
自從一○六師到白陽山駐紮以來,李振清師長就作了應急的準備。白陽山位於東姚鎮以南五里之遙,李師長將兵力分作兩部分,相互呼應,以防不測;鎮子內只留少數兵力,偃旗息鼓,不露一點聲色,並將鎮內的地道挖得四通八達,進可攻,退可守,十分便當。
重兵駐於白陽山上,白陽山是座石山,山頂上光禿禿的,只有山腰裡生長着片片灌木和荒草。更有利的一點是,山上有許多天然形成的石洞,東坡一帶有許多巖窟,這是防禦敵機炮彈的天然屏障。雖說是石頭山,但山上有水可取,爲作戰造就了方便的條件。
這一天,土肥原、龐炳勳一到白陽山,便命令部隊將白陽山團團包圍。龐炳勳派趙副官送去親筆信,半晌沒有迴音。
在一○六師的指揮部裡,師長李振清鐵青着臉把龐炳勳的來信撕得粉碎,他對趙副官說:“龐司令想叫我投降日本人,想叫我當漢奸是不是?叫他親自來好啦!”
送走趙副官,一團長問李振清:“這事到底怎麼處理?”
李振清挽着袖子擦擦手槍說:“他不仁,可不能怪我不義,今天我要親自宰了這個賣國賊!”
龐炳勳聽了趙副官的彙報,也沒有生氣,只是微笑着。他知道李振清的牛脾氣,他想,只要他龐炳勳親自出馬,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龐炳勳帶着十多個隨從緩緩向山上走去,一路走一路觀嘗着山上的景色。他掏出手巾滿不在乎地擦着汗說:“李振清這小子,犟起來就是不聽話,今天若敢向我開槍,算他小子有種!”
臨近陣地,李振清瞪着血紅的眼睛,首先向龐炳勳開了一槍。手一顫抖,沒有擊中。回過頭來對機槍手怒吼着:“怎麼不開火?”機槍向龐炳勳一行掃去,立即有三四個人倒下,龐炳勳就地一滾,藏在一塊巨石之後才免於身亡。
這時山上、山下一齊開火,日軍憑藉着精良的武器拼命向山上打炮,20多架飛機向一○六師的陣地投彈掃射。一○六師佔據着有利地形死守不退,敵人多次向山上衝鋒都被一○六師密集的子彈擊潰,殺得日軍血流成河,屍橫遍地。同時一○六師也付出了很高的代價。激戰兩天兩夜日軍未能前進一步。第三天傍晚,李師長看到子彈將用盡,不能戀戰。趁着月色鑽入地道,在東姚村南邊突破敵人包圍,揚長而去。後來這個師渡過黃河之後,又恢復四十軍建制。
南京僞政府對改編龐孫部隊的批文雖未下達,孫龐雙方從土肥原那裡已經瞭解一些情況。南京方面的意思是仍將龐孫兩部編爲一個集團軍,至於職務的委任,還沒有最後定下來。在新鄉孫殿英擔任集團軍司令的呼聲很高,因爲他實力強大,新五軍原來就有四個師,最近收回了路傳遠的部隊,又編了一個師。這一個時期孫殿英可以說是兵強馬壯,稱雄一方。而龐炳勳雖說資格老些,到目前爲止,仍然只有他的獨立旅4000來人,和光桿司令強不了多少。
路傳遠這個師是原來的涉縣警備團擴編而成的,部隊素質不高,路傳遠打仗也不行。在新五軍時路傳遠是孫殿英的副官長,以後當了幾個月的旅長,帶兵時間很短。爲了加強這個師的戰鬥力,孫殿英設計了一套方案。一天晚上他找來路傳遠吃飯,路傳遠一進門,見飯菜已經擺好,他問:“孫軍長,怎麼只有咱們兩個?”
孫殿英笑笑說:“就請了你一個。”
路傳遠十分欣慰:“軍長請我一個人吃飯,我的面子可真不小。”
孫殿英讓路傳遠坐下,遞上一杯酒說:“我孫殿英能有今天,路師長可是立下汗馬功勞啦。前幾年日本人掃蕩,你給我傳遞消息,現在到日本方面來你又是個牽線人,來,先敬你一杯!”
路傳遠站起來說:“軍長說這話就客氣了,沒有軍長的指點,我路傳遠何德何能,怎麼會有今天,我借花獻佛,先敬軍長一杯。”
兩個人舉着杯,都不肯先喝,最後孫殿英說:“咱們還是同幹吧!”
“我聽軍長的。”
兩個杯子一碰,二人一飲而盡。
孫殿英又把杯子添滿說:“路師長對我的好處,我不能不報答,我準備升你爲副軍長。”
路傳遠聽言,很利索地行個軍禮說:“謝謝軍長的栽培!”
在舊軍隊中師一級是實權單位,路傳遠心想,這個副軍長可能和先前劉月亭當副軍長差不多。仍兼着師長。可是孫殿英又發話了:“丁伯庭最近回來了,也沒有啥事幹,你那個師就交給他帶好不好?”
路傳遠滿臉堆笑,連連答着:“我太年輕,也沒有帶兵的經驗,這個師讓老師長丁伯庭帶,一定會帶出成績。”
兩個人就這樣說着、喝着,一直喝到月亮偏西。路傳遠見軍長有些不勝酒力的樣子,叫人攙扶軍長回去休息。臨走時孫殿英又回過頭來說:“傳遠,你可是我看着長大的,我老了,還能動彈幾天?往後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你可不能給我添亂呀!”
路傳遠隨孫殿英走着說着:“放心吧,軍長,你的話就是命令,我路傳遠絕對服從。”
路傳遠走出司令部的大門,破口罵着:“他媽的,想奪我的軍權,辦不到!”他翻身上馬,直奔龐炳勳的司令部。
夜深了,龐炳勳在月光下來回走着,他心裡很着急。南京方面馬上就要任命他爲和平建國軍正在這時候,趙副官報告說:“路傳遠師長求見。”龐炳勳哈哈大笑,走出大門拉着路傳遠來到一間密室。路傳遠見到龐炳勳哭訴着說:“孫麻子真不是東西,日本人掃蕩,我給他送情報;他想投靠日本人,我給他牽線,現在又要奪我的軍權……”
龐炳勳何等精細,路傳遠剛一開口他就聽出了話音,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於是安慰着說:“殿英是個啥人我還能不清楚?在太行我待他如何,現在他又是怎樣待我,跟着他總是要吃虧的。若不嫌棄的話,你到我這邊來,現在我也不想許那麼多空願,日久見人心嘛!”
路傳遠唰地行了個軍禮:“龐司令,咱們君子一言,明天我就把隊伍開過來。”
龐炳勳拍着手說:“歡迎,歡迎,等你明天一到,我就安排你的防地!”
就這樣,龐炳勳輕而易舉地拿掉了孫殿英的一個師。孫殿英怒也好,罵也好,已經形成了事實,誰也沒有辦法。
川島秀子是土肥原跟前的紅人,由於孫殿英和她結怨,她便經常到龐炳勳的司令部裡走動。龐炳勳的司令部有個後花園,園中花木爭奇鬥豔十分喜人。有一天川島秀子和龐炳勳在園中漫步,說起了心裡話。川島出於對天皇的忠誠和對朋友的幫助,她對龐炳勳說:“龐司令不是還想再編一個師嗎?準備得怎麼樣?”
龐炳勳搖着頭,無可奈何地說:“川島小姐提及的正是我焦慮的事情,孫殿英有四個師,我只有一個師,難怪南京方面遲遲不肯委任。人手不夠,真叫我心焦!”
川島笑笑,笑得很嫵媚:“光心焦也不是辦法,龐司令也該把目光放遠一點。”
龐炳勳追問着:“你是說……”
“我是說張體安、劉明德、王風銀他們的抗日遊擊隊不是也很有實力嗎?若是把他們召來,加上你的獨立旅再編兩個師不成問題。雖然說他們有的在晉北,有的在冀西,你和他們都有些交往。我川島秀子本是婦道人家,目光短淺,行與不行,請龐司令三思。”
龐炳勳一聽笑眯了眼,高興地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川島小姐不愧在日本受過專門訓練,今日一番言語使庚臣受益匪淺。”說着說着龐炳勳舉手行個軍禮:“庚臣多謝川島小姐的美意!”
那川島掩口一笑,露出滿口白牙,似羞如怨,是贊是許更加楚楚動人。
諸如張體安、劉明德、王風銀之流,都是些失意軍人,本身和國民黨軍界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抗戰以來重操舊業,拉起隊伍,以抗日爲名,實則是想達到自己升官發財的目的。經龐炳勳一揮手,便聚集在龐司令的大旗之下。龐炳勳把這些隊伍一齊拉到修武縣集訓改編,成爲裝潢門面的一支重要力量。
這一段時間孫殿英心情十分古怪,動不動就發脾氣,開口便罵娘。被他罵得最多的是龐炳勳,他認爲龐瘸子太不講義氣,也不看兄弟們的情分,竟挖他孫殿英的牆角。孫殿英這個人說大度,也大度,說小氣,也小氣,在這個事情上他就顯得特別小氣。這口氣他咽不下,非尋機報復一下這個龐瘸子不行。
這一天,劉月亭陪着孫殿英吃中午飯,菜已齊備,三姨太又端來一個扣碗。老孫問:“老三,又上啥菜?”
三姨太一本正經地說:“笑哈哈。”
孫殿英尋思着,什麼笑哈哈,怎麼沒聽說過。他回頭問:“月亭,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這道菜,你吃過沒有?”
劉月亭說:“我能有軍長福份大,你沒吃過的菜,我就更沒吃過。”
三姨太打開扣碗,只見裡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張小紙條。
孫殿英脖子一紅,吼着:“搞啥鬼名堂?”
三姨太扮着鬼臉嗲聲嗲氣地說:“又發火了是不是?發火也不中,這一回非叫你哈哈大笑不中哩!”她催着月亭說:“念!”
劉月亭拿起紙條念着:
龐瘸子把張體安、劉明德,王風銀的游擊隊集中在修武縣集訓,準備編成兩個師,在太行山中我們曾經解過張體安的圍,這個事情,軍長是否插上一腳,報報一箭之仇!
聽了這張紙條上的話,孫殿英果然哈哈大笑,拍着巴掌說:“張體安和我沒說的,我就叫他來這裡當師長。龐炳勳,想不到你也有今日!”他高叫着:“張副官,備車,我現在就去。”
三姨太攔住說:“軍長去目標太大,不大方便吧?”
劉月亭說:“我去把張體安接來,晚上你跟他談,中不中?”
孫殿英大手一揮,叫着:“中,坐我的小車,越快越好!”
晚上10點許,一輛吉普車飛馳着向孫殿英的司令部開來,從車上下來兩個人,說說笑笑走向軍長辦公室。孫殿英聽見車響,已在門口迎候。他握着來人的手說:“體安,我好想你呀,怕有兩年沒見面了吧!”
孫殿英拉着張體安進入室內。張體安30多歲,高高的個子,細眉大眼,穿一身半舊的軍裝,沒戴帽子,露出烏黑油亮的頭髮。他向軍長笑笑問道:“軍長一向可好!”
孫殿英點點頭答應:“好,好。”又問着:“聽說你投到龐瘸子那裡啦,他給你多大的官呀?”
張體安臉色一紅站起來說:“龐瘸子真不是東西,他把我和劉明德的人合編爲一個師,我有兩團人馬,劉明德只有一團人,卻讓劉明德當師長,讓我當副師長!”
孫殿英大喊大叫說:“痛快,痛快,叫你來這裡,我就想聽這樣的話。”
張休安抱歉地說:“早知道孫軍長這裡也要人,我就不到那邊去啦。”
劉月亭插話說:“只要你想來,現在來也不算晚嘛!”
孫殿英走近張體安說:“只要你張體安看得起我孫麻子,我給你個師長幹不幹?”
張體安顯得有些激動,他向孫殿英行個軍禮說:“報告軍長,明天我就把隊伍帶過來。”
孫殿英誇讚說:“體安真是個痛快人,你給我實的,我也不會給你來虛的。”他從桌上拿起一件東西放在張體安手上說:“這是你的委任狀,看看吧!”
張體安臉上笑成一朵花,他又行個禮說:“軍長,我告辭啦。”
孫殿英對劉月亭說:“用我的小車,送送張師長。”
第二天孫殿英方面又多了一個師。龐炳勳聽到消息心裡格外難受,他也嚐到了被挖牆角的味道。本來他想再編兩個師,現在只能新編一個師啦。龐炳勳自幼熟讀兵書,對謀略篇爛記於心。他懂得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的道理。從資歷、威望以及上層的人事關係上比較,他佔絕對的優勢。於是他派人頻頻向南京活動,當孫殿英還在做着實力夢的時候,對新鄉軍界人物的任命業已敲定,不久便公佈於世,和平建國軍孫殿英投降日本之後,三姨太確實苦悶過一陣子。她對日本人有着深仇大恨,怎麼能叫自己的丈夫跟着日本人走呢?她是個有愛國思想的青年,但她更是一箇中國的女人,中國的儒教思想使她不想離開孫殿英。從長時間的觀察,她得出結論:孫殿英雖說性子粗野,做事魯莽,仍不失是一個好丈夫。內心的良知提醒她不要離開丈夫,自己有責任把丈夫引上正道。當時部隊中仍有一些共產黨人,他們遵照北方局的指示:跟着孫殿英,就是他投敵也要跟着他,長期潛伏下去,爲以後的大反攻做準備。這些共產黨人都是三姨太的好朋友,三姨太的苦悶心情也說給他們聽,在這些共產黨人的開導下,三姨太的心情趨向平靜,慢慢地也開始幫助孫殿英做些事情,出點主意。
孫殿英對這次南京方面的任命,非常惱火,動不動就罵不絕口:“他媽的,我有五個師當個副頭,他龐瘸子只有兩個師就當上了總司令,這不公平!”
老孫肚裡有氣,乾脆就不去就職,這樣總司令開不了會,辦不了公,他的公文到孫殿英這裡行不通,有什麼行動,他只能指揮自己的兩個師,老孫這裡不理會,不配合,按兵不動。
日本人的戰爭越打越大,又從新鄉抽調走兩個聯隊的日本兵,實際上日本人在新鄉只有一個團的兵力,有些重大活動全靠僞軍支撐門面,偏偏這兩個僞軍頭頭是翻貼門神不照臉,這使土肥原左右爲難。
孫殿英把這次沒當上總司令的責任歸罪於川島秀子,因爲根據他收到的情報看,那一段時間這個日本女特務經常出入於龐炳勳的司令部,孫殿英認爲只要這個臭婊子活着,對他老孫絕對不利。
孫殿英和三姨太交換意見,三姨太也有同感,並幫助老孫出主意說:“除掉川島秀子的活要做得乾淨利落,不留一點蛛絲馬跡,最好讓她死在龐炳勳的司令部裡,這樣龐瘸子就是有一百張口也說不清。”
老孫覺得三姨太的辦法高明,找來劉月亭商量此事。劉月亭感到很奇怪,忙問:“你怎麼對她恁惱火,她一個女人家能翻起多大浪?”
孫殿英翻着白眼說:“你可別小看這個臭婊子,我差一點栽到她手裡。”
“怎麼回事?”劉月亭吃驚地問。
“那一回日本人偷襲,是衝着我來的,川島秀子在咱司令部附近住了七八天,把情況弄得一清二楚,沒抓到我才把你和莫雲漢弄走啦。這女人陰毒着哩。”
劉月亭聽了,氣得嘴脣發紫,拍了一下大腿說:“幹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