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布木布泰的預產期還有一些時間,但蘇茉兒和王嬤嬤及其他丫頭卻是一刻都不敢鬆懈,布木布泰更是緊張異常。
“懷的是皇子還是格格?”布木布泰問了太醫很多遍。但有的太醫說是皇子,又有太醫說是格格。布木布泰也一直沉浸在忐忑中,無法自拔。
皇太極對海蘭珠及八皇子的寵溺,讓後宮的其他妃嬪恐慌不安。麟趾宮的那木鐘貴妃和衍慶宮的淑妃巴特馬·璪曾很多次來到永福宮,一邊發泄心中的焦慮和不滿,一邊想從布木布泰的隻言片語中,得到如何讓皇上臨幸的訣竅。
那木鐘貴妃和巴特馬·璪淑妃和布木布泰一樣,都希望能生下皇子,這樣即使自己的皇子繼承不了皇位,至少也能母憑子貴。
然而,皇太極好像忘記了還有其他妃嬪一樣,腦子裡只有關雎宮的海蘭珠。
那木鐘和皇太極曾有一個格格、一個皇子,但皇子卻早早夭折了;巴特馬·璪淑妃連格格都沒有爲皇太極生一個。看着懷孕的布木布泰,那木鐘貴妃和巴特馬·璪淑妃羨慕不已。她們甚至覺得皇太極之所以臨幸布木布泰,就是因爲布木布泰是宸妃海蘭珠的妹妹、皇后哲哲的侄女的原因。
“妹妹,姐姐我來宮裡這麼長時間了,卻沒能爲皇上留下一兒半女。”巴特馬·璪淑妃說着說着,眼眶溼潤了。
布木布泰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說:“姐姐,您也別想太多。”
“妹妹,”巴特巴·璪淑妃用熱切的眼神看着布木布泰:“幫幫姐姐!姐姐也想和你一樣,能有皇上的血脈,不管是皇子還是格格。”巴特馬說完,一邊的眼角已經有淚水流下來了。
“唉!”布木布泰嘆了口氣,輕輕說:“姐姐有所不知,皇上已經很久沒來永福宮了,妹妹我也很久沒見到皇上了。”
巴特馬·璪淑妃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失望和不滿,握着布木布泰的手也鬆了下來。
“唉,”巴特馬·璪抽回自己的手,慢慢說:“還是妹妹有福氣,有個深受皇上寵愛的姐姐,還有個皇后姑姑。姐姐我可慘了,沒有人幫,只等着孤獨終老了。這後宮呀,真是你們姑侄三人的天下。”
布木布泰想頂她幾句,但卻沒說什麼,因爲她能體會到巴特馬·璪淑妃的心情。身居後宮的她們,沒有什麼比受到皇上冷落更令她們感到悽惶的了。
巴特馬·璪淑妃說完,又瞟了布木布泰一眼,一邊的嘴角扯了一下。
“妹妹,您可要好心養着身子,千萬別出什麼意外。姐姐我走了!”說完,在侍女的陪同下離開了。
布木布泰長鬆一口氣,轉而冷笑道:“哼!她以爲我比她強?她以爲我那受寵的姐姐和高貴的姑姑會幫我?”
“娘娘!淑妃娘娘有句話還是說對了。您一定要好好保養身子,您這懷的可是皇上的血脈。”蘇茉兒聽到了巴特馬·璪淑妃的話,勸布木布泰說。
“是呀,都以爲我沾了宸妃、皇后的光,可她們又有誰知道我的悽苦?”
布木布泰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稟告,說那木鐘貴妃來了。
“貴妃娘娘來做什麼?”蘇茉兒說。
“哼!還不是和淑妃一樣?”布木布泰冷笑着說完,又道:“她一定會像巴特馬·璪淑妃一樣失望而歸的。”
(2)
布木布泰沒有說錯,那木鐘剛剛見到布木布泰,便“妹妹、妹妹”地親熱地叫起來,拉着她的手不放。
那木鐘性格開朗,在海蘭珠沒嫁過來以前,皇太極最喜歡的就是她了。而且她雖然現在和皇太極只有一個格格,但卻也是懷過三個孩子的。只是兩個孩子中,一個還未出生便胎死腹中,另一個生下來不久便夭折了,而且夭折的還是個皇子。
“看到妹妹挺着大肚子,姐姐我好生羨慕。如果姐姐那兩個……”那木鐘的眼圈一紅,隨即又笑道:“妹妹,我也在想着,什麼時候也能像你這樣,再爲我們皇上留下個血脈就知足了。”
“姐姐會的,等到姐姐……”
布木布泰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那木鐘的頻頻搖頭打斷了。“現在皇上哪裡還記得我這個人?”
布木布泰沒有說話。
“妹妹!”那木鐘像巴特馬·璪一樣,一下子握住了布木布泰的手。
“妹妹,剛來宮裡,姐姐我最喜歡的就是妹妹你了。”那木鐘說完,喚了一聲她帶來的侍女:“把送給莊妃娘娘的東西呈上來。”
布木布泰一看,是一些金銀首飾。
“妹妹,姐姐覺得這些首飾呀,只有你用最合適。”那木鐘說着,拿起一個水色上乘的玉鐲,拼命往布木布泰的手上戴。
布木布泰直往後縮。
“姐姐,還是您戴吧,姐姐戴上最漂亮。”
“是嫌不好嗎?也許姐姐送您的不如皇后和宸妃的好,不過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呀。”那木鐘臉上仍然帶着笑,但那笑容卻讓布木布泰覺得很不舒服。
“姐姐,哪裡話,姐姐的心意妹妹領了,只是妹妹也不常戴這些首飾。”布木布泰雖然這麼說,但手卻不好再強硬掙脫,只好任她給戴上。
“不戴放着也好呀,這種東西又放不壞。”那木鐘說着,托起了戴着手鐲的布木布泰的手腕,稱讚道:“看看,真是漂亮!這鐲子呀,就是襯托妹妹你的。”
“那就謝謝姐姐了。”布木布泰說。
那木鐘衝布木布泰嫵媚地一笑:“咱們姐妹之間就不說這些客氣話了。姐姐我從一來宮裡,就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呢。”
布木布泰笑笑。
“最近皇上有沒有來妹妹這裡?”
那木鐘繞了一大圈後,終於迴歸主題。
布木布泰搖搖頭。
“沒有?不會吧!”那木鐘不相信地看着她。
“皇上的國事要忙,而且後宮妃嬪衆多,哪裡想得起來到我這裡來?皇上這麼寵幸姐姐,想必經常去姐姐那裡吧。”
布木布泰決定先發制人。
那木鐘剛剛的笑臉慢慢在消失,不過等笑容完全消失,很快又堆上了:“妹妹這是講笑話了,皇上哪裡寵幸我了?皇上寵幸的呀……”那木鐘停下了,深深看了布木布泰一眼:“皇上寵幸的是你那親姐姐宸妃呀。”
那木鐘說完,撇了撇嘴,端起茶輕輕啜了一口,慢慢地說:“想必皇上那麼寵着宸妃,妹妹也是會被寵幸的啊!”
布木布泰苦笑了一下。
“妹妹可千萬別說沒有。如果沒有,妹妹怎麼會有身孕的呢?這可不能亂說的。”那木鐘陰陽怪氣地小聲說完,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布木布泰氣得拿眼瞪她,剛想說話,那木鐘又一把握住了布木布泰的手:“妹妹,姐姐和你說笑呢,可別生姐姐的氣啊。好了,妹妹好生養着身子吧。姐姐走了,有時間再來看妹妹。”
那木鐘說着,一扭一扭地走了,布木布泰氣得牙根癢癢。
“娘娘,您也別生氣。她們這是嫉妒。”蘇茉兒說完“嫉妒”兩個字後,猛地想起在科爾沁草原時,明珠和她說的話。
(3)
在衍慶宮的巴特馬·璪淑妃和麟趾宮的那木鐘貴妃來過永福宮後的第二天,巴特馬·璪便命身邊的丫頭晴兒給布木布泰送來了一個設計精美的香袋。
“啊,太漂亮了,這氣味還真好聞呢!”布木布泰吸吸鼻子說。
“是的呢,這是我家娘娘親手做的。我家娘娘說莊妃娘娘喜歡香袋,所以就做了。”晴兒說。
“那替我謝謝你家娘娘,也替我帶點東西給你家娘娘吧。”布木布泰高興地讓蘇茉兒拿出兩件首飾,交給晴兒,讓她帶回去給巴特馬·璪。
等到衍慶宮的晴兒走了,布木布泰又拿起香袋,貪婪地聞着。
“太香了!淑妃還真知我的心意呢,這是我最喜歡的香味。”布木布泰說。
蘇茉兒卻隱隱有種不安。
從巴特馬·璪淑妃上次來的表現來看,怎麼會好心爲布木布泰做香包呢?而且還專門派人送過來。
“娘娘,這香包還是奴婢先給您收起來吧。讓奴婢打聽一下,奴婢聽說懷孕時,有些香味是不能聞的。”蘇茉兒說。
“哦?懷孕不能聞香?怎麼會呢?”布木布泰皺了皺眉,想了想說:“對,我記得好像說檀香不能聞。這不是檀香,應該沒有問題吧。”
布木布泰太喜歡這香包了,還是緊緊攥住不放。
“娘娘,現在是關鍵時期,一定要十分小心纔是。先放在奴婢那裡吧。就兩天,等奴婢瞭解清楚了,對娘娘身子沒影響了再給您。”蘇茉兒聞着那股濃烈的香味,心裡越發地不安和着急起來。
“好吧。”布木布泰說着,又把香包湊到鼻間,深深地吸了吸,這才依依不捨地交給了蘇茉兒。
“會不會等你再給我時,香味就淡了呢?”布木布泰又說。
“不會的,奴婢會好好保存的。娘娘先坐着,奴婢吩咐廚房給娘娘做點您愛吃的。”蘇茉兒說着,拿着香包疾速離開了布木布泰的房間。
蘇茉兒沒敢耽誤。她將香包揣進懷裡,匆匆去找一直給布木布泰醫病的老太醫。但老太醫出去了,蘇茉兒想去找其他太醫,但又不是很放心。
蘇茉兒心事重重地轉回永福宮,在路上,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蘇茉兒!”
那聲音讓她一怔,心也開始咚咚亂跳。她沒有往前走,但也沒有回頭,只是那麼怔怔地站着,呆若木雞。那是她無數個夜晚,深深思念的魯清一的聲音。
“真是你呀!”
魯清一跑到了蘇茉兒面前,驚喜地說。
“魯大人好。”蘇茉兒不敢看魯清一,一直低着頭,輕聲說。
“你好嗎?你這是去幹什麼?”魯清一問。
“我去……”蘇茉兒擡頭看了魯清一一眼,馬上又慌亂地低下頭。
“我……找老太醫。”蘇茉兒的聲音有些顫抖。
“找到了嗎?”魯清一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蘇茉兒雖然低着頭,但卻也能感受到魯清一那雙令她心顫的眼神。
“沒有,聽說老太醫出宮了。”蘇茉兒又說。
“哦。”魯清一說完,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傻傻地站着。
“你現在急着回去嗎?”魯清一突然問。
蘇茉兒搖了搖頭。
“那太好了!我們一起走走吧!”魯清一說。
蘇茉兒心裡樂開了花,輕輕點了點頭。
兩個人朝着無人的地方走去,雖然沒有說話,卻也能感知到對方想說的話。一段路走下來,快到永福宮時,蘇茉兒擡頭看着魯清一。
“我快到了!謝謝你上次送給我的畫冊,你畫得真好,還有……”她沒說出“我的畫像”那幾個字。
“你喜歡就好,這個也送給你吧!”魯清一說着,從懷裡掏出了一隻盒子,遞給蘇茉兒。
“什麼?”蘇茉兒的臉紅得更厲害了。
“回去再看!”魯清一說完,轉身剛要走,突然又說:“你身上是什麼香味?”
魯清一剛說完,就覺得這話有問題,馬上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有一種很奇怪的香味。”
“哦。”蘇茉兒一笑。
“是個香包。”蘇茉兒說。
“香包!”魯清一皺了下眉。
“怎麼了?”蘇茉兒看出了魯清一表情的變化。
“這氣味太奇怪了,莊妃娘娘快臨產了吧!這香包從哪裡來的?”他問。
“是淑妃娘娘給我家娘娘的。”蘇茉兒說。
魯清一一皺眉,好一會兒才說:“最好不要讓她接觸這種奇怪的氣味。”
蘇茉兒睜大眼睛看着魯清一。魯清一嘆口氣說:“你們在後宮生活,一定要多加註意。不去害人,但也不能不防別人害你們。”
“謝謝你!”蘇茉兒感激地看着魯清一。
正要再說話,看見前面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明珠。蘇茉兒一陣緊張,和魯清一說了聲“我先走了。”快步朝前走去。
自從上次明珠在皇后娘娘那裡誣陷她而使她捱打後,再見明珠時,她們便像不認識似的了。
在和明珠擦肩而過時,明珠突然吸了吸鼻子。
“真香啊!是淑妃娘娘給的吧?”明珠說。
蘇茉兒沒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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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明珠冷笑一聲,接着說:“這個淑妃娘娘,竟然說那香包只給宸妃娘娘一個人做了,應該是懷孕的妃子每個都有吧。”
蘇茉兒沒理她,也沒停步,徑直朝永福宮走去。
(4)
蘇茉兒睡到半夜,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她一骨碌爬了起來,衝過去打開了房門。
“蘇茉兒姐姐,快,快!娘娘見紅了!”九兒帶着哭腔說。
“啊?”蘇茉兒飛奔向布木布泰的房間。
布木布泰躺在牀上,牀邊坐着王嬤嬤。
“蘇茉兒,娘娘有少量出血,娘娘說沒事,可我不放心,我……”
“你們先照看娘娘,我馬上去找太醫。”蘇茉兒說完,跑出了房間。
蘇茉兒一路上都在狂奔。離產期還有一個多月呢,怎麼會出血?蘇茉兒的心開始狂跳。
“娘娘,千萬不能出事!千萬不能!”蘇茉兒這麼一路唸叨着,到了太醫院。在把老太醫叫醒,說明情況,準備去永福宮時,老太醫突然看着蘇茉兒。
“你身上怎麼有這麼奇怪的香味?”老太醫說。
“哦!”蘇茉兒掏出香包,遞給老太醫。
“今天本來就想問您,這香包對娘娘的身體……”
老太醫沒說話,轉身去了房間,等了一會兒出來後,衝蘇茉兒說:“走吧!”
走在路上,蘇茉兒還在問香包娘娘能不能戴。老太醫突然問:“是淑妃娘娘給的吧?”
蘇茉兒大睜眼睛:“您怎麼知道?”
老太醫先是一愣,接着說:“微臣早聽說淑妃娘娘會做香包。咱們快走吧!”
蘇茉兒覺得老太醫好像在逃避什麼,便又說:“是呀,聽說淑妃娘娘也給宸妃娘娘做了。”
老太醫沒再說話,匆匆往前走。走到永福宮,快要進去時,老太醫停下來看着蘇茉兒說:“香氣太濃對娘娘的身體沒好處,那東西還是收起來吧。”
老太醫的表情很嚴肅,而且有些意味深長。蘇茉兒停下,讓老太醫進去。她在外面停了一分鐘後,隨即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間。她拿出香包,用布料裡三層、外三層地裹住,放進了一個盒子裡,然後埋在被子下面。接着又把全身的衣服換了,直到聞不到一點香味,這才走進布木布泰的房間。
當她進去時,老太醫已經走了,只有王嬤嬤在。
“太醫怎麼說?”蘇茉兒問王嬤嬤。
“太醫說沒事,還說幸好發現得早!”王嬤嬤說。
“發現得早?是什麼原因說了嗎?”蘇茉兒又問。
王嬤嬤想了想說:“也沒說什麼原因,就說可能是受到了什麼刺激,還說喝點他帶來的藥就好了。”
蘇茉兒沒再問下去。她想,老太醫一定在隱瞞着什麼,一定有什麼不能直言的事情。
“九兒去熬藥了?”蘇茉兒又問。
王嬤嬤點了點頭。
“我去看看。”蘇茉兒還沒走出門,就見九兒端着藥過來了。
蘇茉兒接過藥,服侍布木布泰喝下後又對王嬤嬤和九兒說:“你們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兒就行了。”
王嬤嬤和九兒已經很困了,聽了這話,高高興興地回房睡覺去了。
蘇茉兒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布木布泰,腦子裡一直想着那香包的事。
淑妃給宸妃和莊妃了香包,那有沒有給那木鐘貴妃呢?想到那木鐘貴妃,蘇茉兒一下子想起了那木鐘在懷孕四個多月時意外流產的孩子,還有生下來幾個月就夭折的小皇子。
“這會不會也和香包有關呢?”蘇茉兒這麼想着,決定天亮後就去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