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動路線上,龍靈兒一向是直覺派的,從來沒有太多的算計與思量,一個念頭剛冒出來,隨便思索個兩秒,覺得這個念頭並沒錯,就一根筋直接幹下去了。
自己身上的邪祟纏繞,深入骨髓,非常難以拔除,這件事龍靈兒自己是曉得的,後來被溫去病引動自己血脈力量,將邪祟驅除,雖然當中奧秘難以盡知,不過最基本的情況還是心裡有數,就是自己的血,含有驅邪的力量!特別是被激發後,這力量會大幅強化,足以驅除源自燕姣然的詭異邪祟。
不過,自己血中的純陽力量,主要來自於那股古老氣息,這股氣息能在體內留存多久,還是未知之數,若是散去,自己可不知道要如何再次激發,甚至能否再次激發也同樣未知,所以,如果要利用,就要儘快!
模模糊糊對這些問題有感知,龍靈兒就義無反顧地幹了,希望能依樣畫葫蘆,用治療自己的辦法,同樣治療司馬冰心的傷。冰心姐姐的外傷自己也無法可解,但內患應該跟自己一樣,是因爲神屍的邪氣入體,如果能夠驅除邪氣,事情就會好上很多,甚至失憶說不定也能一起解決。
同樣的辦法,溫去病並不是沒考慮過,但血脈力量並不是那麼簡單可以運用的,司馬冰心甦醒的血脈是夔牛,家族傳承則是狼,和龍之間沒有一毛錢關係,貿然輸入龍血,會是什麼結果還很難說,更別說其中還有陰陽之變、各種潛在的衝突,若不經過檢測,冒然使用,和喝毒物自殺沒什麼分別。
而自己身上揹負的事情太多,一時間也沒空做實驗,只能先保證病人不會惡化,就先去忙其它的了。
而龍靈兒卻沒考慮到這些,就憑着直覺,她就積極去幹了,而連溫去病也不得不承認的是,女人的直覺,有時候真是很可怕!龍靈兒的蠻幹,竟然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源自太陽龍血的純陽正氣附帶着高位太陽龍傳下的古老氣息入體,首先激起了司馬冰心的血脈反應,但爆發出來的,卻不只是夔牛,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非屬夔牛,更加古老幽深,抗衡住了太陽龍血的入侵,分庭抗禮,更迸發了兇猛的紫焰。
紫焰平復之後,司馬冰心纏體的邪祟,並沒有消失或減弱,但之前遭受空間震盪,因此散離的神魂,卻隨着紫焰爆發,一下又凝聚起來。
身在紫焰中,每燃燒一分,神魂就多一分凝鍊,混亂的思維漸漸清晰,跟着,就是記憶回來了。
……我……我是司馬冰心!我在這裡幹什麼?我究竟怎麼了?
太多的疑問,紛至沓來,司馬冰心腦裡此刻很亂,而伴隨這些問題出現的,還有之前許多的記憶斷片,包括自己對戰紅衣神屍,顏面重創,還有在一片黑暗中,聽見那莫名的琴音,神思牽引之下,引爆的那恐怖嚎叫……
這些記憶,隨着紫焰燃燒,神魂凝練,更清晰地涌回腦中,特別是那些慘嚎,如潮若浪,彷彿就在自己身旁,隨時都能把自己吞沒下去,必須要全神相抗,才能維持住清醒,讓自己也忍不住一起哀嚎。
而隨着神魂凝鍊,匯流回來的記憶還不只這個……
『聖女在上,我是霸天,她是霓蒼,是妳的老朋友,負責保護妳,收妳的爛攤子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霸天?霓蒼?這怎麼可能!
溫去病和武蒼霓有這麼神通廣大,連自己之前被召喚到異界的那段經歷都知曉,特意拿這來嘲笑自己?他們究竟是怎麼知道的?這話是如此來解釋的?或者……
……這話其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自己在五藏妖界遇到的兩名奇怪的妖尊,就是他們僞裝假扮……他們也被召喚到異界,扮演妖尊,完成了一些任務再回來?蒼霓、霓蒼,其實她根本就不曾掩飾過,甚至連名字都只有倒過來,是自己理所當然地視而不見。
那……霸天妖尊呢?他……
『那個姓溫的,他其實就是山陸陵,號稱鋼鐵衛士的那個,這傢伙善於僞裝,其實根本不是好人,說的和做的根本兩套,還喜歡裝好人,冰心姐,妳……妳千萬別相信他!』
……溫去病其實就是山陸陵?
霸天妖尊確實不像是溫去病,但那粗獷的體型,與山陸陵卻幾乎如出一轍,自己也曾質疑過,假若溫去病就是山陸陵,那……霸天妖尊也的確就是……就是……
……溫去病!武蒼霓!你們兩個,簡直是拿我當白癡一樣耍!
當事實真相揭曉,司馬冰心首個浮現腦中的念頭,就是這樣的怒、恨與羞辱,那兩個人明明已經認出了自己,卻沒有表露身份,還拿自己像白癡一樣耍弄,自己當初費盡心機,還試圖與他們周旋,鬥智鬥力……真不知在他們眼中,自己是個怎樣的小丑……
而在氣惱、憤恨、羞慚之後,又一段話的記憶,似浪頭涌上來……
『他之前說,本來看妳還有幾分姿色,想收到後宮,沒事還能拿來暖暖牀,現在可不行了,長得那麼恐怖,萬一半夜起牀嚇到他怎麼辦?』
『那天他當着我的面,得意洋洋,親口說,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堂堂天階戰神,難道要娶一個醜八怪,夜夜嚇尿自己嗎?退貨纔是正常的,司馬家的人如果有點羞恥,自己就該先換貨,別拿爛貨來噁心人。』
這兩句話,之前聽龍靈兒說的時候,已經讓自己心如刀割,現在記憶恢復,認知正確,重新品味一回,更是痛入骨髓。
淚水止不住地滴滴落下,僅餘的理智,彷彿怒海中的溺者,狂亂想要抓住些什麼,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但理智做出的判斷,卻更讓心筆直往下沉去。
……自己雖然與龍靈兒認識未久,但可以確認這女孩的確是個直線條,不是會挑撥離間、造謠生事的人,她對自己也是真心崇拜,願意替自己犧牲性命,沒有道理會沒騙自己,更別說她還賭咒發誓,那肯定不會有假。
……溫去病他是真的……想要退婚,因爲……自己現在變成了醜陋的怪物,他就……
……他已經登臨天階,現在是堂堂仙尊,走到哪裡都備受敬重,自然是值得最好的,自己一個爛了臉、瞎了眼的怪物,有什麼資格匹配仙尊?何敢望此福緣?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大笑話。
想着這些,自己明明很想笑,但表現出來的,卻是淚水止不住的奔流……
武蒼霓靠過來探視時,正碰到滿腔悲憤、心緒錯亂的那一點,自己想也沒想,對着那隻手就直接咬了下去,剎那間,真是恨不得噬其肉、寢其皮。
脣間碰觸到的鮮血,多少讓自己理智恢復了些,聽見武蒼霓對這皮肉痛似若無覺,還關心地問來,胸中涌動的反感,幾乎就要直接嘔吐出來。
……到這時了還在裝!你們真以爲我永遠都不會清醒,永遠都會被你們耍弄嗎?
……好,妳會裝,我一樣也會,就姑且看看,到底是誰的演技更好,誰騙得到誰?我倒要看看你們能裝到什麼時候!
基於這個想法,自己並沒有露餡,更直接裝作狂亂瘋癲,想看看他們接下來會怎麼對待自己,結果,答案很快就出現了,自己先是被關住,跟着,毫不留情地被打飛出去。
動手的,是溫去病!
在聽到他聲音,確認是他親自動手的一刻,自己原本劇烈作痛的心,瞬間凍住,什麼感覺也沒有,彷彿連呼吸都被凍住,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極度的寒意,很冷、很冷……從頭頂一直涼到腳下,整個人像是沉入一個無底的冰窖,又像是裸身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妳是我女人,她傷了妳,妳不計較,我可不會這麼看了就算。』
……她是……你的……女人?
語句中蘊含的那股自信與維護,任誰都聽得出來,而武蒼霓雖然並沒有回答,但依稀可以想像,她是很讚許這份心意,爲之欣喜的。
此刻唯一會覺得這句話刺耳的,就只有自己這個不相干的局外人了。
記憶開始飛快回溯有關兩個人的一切,西北潛伏在獸族時,這兩個人並沒有特殊的互動,應該還沒有關係,不過在五藏妖界時,哪怕僞裝的兩名妖尊都是男性,卻依然不時流露出超越普通好友的親暱,若不是有他們的性別成了擋箭牌,自己又怎麼會看不出問題來?
……還有,之前在西北的時候,武蒼霓曾經力勸自己,不要戀上溫去病,說得言之鑿鑿,對照如今,那些言語究竟是何目的,不問自明!
……你們……真的都在把我當傻瓜在耍……
……明明不喜歡我……爲什麼不直接說……
……既然根本就看不上我,爲什麼又要想司馬家求婚?就只是……想讓我變成天下人的笑柄嗎?
剛剛那股子凍結靈魂的寒意,開始緩解,卻沒有讓心變暖,而是直接裂成千萬碎塊,彷彿砸碎的琉璃心,閃爍着危險的冰藍光芒,鋒銳而欲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