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司徒小書坦言志向,她身上漸漸發出一股凜然氣勢,凜冽如刀,雄渾若濤,浩浩蕩蕩,連在旁的韋士筆都不免暗自心驚,詫異小丫頭怎麼能突然發出這麼強的氣勢?
“……當真是後生可畏。”
同樣的氣勢,蕭劍笏也感受到了,原本高渺無情的表情有了變化,露出一絲笑容,“喜見故舊後人成長卓越,司徒家有女若此,可喜可賀,看妳氣勢已成,登臨天階二重也用不着多少時間了。”
司徒小書這才驚覺到此刻自己身上的氣息變化,聽見蕭劍笏的話,心中大喜,剛要開口,就聽蕭劍笏道:“不過,有一件事情你們務須謹慎……”
“萬古之前,有霸皇臨世,率領妖魔反攻仙神兩界,屠盡天階,大能殞落如星雨,四界的萬古存在一度凋零,堪稱是這一紀元最慘烈的一仗,然而在此紀之前更曾有人皇出世,恆壓六界,爲人族開啓一個時代,最終登臨永恆……”蕭劍笏緩緩說道:
“當時,仙、人兩隔,諸天萬界之內,仙凡雖然出自同源,卻根本是天人之別,幾乎可以視爲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一旦登仙,高高在上,凡者則如同螻蟻一般,苦苦掙扎於苦海而不得脫身,生命短暫而原始,受妖魔肆意踐踏,仙佛也棄之如敝屣……”
司徒小書在一旁像在聽着某個神話傳說,雖然自己曾透過太一在異界歷練,也從溫去病等人口中得知“始界”之名和部分信息,曉得自身世界的特殊性,但聽了蕭劍笏的話,還是感覺很不現實,原來……諸天萬界也都曾有過那樣的年代?
“直到那位初始人皇橫空出世,登天稱尊卻自認爲人,更引領萬界人族奮起圖強,歷經無數磨難,終於點亮文明之火,開啓民智,讓人族自強自立,抗擊妖魔,不求仙佛庇佑,真正走出了屬於自己的路,士農工商,百業具備,人族盛世開啓,從那刻開始,仙佛纔不再高不可攀,身而爲人,才真正成了一件足以令人自豪的事。”
蕭劍笏看着司徒小書,微笑道:“在那位初始人皇出世之前,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俠道,諸天萬界之內,仙者皆是高不可攀,不會和普通人講什麼俠,凡人就是爛泥一灘,生存尚且艱難,又懵懂未開智,如同猿猴,也不會有什麼俠……妳應該感動慶幸,自己並沒有生在那個時代。”
“這……”
司徒小書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開不了口,在自己想來,行俠仗義是基於人心中的善念,只要身而爲人,就當能理解,而千萬人中總會有人選擇以此行事,那麼不管什麼時代都會有俠,不過,聽蕭劍笏之言,當初所謂的民智未開,似乎人族懵懂如獸,這樣到底算不算人都還得兩說,至於猴中有沒有俠道……這點自己絕不會想在這裡出頭和蕭劍笏爭論。
此刻,自己已登臨天階,照蕭劍笏的說,以從前的那個標準,自己已算是仙,與凡俗天人兩別,再也沒有分毫關聯,但爲何自己這些日子來一點也沒有這種感覺?
凡人如螻蟻?
這是開什麼玩笑!那裡頭有自己的親戚和朋友,還有很多看着自己長大,或是與自己一路看長大的人。別的不講,光是自己過往常去的那些小吃攤,從爺爺的時代一直吃到孫子接班,自己就不覺得與他們之間有什麼分別,如果他們都不過是灘爛泥,自己也一樣是爛泥堆裡出來的,爲什麼會突然就與他們不同?憑什麼……他們會與自己不同?
不僅如此,自己眼前的這兩位,也都是天階,同樣也是仙,其中一位還是大能,是大部分仙尊永遠無法比擬的存在,而韋士筆嘻嘻哈哈的,玩世不恭,蕭劍笏雖然姿態高渺,似乎心中無情,但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爲,也全都在着眼人族大局,從來就不是隻管自我修爲精進,以萬民爲芻狗的想法,他們兩位都看不出高高在上毫無人性的模樣,爲什麼……那個時代,仙與人的鴻溝會有這麼大?
司徒小書越想越是迷糊,就聽蕭劍笏道:“初始人皇爲了帶領人族崛起,一路征戰,所向披靡,六界皆不能敵,萬界皆要臣服,同樣敗盡無數萬古,屠戮無數大能,橫壓諸天,最終更進一步,登臨永恆……但,如今已經不在。”
“且慢!”韋士筆疑惑道:“根據我的瞭解,一旦萬古者得證永恆,就真正與天地同在,永恆不滅,初始人皇如果接着橫掃六界,最終登了永恆,如今又怎會不在?”
“許是被其他永恆者鎮壓?又或許是當初登永恆的時候出了什麼岔子?又或者……這些傳說的內容有某些誤謬,時歷萬古,就是有什麼誤差,也不足爲奇,根據這些日子我得到的種種消息,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初始人皇的確已經殞落。”
蕭劍笏道:“這是我最近接觸到的人族傳說,事關永恆者,當中暗藏的隱密重重,也不足爲奇,如果時間充裕,我原打算在萬界中繼續探索線索,多瞭解此事牽涉的種種隱衷……”
韋士筆聞言卻聳聳肩,看着蕭劍笏微笑不語,司徒小書並沒看懂這表情的意思,蕭劍笏卻讀懂了,當下也是一個微笑。
……事涉永恆,既然是隱密重重,初始人皇若真是登臨永恆後隕落,肯定是各方大人物插手的結果,甚至可能是各界永恆者聯手所爲,即使年代遙遠,其中內幕也是絕對禁忌,哪是區區一個大能可以窺探的?
……不自量力,妄想去探索不該知道的秘辛,根本就是自尋死路,蕭劍笏如果不是回來得快,搞不好就因此直接殞落在外界,回不來了。
“……初始人皇,橫壓諸天,人族竟然還有這樣輝煌的存在……”司徒小書感動道:“他能登天,應該也算是仙了,卻沒有與仙同在,而是反過來選擇了萬民,不惜和諸天萬界爲敵,這位……”
蕭劍笏笑道:“這位也是首創人道,以衆生之力來進行修行的法門的始創者……”
司徒小書聞言卻是一怔,隱約感受到蕭劍笏話裡有話,卻不知暗藏的那句話是什麼。
蕭劍笏持續道:“和後世的衆多人道之主相比,這位還多了一個特殊之處,他是萬古以來,唯一兼修人道,又行走在仁之大道上的天階者。”
“嗯?”
司徒小書聞言又是一驚,差點脫口說“這位人皇竟然和我一樣,真巧”,但看旁邊韋士筆表情忽然變得嚴肅,似乎感到了什麼壓力,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不知自己是在什麼地方想差了?
“……好傢伙!”韋士筆在一旁踱步繞了兩圈,低頭仔細思索,半宿才擡首望向司徒小書,“橫壓諸天,六界所忌,妳身上這個包袱可真是不輕鬆啊。”
司徒小書腦中一下轟然,明白了蕭劍笏一系列試探言語和特別提及萬古之前看似毫不相關的初始人皇的理由。
初始人皇,以仁道統人道,領導人族崛起,開創前所未有的輝煌,但他所開闢出來的局面,其實是從神、仙、佛、妖、魔、鬼界爭利,以一己之力,橫壓諸天,和六界爲敵,當初遭到的忌恨可想而知,就連他的最終殞落,搞不好也與此有關,很可能是被各界背後的永恆者放棄過往恩怨,聯手鎮壓。
蕭劍笏之前之所以會試探自己,想要推自己爲人道之主,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走上的天階道路,前途無量,若是直接成爲人道之主,說不定修爲一日千里,在着諸界覬覦始界之時,有可能在大廈將傾前,成長爲足以力挽狂瀾的人物。
但反過來說,這麼危險的眼中釘,一旦拔除,誰都不會想看到再次出現,而自己糊里糊塗,竟然踏上了與初始人皇相同的道路,就算用頭髮想,都能想到諸天頂上的那些知曉真相的大人物,現在是什麼看法……
若是自己真的成爲始界的人道之主,說不定會進一步刺激諸界加快動作,甚至有可能本來各有所圖,彼此之間互相算計的諸界因此聯手,試圖把威脅扼殺在搖籃中。
……自己這下可真攤是上大事,莫名其妙就成了別人眼中釘,偏偏對頭還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生命危險了。
“……不用擔心。”看穿了司徒小書內心的想法,韋士筆堅定道:“妳是我們重要的盟友,碎星團絕不會拋棄盟友的。”
此刻的話語,猶如雪中受炭,司徒小書當下大爲感動,正想道謝,旋即想起百族大戰時候,碎星團對待盟友的誠信口碑實在不怎麼樣,拋棄的盟友簡直不可計數,最擅長的就是前頭誓血爲盟,後頭就把盟友當炮灰推去送死,而剛剛給自己送暖的這位,尤其賣盟友如賣白菜,一向喜歡送暖還順便送把匕首插心口,都送出口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