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事態的急遽變化,着實讓溫去病傻眼,兩具分身的先後消滅,固然讓自己壓力不輕,但乙太屍蠱的化身法,耗損最大的是離體那一瞬,離身之後就與己無關,最多耗費些操控的心神,甚至還可以趁機恢復氣力,所以,當兩大分身完全崩潰,一直站在旁邊沒動手的自己,早已爭取到時間回氣,現在完全可以一戰。
日月神劍完全釋放的一擊,不容小覷,風吼陣的封鎖未必能扛得住,溫去病原本打算親自下場,搶先幹掉亢金龍,但突然跑出來的競爭者,搶了頭籌,溫去病悠哉站着,揚揚眉毛,看司徒誨人一刀捅入亢金龍後心,聲嘶力竭地大吼。
“死吧!”
溫去病可以不關心司徒誨人在喊什麼,卻不能不注意他斬出來的這一刀。
乾坤刀.一心斷!
這是除開天開八荒劍藏刀之外的乾坤刀的最高段技巧,是乾坤四證中最強的一式,也是最難練的一式,發招之前,必存無悔之心,一刀出,乾坤兩分,萬物皆斷,闢地開天。
這一式與其說是在練刀,不如說是練心、練道,當初在碎星團裡,衆人雖然都嘲笑這一刀純屬裝逼,滿是噱頭,但團裡基本沒人練成,就算是尚蓋勇,都承認自己因爲雜念太多,沒有能夠修成這一式。
估不到,百族大戰結束之後,司徒誨人竟然默默把這一刀練成了,這該說不愧是封刀盟之主,或者說,真不愧是父子?
這斬斷邪魔的一刀,斬在亢金龍的身上,倒是實至名歸,但不僅中刀的亢金龍的面孔痛苦到扭曲,就連出刀的司徒誨人,那一刀都彷彿斬在自己身上,吼聲中帶着滿滿痛意。
跟着,就在嚎叫嘶吼中,亢金龍被一分爲二,從中斷開,殘骸掉落地上,一代梟雄,至尊黑帝,就此殞落。
溫去病始終守在一旁,緊緊盯着,江湖上各種假死逃生的手段,可以說千奇百怪,單純斷氣可不代表就是死了,自己也不可能被這樣輕易瞞過,怎麼都要檢查屍骸,甚至順手毀屍,這才能放心。
不過,這一回倒是省了很多事,無需這般麻煩。一方面,亢金龍並沒有邁過三重天階,體內世界只是星宇,還沒有厲害到自成洞天,繁衍生物,假死還生的可能性一下減少許多;另一方面……亢金龍殘骸在墜地瞬間,直接碎裂開來,變成一堆金屬片,不用檢查,就連隱藏在面具後的真面目都不用看了。
如果不是事先隱約猜到真相,溫去病很難想像自己現在見了這一幕會是什麼臉色,但司徒誨人先前的諸般異常,包括亢金龍的奇怪反應,讓自己剛剛有了猜想,現在一見,果然如此。
看着頹然跪倒地上,滿身是血,喘得幾乎斷氣的司徒誨人,溫去病淡淡道:“司徒盟主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的養刀法出了問題,最終養出了怪物吧?”
司徒誨人看着面前略帶譏諷的溫去病,眼神複雜,最終化爲一聲長嘆,“這些都是我的罪孽,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最終釀成了如此大禍。”
若是換了別人,此刻未必曉得司徒誨人都在說些什麼,更猜不透亢金龍的來歷,唯有見多識廣的溫去病,從亢金龍、司徒誨人對罵的那一刻,就約略把握到事情的真相。
關鍵,是司徒誨人的養刀之法。
諸天萬界,遼闊無邊,相較於芸芸衆生,天階者的數量簡直是鳳毛麟角,但要說有什麼比天階者數量更少的,就是各種神兵、神器的數目。
古往今來,所有時代,絕大部分的世界,怎麼樣的勢力,都無法保障每一名地階能夠持有寶兵,更別說讓每一名天階者都持有神兵或神器,像溫去病或者亢金龍這樣器物不缺的,絕對是異數,大多數的天階,就算自己修爲再高、威能再強大,也不懂得鑄兵,若非撞上大運,根本沒有靠譜的尋求神兵、神器的門道。而爲了彌補這個缺憾,無數先賢殫智竭慮,尋求出路,因此開發出衆多異想天開卻門檻較低的技術。
司徒誨人一直以來所修持的養刀法,就是一種這樣的秘法,修練者將本身的精氣、血肉,輸入目標器械,進行養護,一路伴隨成長,修練者成長得有多高,器物也會成長到相應層次,如果修煉者最終能晉升天階,目標器械自然就會成長爲神兵、神器。
想要達成如此的成長,就需要修行中一路都要把自身精氣持續輸入器械,對本身的修行進度雖然是個大拖累,可對於那些不求迅速成長,只想要夯實基礎,一步一腳印的武者,就是絕配,而且這份投資也很值得,一路伴隨成長的兵器,心意通靈,自然擁有很多外人難明的妙處,彼此之間多年相伴默契絕佳,實戰時比很多上品兵器更具威能。
這看起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但話說回頭,如果這技術真有理想中的那麼好,溫去病一早就用了,現在滿世界流行的也該是此法,不會是那個人搞出來的缺陷衆多的咒武,而之所以搞到修練者寥寥,就是裡頭其實有很多不靠譜的地方。
首先,養兵法所耗的精氣着實不小,對自身修爲的拖累,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光是這點,就足以讓大部分正常人卻步,尤其是在實力重過一切的百族大戰時期,沒有實力空想未來,只會成爲半路死去的犧牲品,如果司徒誨人不是有一個那樣的父親可以遮風避雨,又崇尚簡樸,從一而終,未必就會一把兵器從頭用到尾,更不會因此修行養兵法。
再者,這種養兵法的最終效果,也讓人存疑,在可查的歷史中,憑此養出通靈寶兵,相得益彰的案例,有那麼兩三起,但最終晉升天階,同時養成神兵、神器的例子,就完全找不到,最後是否真能成功,恐怕連創出養兵法的那位高人,都只是憑空推演而已。
光是這些問題,在溫去病看來,已經是性價比極低的空想技術,畢竟若是要造寶兵,其他現有可行的技術大把,就是要造神兵……比這靠譜的方法也很多,養兵法說穿了,只是給那些欠缺資源,背後沒有勢力奧援,有實力卻沒財力,時運不濟的武者所用,本身就不是多值得稱道的東西。
至於兵主和兵器之間的默契與通靈,只要資源充足,也有很多其他的輔助法能成,犯不着長期以精氣養兵,實在是得不償失。
也因此,在溫去病記憶中,這些年來,行養兵法的人本就不多,最終存活至今,並且真的把凡鐵養成寶兵的,也就只有司徒誨人一個。
而且在溫去病看來,養兵法本就更趨近一種邪道,因爲兵器本來就當是爲人所用,既可用也可不用,若是沒有得用了,隨便換一把兵器,只要能用就行,殺敵的核心是自己,不是兵器。
花費偌大精力去養兵,人兵合一時,固然威力無窮,但要是兵器不在手,就被打回原形,實力暴跌,這豈不是本末倒置?花費那麼大力氣養兵,很不值得。
而如今看來,除了自己早先看出的那些問題,養兵法似乎還有別的禍患,司徒誨人這些年辛苦養出的那柄寶刀,已經不只是通靈,甚至可以直接作祟,掀風作浪,化爲心魔,反控其主了。
這乍聽起來不太好懂,但理解成一種特殊的分身之法,就很清楚了,大凡分身之術,都有一個共通隱憂,哪怕是仙界的一氣化三清,或是佛門的斬三尸之法,都不例外,那就是分身失控,反噬本體之憂。
所有的神兵、神器,都是自生靈識的器物,據說諸天萬界中,甚至還有萬古存在是神器成道化人,養兵法的終點若是直指神兵,或許具有若干未知神異,能提前形成類似效果,讓兵器生出靈智,和兵主配合起來威力更增。
想讓沒有生命的兵器不接觸大道,就提前開智,談何容易?溫去病估計養兵法後頭可能走了些捷徑,兵主除了持續輸入精氣養護,在晉級地階時,恐怕也需要特意分出神念,植入兵器中,真正把兵器當成分身一樣來練。
但未晉升天階,就貿然進行分身修練,步子跨的太大,其中隱憂也不小,反噬本體的可能發生的機會特別大,就像眼前的司徒誨人……
“……自從養刀開始,我就感覺到它一直在與我溝通,開始時只是朦朧意念,不成言語,卻能直透我心……到了晉升地階,我根據秘法指點,特意分出神念,養護於我的刀中,助其成長,早先精神上的溝通,正式化爲語言,能夠勾動我心中的陰暗面,日日夜夜,不曾間斷。”
司徒誨人傷重咳血,“我將這些視爲修行的一部分,不斷抵抗它的誘惑,我一直以爲自己做得很好,走在正道上,但……封神之戰,我傷勢嚴重,昏迷之中,最終爲他所趁。”
溫去病微微點頭,當初太古妖都之戰,根據那個人的安排,司徒無視與燕無雙一道在虛空中鎮場,沒有親自出手,封刀盟是由司徒誨人帶隊,跟着碎星團一道奮死廝殺,傷勢嚴重,最終是昏迷後被人救出,此事乃是自己親眼目睹,只是想不到內中還藏着這樣的玄機。
“……最初,我只是以爲,它趁機汲取了我的力量,變得更強,可能試圖影響我的心神,甚至最終走到反客爲主這步,卻沒想到它已能凝化出實體,脫離本體和我行動,更找到機會成爲死曜,暗中進行這許多陰謀,更最終從太一之中得到無數機會和資源。”
司徒誨人道:“九外道大會後,亢金龍登天稱尊,爲世人所知,這時我才隱約有所察覺,猜到其中真相,卻依舊晚了一步,帝都之戰,它吸收了李家龍氣,最終勢大難制,及至它透過太一勾連魔族,降下力量,我……我就自此身不由主,爲它所控,做下……做下這許多過錯,爲虎作倀……”
“停!”
溫去病舉起手,打斷了司徒誨人的自白,表情相當不耐煩,“司徒盟主,我對你這些年的心路歷程不感興趣,你想要懺悔什麼的,可以留着對你女兒說,對那些奉你如神的盟里豪傑說……或是去對着閻王爺說也成,你要是還有力氣,不如對我說說,你父親究竟到哪裡去了?”
之前九外道大會時,亢金龍以地階之身,就肆無忌憚地對司徒無視出手,踩着封刀盟,最終登天稱尊,成爲一代黑帝,這與其說是大膽莽撞得到了幸運女神的眷顧,不如說是他一早篤定,司徒無視根本不會還手,甚至早已不在,問題只在於……他究竟是從哪裡得到這情報的?
老瞎子雖然可能有些隱患,但終究是天階九重的絕頂大人物,有關他的消息,無論是魔族還是太一,只怕都不一定清楚,就算有也不是當初天階都不是的亢金龍可以換到再借此佈局的。
但如果亢金龍就是司徒誨人的失控分身,那麼,他的情報就是得自司徒誨人,而司徒無視的下落,他的親生兒子肯定知道!如今亢金龍搞出的爛攤子,若是能尋到老瞎子出來收拾,最好不過了。